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纪老爷子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纪老爷子派人赶她走,她身无分文没地方去,又不敢来找我,流浪在街头,半夜的时候被人强奸了,她怀着我的孩子被人强奸了,孩子也没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差点死掉。所以从那时候我发誓,我一定要纪老爷子付出同样的代价,我好恨,我恨纪家的每一个人,我也恨我自己。”
这些年来这些事一直如同梦魇一样折磨着他,让他日日不得心安,但是他不断告诉自己,他只是拿回他应得的,他只是报复他应该报复的,他到此时痛快的说出来,竟浑然不觉自己有多么无耻,仿佛大义凛然。
周子寻冷笑,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吴万成,这就是你的理由,你他妈的可真是连禽兽都不如,若盈当初可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周子寻拳头握得紧了,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拳就揍上去,这时白敏嘉在外面再也受不了,她“砰”地一声踢开大门。
吴万成见是她,脸色一片惨败,他坐在轮椅里,讷讷难言:“你……你怎么也来了?”
白敏嘉极力自持,走过去对着他莞尔一笑:“姐夫,怎么,我不能来?”
吴万成这时终于羞愧的低下头,当年他同纪若盈虚与委蛇最清楚的大概要算白敏嘉,他当然心虚,可白敏嘉哪里肯放过他,她轻轻走近去,低下头盯牢他的脸:“姐夫,你不是振振有词吗?怎么看见我没话说了,我倒是想听听你说说若盈是怎么罪有应得”转而她的语气才渐渐变得阴冷刻毒,“吴万成,我真想让若盈活过来看看你这张脸,让她看看她当年爱上的是多么混账无耻的男人。”吴万成被白敏嘉逼得慌忙躲避她怨毒如利箭的目光,白敏嘉这才直起身来,站好:“可惜啊可惜,今天敬南不能看到这个场面。”
“哦,对了,敬南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他就是那个孩子,你应该以为他已经死了的你的亲生儿子,不过老天有眼让我找回了他。程敬南就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改名换姓,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有一天要你生不如死,家破人亡。我从小就教育他,吴家的人,每一个他都不能放过,你和你的妻子,你的儿子,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
吴晓光母子是吴万成是软肋,吴万成这才敢抬起头来,明知没用却还嘴硬的威胁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吴万成,倒是你,这么多年来你睡得着吗?你知不知道纪姐姐死得有多惨,敬南说她的头颅全给车子碾碎了,牙齿一粒粒摆在路上,你晚上难道没有做梦梦见吗?你不做噩梦,可敬南天天做呢,他说梦见妈妈粉身碎骨,一定也要你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白敏嘉阴森森的语气说到这里忽然一变,凌厉起来,控诉道:“她那么善良,下嫁给你,你早该偷笑了,她整天忙前忙后,忙着缓和你和她父亲的关系,为了你的前程忙活却又还要顾忌你那该死的面子你的感受,可是你却这样回报她。她知道你在外头有了人,是她去求纪伯伯不要为难你,她看在敬南的份上愿意原谅你,对你加倍的好企图唤回你的良心,你却是这样丧尽天良。你害死她的父亲,害得她家破人亡有家归不得,死在外头。我真奇怪,这么多年来,你居然睡得着……”
这些话这些仇恨同样是白敏嘉日日夜夜不敢忘记的,纪姐姐被吴万成害得家破人亡,敬南这些十多年来日日背负十字架,她不知道有多恨他。
吴万成终于被激怒,他满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双目突突的鼓出,身后轮椅里安装的报警器开始“呜呜”大响起来。他身体不好,医院里本不让他来,可是听闻万成改姓他哪里还忍得住,医院里不得以才给他安装了这样一辆“轮椅”,没响几声,走廊里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行护士医生忙走进来,那助理守在门外来得最快,她马上蹲在吴万成跟前紧张的问:“董事长,你怎么了?”
