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唐草儿，唐草儿（下）
唐草儿打量着马猴，她看不出马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身上明明有刚刚从邝瞳那里收来的500块钱，为什么不拿出来给自己的母亲看病？可他的焦急却又不像是做作，唐草儿问：“你做这一行多久了？”
马猴看出了她的猜疑，苦笑一声说：“我根本算不上这行里的人，你听没听过一个词叫‘以贩养吸’，我一个月下来跑细了腿，也只为了换一点‘口粮’而已。”马猴也不断观察着唐草儿，他看出草儿不是警察，她身上那种明朗单纯扑面而来，虽然穿着校服，马猴还是猜出草儿可能是一位富家千金。
唐草儿没有意识到马猴的话里有大量的信息，她忽然严厉地问：“是你教邝瞳吸毒的？”
马猴眼里闪过一丝恍然，他笑了笑说：“原来你是他的……他吸毒不是我教的，他在开始吸毒以后才有人介绍我们认识，让我按时提供给他货。”
“谁介绍你们认识的？”
马猴在知道唐草儿身份以后，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他用哄小孩的口气说：“今天的事谢谢你，我会劝小邝戒毒的，你跟踪我他知道么？……”
唐草儿断然说：“你母亲看病的钱已经不用你操心，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花钱帮你戒毒，所以我现在是和你谈交易，我要知道是谁在提供给你们毒品？”
马猴四周看了一眼，低笑道：“小妹妹，你不想引来警察吧？”
唐草儿脸一红，她感觉到马猴已经越来越轻视她了，她的经验和阅历也确实太浅薄，不足以引起人的重视。
但面前的毕竟是救命的财神，马猴不想得罪她，他说：“告诉你也不怕，这些人取货都是去外地的，A城是个大城市，警察追得紧，主要还有唐家的势力，落在他们手里比被警察抓住还惨，所以‘仓库’不能设在本地。”
唐草儿轻描淡写地说：“一直忘了告诉你了，我姓唐。”
马猴震惊地退了一步，心存侥幸地说：“你……姓哪个唐？”
“唐家的唐，我叫唐草儿。”
马猴干笑几声，颓废地说：“难怪……你和唐小花……”看来唐小花的名字已经在“道”上如雷贯耳了。
“那是我弟弟。”唐草儿心中一阵难过，说，“我们的交易还有效，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当没见过你，至于以后你想怎么活，你自己选。”
马猴振作了一下，说：“今天正好是他去取货的日子，刚才我已经和他见过面了，你们……是要对他动手了吗？”马猴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是谁？”
“他姓赵，我们管他叫赵胖子，他会乘坐今晚11点的火车去大桥市，货仓有可能在那边……”
唐草儿看了一下表，现在是10点30分，她焦急地一跺脚：“快走！”
马猴顺从地和唐草儿打车直奔火车站，他猜测自己的处境跟一只小蚂蚁差不多，唐家想要他死的话远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马猴让唐草儿待在候车室里，不一会拿着一张去大桥市的车票找到她，马猴把草儿拉到二楼，指着楼下一个五短身材、脸上有一个瘊子的人说：“那人就是赵胖子，他应该没发现我，你跟着他或许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马猴这么做可以说冒了很大的风险，他明白自己现在必须和唐家精诚合作，这一举动也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
唐草儿点点头，说：“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马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低声说：“你不会只有一个人吧？”
“这个不用你管，我只最后劝你一句：把毒戒了，因为你以后再也见不到这种东西了。”
马猴看了看唐草儿身上的校服，脱下自己的黑甲克给她披在身上，说：“你不能就穿这个跟踪别人。”
唐草儿脸一红，低声说：“谢谢。”
马猴往后站了站，仔细地看了一眼草儿，说了声“保重”，就头也不回走了。
唐草儿又成了孤单单的一个人，候车大厅里的人熙熙攘攘形形色色，在她身边穿梭着，唐草儿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她更熟悉机场的有条不紊和窗明几净。
不管马猴是敌是友，刚才至少还有他陪着，现在在人声嘈杂中孑然一身，感觉更孤独了。所有的事情都源于孤独，唐草儿这时才发现：除了唐小花，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出身唐家或者说出身于异人家庭，她从刚懂事起就下意识地疏远身边的普通人，按唐桐的说法：这也是一种善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不应该把他们牵扯进来。唐草儿随即想到：就算自己有很多朋友，在这件事上他们并不能够帮她做什么，唐家人只能永远孤独地战斗。想到这，唐草儿释然了。
这时车站大喇叭广播响了：请去往大桥市的乘客到2楼第四候车室剪票进站。
唐草儿站在楼边，看着赵胖子坐电梯上来，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装做很随意地跟着人群向前涌动，把赵胖子控制在自己视线之内。
赵胖子其实并不是很胖，有一张大方脸，满脸的和气，那个大瘊子长在下巴左侧，并不难看，反而增了几分福相。看来他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在排队剪票的一小会工夫，就和前后素不相识的人聊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发出一阵憨厚的笑声。如果不是确信马猴不会骗自己，唐草儿怎么也不会把这种人和“毒枭”挂上钩。
赵胖子草儿前面隔了6个人，先一步进了剪票口，草儿剪了票，飞快地跑到站台上，却见赵胖子又在和排在他前面的陌生人聊上了。他感觉到有人在向他这边跑，向这边瞄了一眼，草儿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破绽，就心安理得地排在赵胖子那支队伍的最后面。
不一会就有列车员打开车门查票上车，轮到唐草儿时，那个女列车员拿过唐草儿的票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上去以后往后走，听见没？”唐草儿不明所以，瞎答应了一声。赵胖子上车后很麻利地把手里的提包甩上行李架，一屁股坐在下铺上，没闲一会就四处找人散烟、聊天。
