第九章
「怎么了?」苏硕大步走了进来,看着何钧一脸苦恼,不由得一挑眉,「瞧你这脸色。」
「副将,你瞧瞧。」何钧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小翠手中的食盘。「这菜色如何?」
苏硕瞄了一眼,「极好!大人的膳食?」
「大人都没吃这么精细。」何钧不由得一叹,指了指上方,「是楼上那一位。」
苏硕顺着何钧的手指看上去,「死丫头?!」
因为刘昌裔怎么也不肯说这女人叫什么名字,苏硕也不会巴巴的去跟那女人套近乎,所以直接称她死丫头。
何钧点头。
苏硕哼了一声,「这大人还真是失心疯。这死丫头长得又不怎么样,只知舞刀弄剑,大人花什么心思。」
「我们家小姐是好人!」小翠对于聂隐娘的收留之情感动于心,立刻替聂隐娘说话。
「丫头,」苏硕不以为然的瞄她一眼,「记着,你是刘府的人,心向着外人可不好。」
「我是大人派去伺候小姐的!」小翠在街上打架惯了,虽然身子瘦小,但有股不服输的气势。
「果然死丫头身边的也是死丫头!」苏硕警告的挥了下拳头,「信不信我一拳就把你打得八丈远?」
「我只要叫一声小姐,小姐就会来救我。」小翠压根不怕,这几日陪在一旁看聂隐娘练剑,她知道她家小姐功夫了得。
这话可着着实实刺到了苏硕的痛处,「你叫啊!最好叫得全府上下都知道!」苏硕忍不住扬起声调,「那个死丫头,有种就──」
「外头吵什么?」
听到议事厅里传来刘昌裔的声音,苏硕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
何钧连忙对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端着食盘退到后头去,恭敬的在门外通报,「大人,苏副将来了。」
门里先是没什么动静,然后门被推开,楚天凡走出来看着苏硕,「你又吵什么?」
苏硕一哼,故意似的扬起音调,「还不就在吵着大人的贵客。说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大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讨不了人家半点欢心。」
楚天凡无奈的看着苏硕,这些话明摆着讽刺刘昌裔白费心思,又暗讽聂隐娘不知好歹,一下得罪了房里的刘昌裔和在楼上的聂隐娘。
「全都给我进来。」刘昌裔的声音在屋内冷冷响起。
楚天凡闻言,率先转身走进去。。
何钧对小翠使了个眼色要她离开,但小翠不服气的说:「大人说,全──进──去。」
何钧瞪了她一眼。苏硕说的真是对极了──死丫头身边跟着的也是死丫头!
小翠端着食盘,抬起头走了进去。
刘昌裔见小翠端着食盘,不由得看了何钧一眼。
何钧在心中暗暗叫苦,赶紧接过食盘放在刘昌裔面前。
刘昌裔的手一挥,将盖在食盘的青布给掀开。
「大人,」何钧说道:「这是姑娘的晚膳。」
「她身子不适吗?」食物似乎压根没动过的痕迹。
「小姐没事,」小翠回得直接,「只是不知是否是食物不合胃口,这几天总是没吃多少东西。」
刘昌裔瞪着何钧,这事怎么没听他来跟他提?