一阵手忙脚乱,白敏嘉和周子寻抱着胳膊,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看来吴万成真是老了,这样一点刺激居然都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真是想不到他当年是怎么做出这些事来的。周子寻看那助理,轻笑一声道:“小邓,你记住,从明天开始,‘万成’改姓‘程’。”
这么早,天色却是异常的阴沉晦涩,周子寻和白敏嘉站在万成的办公大楼下,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大雨如注。
周子寻,白敏嘉,纪若盈他们从青梅竹马的年纪走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现在再回首,那些往事却都是千疮百孔。纪若盈婚姻的惨剧,白敏嘉这一生的孤苦伶仃,周子寻蹉跎大半生。年少时候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他们自视甚高,总以为生命中什么都是手到擒来的,可是大半生过去,原来他们谁都没有得到。若盈执意要跟吴万成结婚却落得家破人亡,白敏嘉虽然继承了李威立的万贯家财,可是到了这个年纪依旧执著于程敬南,而周子寻,他终于看到吴万成的下场,可是他也不觉得自己到底有什么可快活的,因为若盈也再活不过来。
一个念头转完,周子寻终于开口:“敏嘉,你以后打算去哪,我替敬南料理了这些事,今天晚上的飞机回美国。”原本周子寻根本不必要回国,程敬南早就独当一面,可是他却坚持要回来。
白敏嘉勉强笑笑,程敬南并没有把他们之间的纠葛告诉周子寻,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幽幽的说:“我打算去加拿大,现在那里该下雪了吧!”
“那好,我们到时候再见!”
“再见,一路顺风。”
“顺风——”周子寻是美国作风,车子扬长而去。
剩下白敏嘉怔怔的对着周子寻消失在雨帘中的车子看了好久,她的司机撑着伞走过来低声询问道:“白小姐,我们去那里?”
“去哪里,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她黯然的顺着司机的话一连无意识的说了三次,才说:“去××路。”
车子在迷蒙的大雨中前行,经过东正路的时候,白敏嘉叫了声:“停一下。”
第三十九章
天越来越阴沉,黑得吓人,雨也越下越大,白敏嘉站在雨中,透过雾气蒙蒙的雨帘,望着私家路尽头的那幢别墅,那幢三层楼的别墅屹立在雨中。雷轰隆一声砸破天际,司机都心惊肉跳的看着雨里的白敏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敏嘉浑身都湿透了,水一滴滴沿着她的衣襟她的貂皮披肩滑下来,掉在地上,激起一个又一个的涟漪。她呆呆的望着那幢房子,也不觉得冷,程敬南回来后她一直住在N市,可是这么多年来,这幢别墅她却从来不敢来,也只有这样倾盆大雨屋子里的人不会出来,她才敢这样站着的吧。
雨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冰冷了她的心脏,她依旧岿然不动,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是她曾经的家,可是她却有家归不得,她帮纪姐姐报了仇,可惜她并不觉得成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白敏嘉忽然感觉不到雨滴,抬起头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原来是司机撑着伞:“白小姐,刚刚新闻报道,吴万成跳楼自杀,死在了医院。”
白敏嘉回头看了司机一眼,这才慢慢跟着司机回到车上,司机脱下外套想给她披上可又不敢冒昧。白敏嘉哆哆嗦嗦自手袋里找到手机,打给程敬南,可惜手却怎么也按不住数字,一遍又一遍的重来,终于接通了:“敬南,我帮你把万成的事料理完了,刚刚吴万成跳楼自杀。”
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的程敬南没有预期的欣喜,只是一阵茫然的沉默。
白敏嘉笑道:“敬南,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等吴万成的事一完就陪我移民加拿大,等你病一好我们就去好不好?”
