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雨之后,草色青翠嫩绿,松涛声声,随晚风送进窗户。来到这惬意的农家小屋。
屋内处处透着简朴素洁,所谓的梳妆台不过是一个高的方形桌台上架着一面镜子,左右还摆放着各类杂物,镜前一把木梳,几支简单的簮子。她坐在镜前,取掉头上的发簪,梳着发。
司徒皓轩在旁,接过她手中的木梳,熟练的为她梳发,开口:“荼蘼,我来这已待了几日,我们回宫吧!”
荼蘼顿了顿,转过身子,微微低着头,说:“回宫?或许是该回去了。”
她愁容尽显,司徒皓轩便知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微微一笑道:“这次回宫和你想得不一样,我知道你已厌倦宫里生活,所以我准备禅位,与你隐居天下。”
“禅位于谁?你真的愿意放弃至高无上的地位吗?”她惊讶的望着他,眼神中充满惊惑。
“那个位置也许是最尊贵的,但并代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就是快乐的。至于禅位于谁,我在考虑睿王与羽王哪个更合适,等到睿王回朝后再做决定。”
“他们两人皆有治国才能,无论是谁,都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皓轩,你真想好了吗?那母后怎么办?”
“我既决定了就不会反悔,我相信无论是谁继位都会好好善待母后,让母后颐养天年。我们也可时常探望母后,等我们安顿好了,母后若是愿意屈尊与我们同住民间那最好不过了。”
荼蘼感动到无言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两人都在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
翌日,暖阳高照,波光粼粼,水何澹澹。
两个人骑着马,司徒皓轩搂着怀里的人儿,他们互相依偎,悠然的在树林小径中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与幸福,阳光也渗透于林叶间留下斑驳的光影。
“我虽出生于帝王之家,看似什么都拥有了,可我却一直在寻求内心从未有过的静谧舒畅。原来放下负担,归为田野山间,是如此的自由畅快,以后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我们一起笑看旭日东升,潮起潮落。”马背上的他温情的说道。
她一脸幸福,温柔的说:“此生可与你共睹世间美景,真是心暖如阳,十三岁那年遇见你真是月老悉心的安排,才能有今日这般幸福快乐的场景。”
“明年去带你看更多更远的地方,我们去江南感受细水风凉,烟雨楼台。去大漠,看黄沙漫漫,去天山,看皑皑白雪,就这样,一匹马、两个人。”
她略提高些嗓音嗔道:“岂止明年,我要一辈子,每一年、每一日,你我携手看天下,看每一道风光美景。
他微笑道:“等到看遍人间繁华,而后我们就在你的家乡南海边定居,安然度日。”
“某一天你我暮年,静坐庭前,赏花落,听海浪,享孙儿绕膝。”
“嗯嗯,”她幸福的点头,开口道:“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伴君左右。”
“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一刻就好。”他温柔道。
荼蘼心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份遇见,唯美了整个曾经;总会有一人知你冷暖,懂你悲欢,而我不仅遇见了,还拥有了这个人的爱,这一生值了!”
傍晚,黄昏的落日,挥洒着温柔的光芒,伴着最后一丝余辉的消失。
次日,他们便起程回宫。
顾凡被那群黑衣人连夜带走之后,他们合力用内力护住顾凡的心脉,一边快马加鞭的回宫送信,禀明情况,一边又日夜兼程赶回魏国。魏国派来接护的人马与他们中途联络上,为了及时医治顾凡,于是便在宁县这个地方暂时落脚,并包下了整个客栈。
接护的人马中,带来了宫里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几位太医,他们先是让顾凡服用了解毒良药“天山雪莲”,随即又用针灸疗法。他们也深深的捏了一把汗,毕竟这种剧毒已在体内耽搁太久,顾凡早已病入膏肓,若不是护住了心脉,此时见到的便是一具失了人气的死尸。
接连数日,太医们轮流在病床前照看,片刻不离观察着顾凡病情的进展,一有起色,便紧接着准备下一步的治疗。
渐渐恢复了意识的他,睁开了似有千斤重的眼皮,思绪还处于混乱不清的状态,分不清死去还是活着。他看到了光亮,感受到身体的脉动,他努力的回想之前发生的祸事,自己如今居然还活着,他觉得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病床上的他,气息微弱,面色苍白,望着眼前陌生的人艰难的张口:“你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太医恭敬的回道:“微臣是魏国宫廷御医,奉陛下之命前来医治殿下。”
“殿下?为什么叫我殿下,我只是普通人。”顾凡虚弱的话语,低沉而平静。
这位太医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道,他索性叫来了负责人,就是带兵的一位副将。
这位副将只知道躺在病床上的这位,是他们苦寻多年的大世子,是陛下这二十年来念念不忘的人。根据当年的蛛丝马迹,知晓世子被一对养蜂夫妇抱走,他们一直都在寻觅这对夫妇的踪迹,后来寻踪觅迹,才知道那个孩子又被辗转给别人收养。而就在前几年终于调查到领养人的居住地,于是他们便开始了行动,最终还是不辱使命。他只觉得顾凡虽经此灾难,但何尝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凡从那位副将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恍如一个晴天霹雳炸懵了他的大脑。又过了许久,他似乎有些回过神来,他一直弄不清楚家中失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与他身世之谜相相关联,家中失火的原因根源于自己的身份,这么一来,仿佛解释通了。若真是如此,他双亲的死都受到自己的无辜牵连,顾凡虽半信半疑,但对双亲的离世充满了自责,不禁徊肠伤气。
