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撤离
我一直瞥视着驾驶舱,观察油量表上闪烁的红灯。
我记得本次使命是必须在10分钟内飞到空中加油点。我感觉到机身倾斜,飞机在大转弯,坐在飞机里,人仿佛容器里来回流淌的一股水流。飞机似乎在围着某个既定目标兜圈子。机长站在舱门边,从机窗扫视着地面。通过眼角的余光,我能瞥见油量表上闪烁的红光越发微弱了。
我们又挤在了机舱里。汤姆紧挨着我坐着。沃尔特只得与那只运尸袋为伍,因为它就横在中间,我的脚旁。
飞机起飞不久,我就双腿发麻,要尽量扭动脚趾才能活络血流。我清楚,在这一行动的整个宏大计划中,我们今晚的任务业已完成。然而,直到飞机加上油,安全飞过边境,大家才可以真正松一口气。
我再一次回头朝向漆黑的机舱,强迫自己不去想油量表。我们一帮人都是精英,喜欢让一切尽在掌握。大约38分钟前,我只想从舱门扔下绳索,然后顺绳而下,再围剿那个院子。此时,分内之事已经完成,我又被困在飞机上,无所事事。
一直操心燃油越来越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飞行员。油量表上闪亮的红灯跟圣诞节的彩灯也没两样。
飞机先转了个大弯,费力地倾斜后,迅速盘旋下降。机长推开舱门,我终于看到在大约50码之外那架CH-47的深色轮廓。
其他中队的几个海豹突击队队员正在齐腰高的草丛中往外拖保护设施。我们的飞机一降落,他们立即单膝跪倒,背对着飞机保持警戒,在视野范围内搜寻巴基斯坦军队或警察的影子。他们周围的蒿草随旋翼激起的气流在剧烈摆动。
两名加油兵戴着护目镜,以避免旋翼刮起的杂物伤到眼睛。他们抬着输油管,健步如飞地奔到黑鹰直升机前。旋翼依然在旋转,他们把输油管接到油箱上。
“为减轻重量,他们希望我们中的四五个人下去,坐CH-47回去。”在飞机的轰鸣中,汤姆大声喊道。
由于多了一具尸体和满满一箱油,我们现在得轻装上阵。飞行员们也要以安全为重。我看见两人下了飞机,查理是其中之一。
在阿伯塔巴德,院子里的爆炸声最终引起了巴基斯坦军队的注意。当时不为我们所知的是,他们下令停飞了所有飞机,开始清查。他们盘查过一番后,紧急派遣了两架F-16战斗机,机内还配有30毫米口径的自动机关炮和空对空导弹。由于巴军一直对印度保持高度戒备,因此该国的大部分防空力量都朝东防御。两架战斗机冲向天空,朝阿伯塔巴德呼啸而来。
我坐在飞机上,看了看手表。烦躁不安笼罩着我,只想回到贾拉拉巴德。我真想下去施以援手。其实人人都想去,但是我深知,我们和加油兵得各司其职。如果我试图好意去帮忙,只会越帮越忙。而此时,本次使命的成功取决于加油兵是否能让飞机再度起飞。
当两架战斗机火急火燎地赶到院子上空时,CH-47独自载着第二队其余的士兵早已没了踪影。
我注视着加油兵从我们的飞机上迅速卸下油管,再拖回CH-47。当他们盘起油管走上舷梯时,他们的飞机就启动了。负责警戒的队员也抽身登机。
两架直升机次第起飞,朝西向阿富汗飞去。油量表上不再有红灯闪烁。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期望顺利越过边境回到基地。
我又看了看手表,加油花掉了我们20分钟。我总觉得巴基斯坦的战斗机在穷追不舍。尽管我当时不知道,但那两架F-16战斗机在全面搜查之前的确是绕阿伯塔巴德飞了一圈。
我的思绪又回到巴基斯坦防空部门发行的手册上,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当时就在那儿。我只希望能够远远地甩开追兵。
从突袭行动开始前接到那还剩6分钟的通知直到现在,我终于第一次摘下了头盔。我用手捋了捋乱糟糟、汗津津的头发,强迫自己不去想可能尾随的战斗机和恐怖的空对空导弹。返回贾拉拉巴德还需要大约45分钟。我不愿意坐着干着急。所以,当汤姆安排任务时,我非常乐意。
