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年
天羽显然没有注意到林枫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道：“其实，认定了天馨是一个原因，我自己对感情的态度也是一个原因，可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
林枫身体一震，双目定定的看着如海般深邃的天羽，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意味深长的望了身边的林枫一眼，天羽对着天空悠悠道：“选择要成为一个强者，本身就意味着要接受寂寞，我今生注定是一个漂泊者，如果有一天我停下了脚步，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我达到了最初的愿望，要么——就是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天羽的话让林枫突然想到了在一本书山看到过的一段箴言：听说这个世上有种鸟是没有双脚的，它们只能不停的飞翔，传说它们一生只会停下一次，那一次就意味着死亡……
这一刻，林枫突然发现，眼前的天羽像极了这种传说中的飞鸟。
“我不可能永远陪在谁的身边，刚和我娘相认时，她就曾暗示过我，等到蜀山安宁的那一天，希望我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大哥拒绝了，对吗？”林枫的目光牢牢的定在天羽祥和的脸上。
天羽看看林枫，笑了！
林枫能感觉到这丝笑容背后的无奈和苦涩，他们都是自幼失去父母疼爱的孩子，天羽更是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天羽期盼能够多享受一下母亲疼爱的感觉，林枫实在感同身受，现在面对着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却又不能享受，天羽的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
“有时候，真盼望自己可以被感性主宰一次，不要永远都这么理性，这样的生活——真的很累！”天羽静静的看着天空道。
林枫的表情随着天羽的话渐而庄重起来。
“说实话，和你们在一起，我给了自己十年时间，当然这里面包括和天馨在一起的岁月，也包括我娘甚至蜀山所有人，十年之后，我就要去陪伴另一个人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天羽的脸上蓦地浮上了一层喜悦的笑。
“另一个人？”林枫不解的望着天羽脸上复杂的神情，这里面有浓浓的温馨，深深的宠溺，淡淡的无奈，这是林枫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的复杂表情。
“这个人对大哥一定很重要！”林枫在心底暗暗肯定。
“过去一直没有向你们提起，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
“什么？大哥您……”林枫的表情已经足以告诉天羽他究竟有多么惊讶。
天羽洒然一笑：“怎么？很奇怪吗？”
林枫顿了一下，镇定的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好奇，当初为什么您不带她来蜀山？”
“这……还真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天羽想了一下，接着道：“事实上，只是我认人家做妹妹，人家肯不肯认我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大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您就别说半句留半句了，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林枫一副猴急的样子。
天羽也不卖官司，淡淡的说道：“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孩子，每天为吃饭四处乞讨，直到有一天清晨……”
天羽大致的讲述起了那个早晨的经历，林枫却听得极为入神。
“我也不知道云儿究竟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的身体好冰冷，你知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女孩在你面前慢慢失去生命，你却不知道该怎么解救她的滋味吗？”天羽注视着林枫问道。
林枫没有经历过这些，自然无法回答天羽的问题，只得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种无助，那种孤独，那种仇恨自己无能的感觉，就像千万只蚂蚁噬咬着我的心灵，我不顾从云儿身上传来的透骨寒气，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希望这样能够让她稍稍好受一些！可……一点作用都没有！”
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天羽的心依旧会忍不住颤抖。
“之后呢？”看着天羽痛苦的表情，林枫的心也禁不住疼痛难当，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为天羽分担一丝痛苦，一丝就好！
“之后我再找不到办法，情急之中云儿的梦呓声提醒了我，我用一块碎瓦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鲜血喂到了云儿的口中！”