这一瞪令何钧心悸了一下,怕被怪罪,忙不迭的开口解释,「姑娘不是不吃,只是吃得少了些。就些米饭、青菜……」他的声音在刘昌裔阴沉的眼神底下缓缓变小,「小的也是担忧,怕是这些饭菜不合口味,便日夜要厨子想着变花样,可看来还是不合姑娘的口味。」
说到最后,何钧已是一脸无奈。他真的尽心尽力了,备给那姑娘的三餐比刘昌裔这个主子还好,偏偏人家不领情,他总不能强迫人家吞下肚吧。
「你天天就送上这些大鱼大肉?」
何钧听到刘昌裔的问话,脸上多了些迟疑,「回大人,小的是见姑娘食慾不佳,所以特别用了心思。花费的金银自然不免多了些。若大人觉得不妥,小的明日便──」
刘昌裔拿起原本盖在食盘上的青布,不由分说就往何钧头上一甩。「我看你还是别特别用心思比较好。」
何钧一惊,手忙脚乱的将布给扯下来,有些懵了。
刘昌裔收回放在食盘上的视线。
聂隐娘只用了点米饭和青蔬,只有一个可能──她不吃荤食。
这女人也真是倔,若吃素挑明了讲不就成了,情愿只吃白米饭也不吭一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蠢妇!他在心中啐了一声。
「不吃算了,饿死她!」苏硕实在无法喜欢那女人,为免自己见到她就冲动的想动手,所以他很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跟她打到照面。
楚天凡淡淡的说:「少说几句,别添乱子。」
「添乱子的是那女人。上好的饭菜送到面前还不吃,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
「小姐是好人!」
苏硕的手立刻直指着小翠,「再说一句她的好话,就把你的嘴给撕烂。」
小翠眼底闪着不服气。「大人也觉得小姐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把小姐收进房里。」
「什么收进房里,大人现在腿伤了,你以为大人能有什么能耐对那个死丫头怎么样?真要收房,也得等大人真好了,把她弄上床,生米煮成熟饭,成了大人的女人再说。」
「你少说几句。」楚天凡看了阴沉着脸的刘昌裔,觉得头痛。
方才他才告知刘昌裔,今日照顾曲环的大夫说,节帅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大人正烦着,实在不会想要听苏硕这些胡言乱语。
苏硕看着楚天凡的眼神,这才注意到刘昌裔森冷的眼眸,不太情愿的闭上了嘴。
刘昌裔倒是谁也没怪罪,只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备斋菜,送上来。」
何钧楞了下,「大人饿了?!」主子不是才跟楚天凡用过膳,现在又要吃?!
刘昌裔没答腔,只是冷冷的扫他一眼。
何钧打了个寒颤,连忙转身去办。
「若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大人今日不下棋?」楚天凡开口。
这些天,他夜夜都来陪刘昌裔下棋,两人藉着棋局布属将来曲环死后的局势,就算让有心人听了,也未必听得明白。
「不。」拿起桌案上的一本兵书,刘昌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楚天凡也没多问,站起身,双手一拱,退了出去。
苏硕搔了搔头,不是很想走,但楚天凡已经拉着他出去了。
小翠也行礼要走。
「叫你家小姐来一趟。」刘昌裔看了小翠一眼。
小翠的心微惊了下,大人跟小姐之间的关系,她实在看不明白,但她看得出大人很关心小姐,而小姐虽不说话,但她注意到自己说到大人时,不论小姐在做什么,都会静下来听她说,所以……两人有情,只是闹脾气,所以才都没有见面吧?
她天真的想,现在大人主动要见小姐,两人可以和好了,于是一脸兴奋的说:「是。」
「去吧。」
小翠立刻一个叩首,飞也似的出去了。
屋里一静,刘昌裔的思绪立刻动了起来。在他还没准备好前,曲环还得再撑些时候,他微敛着眼思忖。
曲环的位置有许多人巴不得想拿在手里,不单是现在日日在曲环跟前嘘寒问暖的上官涗,更有几个之前跟曲环有些嫌隙的节度使。
聂隐娘是田绪派来的,看来魏博节度使对陈许这一带也有兴趣,这一个个的官真是有趣,名利皆有了,却终究看不破千载功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的道理。
朝廷对这几个功高震主、手握重兵、据地为王的节度使早就心有不满,只怕巴不得他们自相残杀,到时朝廷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若硬跟上官涗撕破脸,自己人先斗起来,只怕得到好处的不是上官锐也不是自己。
若是原本的刘昌裔,或许会跟上官涗先闹起来,但现在他只是冷眼看着上官涗接下来的把戏,对他而言先攘外,让一心想置他于死地的田绪死,比对付软弱的上官涗重要多了。
聂隐娘那强装冷酷的纯真性子还挺对他的眼的,只要她的心向着自己,以她的能耐要取田绪的性命是轻而易举。
她这个年纪,纵使功夫再高,也不可能对世间的一切无动于衷。果然不过用一个小翠就逼出了她的恻隐之心,若再对她好些,只怕连命都能给他,心甘情愿任他左右。
心虚吗?他何须有心,情情爱爱是人世间男女的把戏,他没兴趣掺和,他是烈马,为达目的,向来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