“来,大家再检查一下尸体,确保没有遗漏。”
沃尔特起身,戴上了橡胶手套。我拉开拉链,打开了运尸袋,尸体一览无余。沃尔特开始搜尸,先搜正面,然后搜了两侧和背部。之后,我们又搜了裤子口袋。我们翻找着口袋里的杂物———写有电话号码和其他信息的纸片。
就在沃尔特搜查时,我发现机组人员好像对尸体很好奇,想过来看看。他们一边扫视舱外,一边转头偷偷往这边瞟。我们招手让他们过来,我打着红色镜片手电筒,照在本·拉登的脸上,好让他们看个一清二楚。
他们双眼发亮,十分高兴。看得出来,两人都因参与了本次行动而备感自豪。自从到了北卡罗来纳州,我们就在一起训练。可以说,假若没有这些伙伴,这次任务就不可能完成。他们与巴基斯坦防空部门稳妥谈判,现在又领我们顺利返航。看到他们兴奋不已,我倏地发觉本次使命之重大,超乎想象。
沃尔特一无所获,他拉上袋子的拉链,又坐了回去。
闭上眼睛,我开始梳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我还以为大家都将葬身于直升机坠毁事故。有趣的是,飞机事故的阴云笼罩我的时间,比我担心自己被穿过那扇门的子弹击中的时间还要长。虽然一直在与对方交火,但是我先遭遇了坠机,而且坠机的过程很长。整个过程好像是以慢动作在进行,我甚至有时间想象事故发生时的惨状。一想起从高空往下坠,我就感到胸口阵阵发闷。我甚至想象得到地面飞快扑过来的景象。
那种场面非我能控制。而且,那种情况使我恐惧到了极点。
尽管尸体就在脚旁,我还是觉得行动有点儿失败。因为无法如愿搜到想要的情报。抽屉关着,第二层的过道里的一摞箱子原封未动。我们的活儿通常干得很漂亮,可是刚才时间太紧。我们事事追求完美,虽然坠机后剩下的行动进展顺利,但是敏感现场勘查工作并未达标。
我们总是对自己求全责备。
广播在耳边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汤姆轻声说:“我们回到阿富汗领空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天时地利人和,战斗机永远不会追上我们。15分钟后,我看到了贾拉拉巴德璀璨的灯火。这熟悉的一幕我经历过多次,这次也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同。我明白,我们已经凯旋。几分钟后,我们的双脚将会平稳踏上地面。直升机降落在机库外面。飞机的警示灯亮了,一辆白色的丰田海拉克斯正在路边等着我们。
下飞机时,我看见从车上下来三名游骑兵队员,赶来搬运尸体。他们奉命将尸体从贾拉拉巴德送往巴格拉姆。
这些士兵由上次与我共同执行任务的那位军士长带领。从我一个月前回家那时起,他就一直待在这里。在执行本次任务前,我们在餐厅碰到过几次。他高升了,我们彼此敬而远之。
但在他们到机舱要抬尸体时,我们挥手让他们走开——这是我们的使命!“住手!”沃尔特叫道,“人是我们抓到的。”不错,我们一路辗转前往巴基斯坦,就为抓到他。大家都想圆满地把这件事干完。
我抓着运尸袋上的手柄,和众人一起将它搬进了后备箱。我跳过后挡板,面朝车尾坐下。此时,我看见其他队员从CH-47蜂拥而下,一下子如释重负。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行驶途中,军士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见他摊开了手,手心里有一枚第75游骑兵团的徽章。
“你将是我儿子一生崇拜的英雄,”他激动地说,“祝贺你!”我点点头。此时此刻,我真正感到欣慰的是大伙都能平安归来,至于荣誉,还真顾不上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