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三回
皇上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的我面容有些僵硬,几乎是下意识的抬眼望向刘福山,透过叠叠人影,我瞧见他抬起的双臂微僵,想必面色也未好瞧到哪去。但老臣便是老臣,即是听出皇上的话外之意,依旧能自圆其说。
“皇上圣明。”他不卑不亢,声若洪钟,引得殿上文武百官齐声附和。
“皇上圣明啊圣明。”
我曾一度以为普天之下最为厚颜无耻的人便非皇上莫属,如今瞧来,果然是有何种君王便有何种臣子,这刘福山的面皮竟然比那城墙拐角还要敦实一些。
皇上面上未有任何表情,大抵是对刘福山这一套玩法早已习以为常,因此不屑在此事上同他多费口舌。
他目光淡淡,话锋一转:“不知刘相如何看待近些日子城中突然增多的流民一事。”
我额角有冷汗渗出,前些日子大旱,十二岭作为一座水源本就不充足的山城已是干涸至极,当地不少百姓逃亡到京都,日夜守在城门外,但是这流民又非普通的流民,皇上说其中大多是刘福山的人马趁乱进京的,是以他便下令开了城门,热烈欢迎那些叛党入驻。
我心肝一颤一颤的,将叛党迎入城内分明是作死的节奏。我咬着手帕瞪着皇上:“你怎的不直接将他们接入宫中安置?”
皇上抖了抖衣角上的灰尘:“太费钱了。”
我将帕子摔在地上,试图营造出勃然大怒的假象,但无奈那帕子太过轻巧,在空中划着道道曼妙的曲线。
皇上嘴角绽出一抹笑容,抬手将我肩上官袍的褶皱抹平,见到我脸色委实算不得好才正色道:“我既然放他们进来,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怜我满腔的怒火也只能被扼杀在萌芽中。
他便是如此一位男子,面若冠玉心如蛇蝎,通常情况下,被他纳入关照名单之人断然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我细细想着他如何对付流民一事,以至于刘福山是如何作答的,并未听的清明。
下朝后,我正欲随着人潮往外走,一声不是很大却也不小的轻咳声适时自身后飘来,一如彼时我那在空中飞舞的帕子,只是又捎带了些提醒的意味。
我对皇上的无耻程度一直持看好态度,他只会在节操丧失的路上越走越远,断然不会停下步子的。他不停步子,只好是我停下步子,于是我转回身望着斜眼瞧我的皇上。
他眉眼带笑,身后跟着的小安子也偷偷朝我挥着手帕。
“尚玉不一道走吗?”
蓦然,一股温润的气息几乎是贴在我耳旁。
我惊觉面上气温陡然上升,急忙退后两步稳住身子,这才敢抬眼瞧着说话之人。
刑部侍郎武其,当今最为年轻有为的朝中官员,是去年的状元郎,比我大上几岁,模样生的俊俏,人品更是没话说,行事为人极为温和,我从未见他同谁红过脸,因着同他红过脸的那些人,到最后那脸红着红着就青了,而后便再也未瞧见过那人。
平心而论,我同他的关系倒还算不错的,大抵是因着年龄相仿之故。
我这事务大臣本就是散职,是以素日闲余时光偏多,得空总会到他府上坐坐,他倒是不厌其烦,每每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我,于是我这腿跑的更勤快了。
望着他清俊的脸,我有片刻的失神。他并不知我本名,便一直唤我尚玉,隐姓埋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心想日后大仇得报之时,我头一件事便是找他坦白一切。
其实如此做我也是存了私心,在偌大个帝都中,除去皇上这位已婚人士外,能被众女子日夜挂在嘴边的除去大将军慕容非便是武其了。
我从未同大将军谋过面,不过单是瞧皇上这德行,想必那将军亦是傲娇的打紧,怎么瞧都不如武其讨喜。
“在想什么?”他嘴角的弧度弯的恰到好处,比起皇上那时而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简直是不知好看多少。
我面上还未来得及扩散的红晕在不经意瞧见皇上那如玄铁般的面色时如数消散开来。
“今日恐怕不能一道出宫了改日得空我去府上找你你随时做好迎接我的准备前几日我听闻有家小酒馆饭菜很是出色届时你请我吃饭好了你快些出宫吧。”我靠近武其耳旁,将声音压的极低,将这一连串的话吐出之后,早已憋的面红耳赤。
武其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望着我的目光亦深了几分。
他时不时便如此瞧我,我闲暇时总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好。”他话毕便转身离开,那一身玄色官袍包裹住颀长的身子,腰间玉带更显他挺拔如松,好似屹立在苍山之上。
武其前脚刚走,我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冷哼,不做他想,必然是一直冷眼旁观的皇上。
对于武其,他心中意见一直不小。想必方才在人前已是隐忍多时,此刻终于得到宣泄的机会。
待我转头时,便只能瞧见一抹同样修长的背影了。
我拖着步子往胥央宫走,离得老远便见小安子守在门口,瞧见我后面色一紧,晶亮的眸子频频朝屋内扫着,示意我情况很是不妙。
我以袖袍擦了擦汗,嘶嘶哎哎开口:“要不我先回去?”
小安子那手摆的似风车一般:“不可不可,大人还是快快进去罢。”
我哭丧着脸,自门缝朝内瞟了瞟,皇上正批阅着奏折,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一双白皙的手上,关节因用力,此时已然泛白了。
我心中勇气再而衰三而竭:“亲,我还是不进去了。”我有些控制不住不自觉朝后退着的步子。
“进来。”正待我不顾小安子阻拦欲迈下第一级玉阶之时,皇上波澜无惊的声音随风送出,如闷雷炸响在我耳旁。我双腿一软,朝小安子道:“亲,他让你进去呢。”
“尚玉大人,你当真不进来吗?”上一刻还深沉的调子此时早已如海面汹涌之前的平静。
我被骇的肝胆俱裂:“皇上骚…骚等…片刻,臣这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