听到这里，林枫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心底澎湃的感觉，只觉胸中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效果吗？”林枫满含期待的问道。
“我也没想到，我的血还真有效果，云儿和了我的血之后，果然好了很多！我见这个方法可行，就不敢停下来，一道伤口不流血了，我便再划开另一道新的伤口，直到最后再也流不出鲜血……”天羽的话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枫的眼眶已经悄无声息的湿了，虽然天羽说的很平淡，可在林枫听来却绝对的惊心动魄，他能够从这简洁的描述中感觉到那份浓浓的沉重。
林枫没有插话，或许他已经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他能够说些什么吧……
“那时的我早就看不到什么未来了，每天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让我感到无尽的空寂，我甚至不知道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天羽的目光在这一刻变的分外苦楚，其中还夹杂着深深的自嘲，每个人回忆起那些荒诞的日子，或许都会是这个表情吧！
“可当我怀中抱着云儿这个小丫头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奇妙至极，仿佛一个黑暗中的行者，突然看到了前方的光亮，那种兴奋的感觉让我至今难忘！”
“我突然感觉到上天在刹那间赋予了我一个责任，也给了我活着的意义！直到这时，我才猛然体会到，上天总是爱开这种玩笑，在一个人陷入绝望之际时，赐给他一丝光明，可等到这个人想要抓住这道光时，上天却又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入另一个深渊！”
“……”看着天羽脸上的表情，林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上天刚刚将云儿赐给我，而我也刚刚重新鼓起对生活的勇气，血却已经快要流干了，死亡的魔爪毫不留情的伸向了我，看着怀抱中已沉沉睡去的云儿，很奇怪的是，我的心中竟然没有怨恨！”
“不仅不恨，反倒很是感激，是这种矛盾的心情吗？”林枫凝重的问道。
“不错！我感激上天在我生命的尽头赐给了我这个小妹妹，发自心底的感激！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一厢情愿的的在心底认了云儿这个妹妹！”
“再往后呢？”不知何时，林枫的心已经紧紧的跟随着天羽的讲述而律动，手也不知不觉握紧了。
看到林枫神情有些激动，天羽坦然笑了笑，接着道：“当时的我已经能够感觉到，上天留给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怕云儿醒来后看到身边躺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到时候再吓坏了她，毕竟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丫头……”
天羽的表情依旧那么淡然，仿佛正在讲述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幸福的瞬间，或许对他而言，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回忆的幸福往事吧！
“我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爬进了一个墙洞里面，再后来你应该能够想到，我能活着站在这里，源于我的师傅对我的搭救，可当我醒来时，云儿却已经不知去向了！问我师傅，得到的答案却是来时就没有见到有个小女孩！”
“大哥，我肯定云儿一定会认你这个哥哥的，我肯定！”能够在生命将要逝去之际，还担心自己的尸体会吓住自己的妹妹，林枫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从未谋面的云儿在大哥心目中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那是可以不惜用生命去交换的感情……
望着天边的朵朵白云，天羽脸上的笑愈显浓郁。
“其实，就算云儿不认我这个哥哥也没关系，真的！我只要知道她过的幸福就很满足了！”
天羽没有讲述龙神救治自己的事，而是将这一切都放在了他的师傅身上，原因自不必多说。
讲完和云儿的生生死死，天羽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不是为了完成师傅的夙愿，如果不是想要看着你们变的足够强大，如果不是想要好好陪陪云儿，我可能早已选择全心修炼了！”
林枫了然的点点头，如果是他站在天羽的位置上，也会选择这样做的。
“倘若真的全心修炼，不出十年，我定然可以飞升仙界，虽然这样一来，生活会乏味许多！”
听到天羽的话，林枫有感而发：“是啊！大哥绝对有这样的实力，可那样的生活定然不是大哥想要的！性格决定命运，大哥的一生注定要波澜起伏！”
赞赏的看了林枫一眼，天羽悠然道：“人生就是这样，你们赋予了我生命的色彩，让我的生命更加绚丽多姿，可得到一些的背后，注定是要失去一些的！”
“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一些！”反复回味着这句话，这一刻，林枫彷如醍醐灌顶般，许多以前不理解的东西，蓦然间明了了。
“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也和我一样，既然选择了强者之路，儿女情长就要看的淡一些，缘分来了，尽力抓住；缘分走了，不可强求！我的师傅已经飞升仙界，可师娘却还在修真界，谁能说清楚这样的生活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