一个月后,顾凡的毒已完全解了,再细心调理一段时间,身体才能恢复如初。顾凡也很想弄清楚这一切的一切,也很想知道一直追杀他的那群黑衣人又是谁指派的,是不是幕后黑手才是杀害他父母的始作俑者?于是,顾凡便随他们一起回了魏国。
魏国,这日的天气,阴晴不定。
魏帝在殿内紧张不安,来回渡步,又总是来到殿外徘徊观望。他盼这一天,盼了太久,一个月前,信中说到,已找回了世子,印证了背后的胎记,身份毋庸置疑,但身中剧毒,危在旦夕,急需医治。他看了信后,便立即派了人马去接应,日日担忧。今日,他即将来到这里,反而紧张到难以自制,他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缺失的父爱,对她母亲的辜负,心里幻想着他见到自己的反应会如何?想此种种,他是喜忧参半。
这一个时辰仿佛过得很慢。
顾凡被带入大殿内,他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朝自己走来,情绪难以掩饰的激动。这是他和旧时恋人的孩子,也许他更忘不了是孩子的母亲,忘不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情。所以,这个孩子又不仅仅是他的孩子,更加是对他母亲的思念和情感寄托。
顾凡心想,“难道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于他而言,眼前的人终究是陌生的,所以也难以流露出真挚的情感,一切都是淡然处之。
父子相认的场景,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他流下了两行清泪,殷切的期盼,浓厚的亲情,全浮现在他的脸上。如今,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想伸手去触碰他,仅触到衣服便又犹豫的缩回了手。
“父皇终于把你找回来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吐出了这一句。
顾凡不语,泰然自若的杵在那儿,这一切他还处于浑浑噩噩,不清醒状态。他们的话,真假难辨,顾凡甚至觉得莫名其妙,也许他需要时间来消化,时间会告诉他该怎么办,至于多久全凭天意。
“父皇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对过去很多事都浑然不知。父皇会一一告诉你事情的原委。”他嘴角不禁打颤,吐字抖动不清,他顺手拉着顾凡走进了内室。顾凡也没拒绝,他也很想搞清楚这一切。
魏帝抬头仰望,身子有些颤栗道:“这就是你的母亲。”墙上的画像干净明亮,但年代久远,画卷的末端不免有些微黄。
顾凡望着墙上的画像,觉得很美。
魏帝将前尘往事,沉甸甸的讲述了一遍,他的情绪似乎又起波澜。说完后,他内疚不已发出颤音,“都是父皇的错,父皇为了皇位,辜负了她。”
虽然多年时光已匆匆而逝,但魏帝每每想起她,就像是翻阅一本年代久远的书,却感觉怎么也翻不到最后一页。即使到了垂暮之年,仍觉意犹未尽。或许这最后一页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多少话,多少的衷肠只能当面对她说。对魏帝来说,年少往事早已不那么耿耿于怀了,但有的人有些事味道就变的更浓更醇,正如窖藏多年的酒,拿出来的时候舍不得喝也舍不得放下,却愈加珍惜这种无言的念想。
顾凡艰难的开口:“你如何确定我就是你儿子?”魏帝的话,他很震撼,但自己还无法很快接受。
他又将顾凡带到镜前,“你背后的胎记便能证明。”
顾凡已不想验证,他背后的胎记他是知道的,此刻,他的心有了触动,也重新的认识了自己身世的原由。同时,他又很矛盾,养父母对自己视如己出,而此时面对这个陌生的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半响,顾凡缓缓吐出两个字:“父皇。”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情感,只是一脸沉思。
魏帝的心像枯井一样,顷刻间涌满了活水,清澈见底。有生之年能听到这两个字,已无比满足。他欣慰一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之后,顾凡便留在了魏国皇宫,住在魏阳殿旁最近的一个宫殿,“念云殿”,顾凡也从此改名为林凡。
流落民间数载的大世子寻回,无疑震惊了朝野内外,而又未对其有任何的册封,朝中大臣纷纷揣摩陛下的心思,是否有更立太子的想法。然后最不安则是皇后和太子,每日焦虑不安,唯恐时局变幻莫测,朝不保夕。这一切的开端都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改变天下格局。
他心想:“来到宫中的这两日,她也未主动露面,谋害死我双亲的人,除了她有这般恶毒动机,还会有谁呢。”顾凡觉得该会会这位皇后了。
次日,雍华宫。
顾凡大步的踏进殿内,还未细瞧正上方的贵妇,她便迫不及待的下殿来,满怀激动的与他迎面而视。
王皇后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一脸关怀道:“这么些年你受苦了,本宫和陛下一直都盼着你早日归来,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皇……”他刚张口便觉不该如此称呼,按规定该叫母后,毕竟现在不适合撕破脸。
她立即圆场,笑着说:“不急,你刚入宫很多都不习惯,称呼也得慢慢来,本宫本来想早点去看你,一想你初到宫中,等你适应了再见也不迟。”
“我……”他顿了一下,换了口吻,“儿臣有错,应该一进宫就来拜见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