原本程敬南是说过要陪她去加拿大,但那时他们并没婚姻之名,那时他们相依为命,程敬南斩钉截铁的回答:“敏嘉阿姨,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司机终究不敢把衣服给白敏嘉披上,她冻得浑身发抖,可说话声音却一点异常都听不出,她极力压抑着自己也不管程敬南自顾自的说开了:“敬南,我只要你陪我去一次,你陪我在那里住半年,好不好?”半年之后,你还是可以回来,我只求你陪我这半年的时间。
原先程敬南原谅白敏嘉,只是因为她和母亲的特殊关系,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受她算计,这次他有了底,更何况林顺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经过那样一个早晨,他早打定主意不管白敏嘉是什么意思这件事都不可能:“敏嘉阿姨,我再跟你说一次,离婚协议我已经让胡疏送给您了,我很感激您为我们母子做的一切,但是这一次不可能。林顺怀了我的孩子,除非我死,我不会再离开她,中庭也好,万成也好,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可是跟你走,那不可能。”说着程敬南平静的把电话切断。
程敬南做事历来狠辣决绝,说话间越是平静,他的决心越大,白敏嘉终于绝了望。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耳边一遍一遍传来那头的忙音她却并不把手机放下,也不吩咐司机开车,到最后司机冒昧的回头一看,白敏嘉已是满脸泪痕。
程敬南今天输了血,身体好歹恢复了一点。刚胡疏也向他汇报了一些事,告诉他吴万成死在医院,问他吴晓光那个案子还要不要继续,他却茫然了。挂断白敏嘉的电话,他又打电话回去问了保姆一些林顺的事,才安下心来,这样一耗费心神身体又是疲惫无比,原先医生怕他痛又给他打了镇定剂,他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这一昏睡直到下午才惊醒,其时护士正轻手轻脚过来给他换药,他却猛地坐起来,额头上是一片冷汗涔涔,护士被他吓了一跳,魂未归位,又见程敬南把手上所有的针头都拔了,也顾不得满身纱布就要往门外走。
护士大惊失色,劝阻道:“程先生,您去哪里,程先生,程先生……”
程敬南决定的事有几个能拦得住,护士一路小跑着追上来,沿途还有护士医生劝阻道:“程先生,你现在还不能出院,你的情况十分危险……”可再多的人也拦不住他。他这样走原本就是极力勉强,身上出了一层的虚汗,等他走近电梯,才有护士去找程敬南的主治医生汇报。医生在办公室里匆匆赶出来,可哪还有程敬南的影子,程敬南断了几根肋骨,又失血过多,脾脏的伤口刚愈合,这样不顾一切冲出去,太危险了。等医生赶到楼下,只来得及看见程敬南钻进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坐在的士里,程敬南强撑着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便苍白着脸躺在椅背上。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慌乱会坏事,可是牵扯到林顺的安危他哪里还能镇定得起来。他又怕自己这样过于紧张会昏过去,他现在还不能昏过去,他要确定林顺的安危。他一想起白敏嘉那个电话他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害怕起来,连唇都轻轻发起抖,当年也是这样一通电话,那女孩便被毁了容……他不断的责怪自己怎么能睡过去,如果白敏嘉对林顺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不敢往下想,一种巨大的恐惧牢牢将他笼罩,他只有不住的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清醒起来,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林顺不能有事,林顺不能有任何事。
暮色四合,由于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雨,路面十分湿滑,朦朦胧胧看不清前路,司机开得极慢,程敬南也不敢催。他是矛盾的,明明心里害怕得要命想要马上回去确认林顺的安危,可是又害怕真正回去面对,如果林顺……
可车子还是缓缓开进了小区,的哥也是个善良厚道的人,见程敬南一脸病容,撑着伞送他进了小区。不料刚下得车来,就有保安来迎,可程敬南理也未理会这两个人,一直大踏步往前走,倒是保安怕他淋了雨急急忙忙快步追着他的步伐,可程敬南身上还是被打湿不少。
到了楼下,程敬南一闪身进了电梯,咔咔几声,“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应声而开,程敬南看着自家的门,却怎样也提不起勇气走出来,眼看着电梯门又缓缓合上,他才猛一伸手隔住,慢慢扶着墙走出来,轻轻掏出钥匙开了门。
客厅里静得吓人,保姆大约是出去买东西不在家,程敬南感觉自己背心的虚汗又冒上来,胸口那颗心脏一跳跳得那样急,他连呼吸的急促起来,他止不住胸口剧烈的起伏,也止不住心中的恐惧,他看着卧室的门,良久才轻轻走上前,摒住呼吸把门推开。
直到见到林顺的身影,程敬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样才放下来,长吁一口气,一松懈下来才发现全身仿似都没了力气。
此时程敬南站在林顺的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亦看不见她手中的美工刀。
那刀是林顺从奶奶画室带出来的,她很喜欢这样锋利的东西,切起东西来,利落干脆一刀两断。她面对着窗户,一下一下推动控制齿轮的钮,手在发抖,她没想过要自杀,她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要自杀,可是那刀锋却被她一点点的推出来,冰冷的抵住手臂。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连她模糊的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程敬南的记忆都明晰起来,从那个小镇他吻了她,她在那个天台羞红了脸顾左右而言他,云南塌方的公路上他抱紧她的手,大理宾馆里他霸道的吻。她认识程敬南两年,却仿佛过了一生一世。她流着泪,任由那绝望冰冷的刀锋抵住了她的颈,然而下一秒她未感受到流血的疼痛前,听见了刀刺进肉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