车窗外，大批大批的人排起了长队，唐草儿感到奇怪的是这节车厢到并不显得怎么拥挤，只有很少几个人排在自己这节车厢外面。
这时两个乘警从别的车厢转了过来，大声呵斥男人们掐烟，赵胖子冲他们陪个笑脸，捏着烟伸到了脚底下。乘警刚走，就又笑嘻嘻地继续抽。
唐草儿仗着他不认识自己，就光明正大地坐在他的斜对面的铺上。赵胖子边抽烟边和她打招呼：“小妹妹，你去哪啊？”
“我去大桥，你呢？”
“我也是，我们同路呢，呵呵。”赵胖子和气地说。
这时又上来一个中年人，他看了看铺上面的号码，冲唐草儿笑了笑，唐草儿只好也冲他笑了笑。中年人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铺，请你让开让我把东西放下。”
唐草儿大窘，急忙起身。赵胖子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的铺说：“没关系，坐这儿吧。”唐草儿逃跑似的坐到走廊，在窗户边上的折叠椅上坐下。她这才明白这铺的对号的。
这时所有的人都已经上车，车外只有零散的送亲友的人在冲火车频频招手，火车“哧——”的一声，开始缓慢地移动了。
唐草儿的心也动了一下：很快她就会离开A城，这表明她已经完全把自己拼进去了。在A城，只要她手里有一部电话，事情就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但要去那个什么遥远的大桥，她就谁也不是了。
唐草儿总结了一下这一小段时间的事情，觉得自己已经做错了一步：她不该离跟踪目标这么近。她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的，怕跟丢了目标，现在虽然还说不上暴露，但自己已经给对方留下了印象，为以后的跟踪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在陌生的环境里，草儿处处力不从心，这和她从小娇生惯养有关系，她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现在一暴露在外，一丝的风雨都要竭尽全力地去应付。
草儿正在托腮沉思，两个戴红箍的列车员开始查票了。当唐草儿把自己的票递过去的时候，一个斜眼儿的列车员看了一眼就捏在手里，又去查别人的票了。唐草儿忙说：“哎，我的票。”
两个列车员都像没听见似的各忙各的，唐草儿只能忐忑地跟在后面。两列车员查完这节车厢，来到连接处，唐草儿又喊了一声，那个斜眼儿懒洋洋地说：“补票！”
“补什么票？”草儿茫然地问。
“你说补什么票？”斜眼儿不耐烦地哼哼了一句。还是另一个列车员心好一点，说：“你的票是硬座，你待在卧铺车厢里就得补票。”
唐草儿“啊”了一声说：“我不知道。”她现在才知道一上车时为什么有人让她“往里走”了。
“别废话，赶紧的，我还忙着呢。”斜眼儿蛮横地说。
“我没钱……我……”
“没钱你坐什么卧铺？
“我……”
“长着眼睛干什么呢，这么大的字你不认识？这是火车，花俩钱就完了，你要这么直眉愣瞪地闯进中南海去还枪毙你呢！”斜眼儿把唐草儿的票捏在手里在她面前摇来摇去，像逗弄小动物一样。
唐草儿气得发抖，攥得拳头都发白了。
斜眼儿把脖子一挺：“嘿，你还想揍我怎么着？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我告诉你，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补票，要么下一站给我下车，小小年纪就仗着脸蛋漂亮哪都敢去，不管管你长大还了得了你还！”
唐草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勉强着不掉下来。但拳头却慢慢放松了——她不能那么做。另一个列车员见话越说越不对头，急忙打圆场，斜眼儿却得意洋洋地撇着嘴，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这时列车长从后面赶了过来，见气氛不对，问明了情况，拿过唐草儿的票塞进她手里，说：“算了，你回去吧，以后记得要对号入座就行了。”
唐草儿抹干眼睛，才想起自己连声谢谢也没说，一抬头，三个人已经走了。这里是硬座和卧铺车厢的关连处，草儿这才看见所谓的硬座车厢里只有长条椅子，那些脏兮兮的暗绿色的椅子上堆满了人，往往刚好坐三个人的作为上挤了四五个人，而这些有座的人已经算是幸福的了，更多的人只能站着，不怕脏的人坐在地上，把腿蜷起来，还得给来来往往的人不停让路，像一只只谦卑的虾米。那里的人一点不夸张地说就是堆起来的，满得好象一开门就会流出来一样。
唐草儿开始加倍感激那个列车长了，要是让她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她只怕会立刻晕倒。在回座位的路上唐草儿上了一次火车上的卫生间，刚能转身的小小空间里污秽不堪，唐草儿是强忍着呕吐的**进行的。
草儿回到座位，赵胖子还善解人意地问：“他们没有刁难你吧？”
这让唐草儿哭笑不得，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跟踪这么一个人：一个看似好心的话痨，一个平平无奇的胖子。
通过火车上的广播草儿得知这列火车从A城到大桥时长17个小时，1800多公里，沿途要停靠13站。后来她又听车上的旅客说，因为这趟火车停靠的站点多，又都是些偏僻的地方，所以几乎成了一趟民工专列，脏乱差都是出名的。
一过12点一刻，唐草儿开始犯困，平时的现在她早已经躺在自己软绵绵香喷喷的床上了，想到床，唐草儿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该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了，赵歆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子了。她把电话开了机，就着火车上断断续续的信号往家里打，打了几次都不通，这才想起自己的电话卡没有自动漫游的功能，现在，这个只有一格电的电话跟废铁一样了。
赵胖子和别的有铺的人都开始呼呼大睡，过道里只有草儿一个人，座位紧靠着窗户，阵阵凉意袭来，草儿抱紧了胳膊。到了夜里1点多，草儿终于扛不住睡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8点还有一章，超级爆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