林枫一愣，天地两隔，有情人难得聚首，按说算不得幸福了，可心灵相系，天涯海角也仿佛近在咫尺，两人心底应该是幸福的吧！
幸福或是痛苦，本来就是难以说清的，在别人看来是痛苦，可换个角度，有可能就是幸福了……
“大哥，小弟明白了！我们一定会努力跟上你的步伐，虽然很难！别忘了，我们还要陪你一起征战仙界，神界呢！”
林枫的脸上透出释然的笑意，天羽的用心，他总算是明白了。
想要长久的在一起，就努力跟上吧！天羽看重他们每一个人，看重每一份感情，可修行就是这样，境界到了，就算不想分开，也注定要在两个不同的层面。
修真界、仙界、神界，毕竟不是同一界……
这次交流之后，林枫众人修炼更加刻苦了，幽儿也再没有和天羽生过闷气，还像过去一样在天羽面前撒娇，只是在背后，这个正在不断成长的小丫头付出着比以往多出几倍的努力……
天羽没有问林枫是不是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了这个小丫头，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只要这个小丫头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就已经足够了。
时光匆匆，两年的时间眨眼而过，蜀道书院崎岖的山道上，一群或壮硕，或结实，或精干的少年正在迅速的向峰顶奔来，其中一道娇媚的身影不免令这个队伍有些奇特。
那是一个美得令人侧目的少女，虽然身材还略显几分青涩，可浑身上下澎湃的那种清纯至极的美感却让人忍不住惊叹。
“二哥、三哥还有幽儿，你们三个也太不给兄弟们留面子了吧！兄弟们都还只在三十一块重物之间徘徊，你们却已经负重三十四块了，还让不让兄弟们活了！”一个脸上透着丝丝伶俐，敏锐之气的少年笑着抱怨道。
听到少年的话，所有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脚步却没有一刻停息。
“这两年只顾着修炼，很少和大哥交流，大哥也一直全心修炼，虽然在同一个地方，但见面的时间却少之又少！昨晚我和三弟特意留意了一下大哥体修，奇怪的是，大哥的进展似乎很慢，两年时间，所负重物竟然仅从六十一块提升到了六十八块！”
一个周身洋溢着一股领导气息，一脸刚毅却又不失冷静的少年边向山顶飞奔，边担忧道。
“什么？怎么可能？两年只多了七块，就算是越往上增加会越难，可依大哥的修炼速度，也不会慢到这个程度呀！大哥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还是你们漏掉了什么？”
一个身材壮硕，粗犷中透着一股朴实之气的少年有些焦急的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队伍最前面的两个少年身上，一个就是刚才那被称作二哥的，还有一个则是一名周身都透着一股凌厉气势，给人一种如出鞘的宝剑一般的少年。
冷傲少年转头望着一副副焦急的面孔，又看看和自己齐头并进的二哥，回道：“我也希望是自己观察错了，这个问题看来只能等大哥来回答了！”
“好了！不要胡乱猜测了，等到了山顶之后，我们去问一下不就全明白了吗？”队伍中的少女眼中同样透露着急切的神色，可口中的话却平静异常。
看来两年的时间，确实让这个少女成长了许多，想必大家已经猜到，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枫众人。
对于其他修真者而言，两年时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可对于林枫他们而言，这短暂却又漫长的两年实在是万分重要。
林枫、幽儿、凌云三人的修为均已突破至出窍前期，若非体修用去了一半时间，三人的修为绝对应该直入空冥期。
秦浩和江心在这段时间里也是进步神速，虽然较林枫三人差了一筹，但也在前几日突破到了出窍前期，不过并不像林枫三人那样稳固，想来要真正在这一期稳定下来，还需要一些时日。
至于其他兄弟，也纷纷到了元婴中期，不出几日便可进入元婴后期……
这样的修炼速度是林枫众人没有想到的，他们本以为就算每天不停的修炼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成绩，更别说还要抽出一半时间体修，可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低估了他们大哥的实力。
所有人都能够想象得到，这种修炼速度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绝无仅有的……
林枫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种堪称奇迹的成绩，只有他们的大哥才能赋予他们。
两年的修炼让他们越来越明白，逆天修炼究竟有多困难，拥有大哥特制的灵珠尚且要用这么长时间，方能进步一点，这还只是前面的层阶，后面会更难！
如果没有这个比外界灵力强百倍的灵珠，他们估计至少要用百年才能取得现在的成果！
不会有人想到，当初的几句赌言，今日竟会变成现实，虽然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有达到当初的赌约，但他们已经向蜀山所有人展现了他们超绝的天赋，当然这一切俱都离不开他们的大哥——天羽！
两年中，天羽被打了六次，之后或许是幕后黑手见不起作用，却又碍于天馨的压力，无法下太重的杀手，最终这样的欺辱在第六次之后戛然而止了。
道盈和天馨这两年很少来看天羽，当然不是不重视天羽，只不过按照天羽当初的建议，各自在做着该做的事。
其实，就算她们来看望天羽，也是决计看不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两年中的头一年，除了有人来找茬的时候，天羽必须出来之外，其他时间，他都是在书院中修炼，连体修都慢慢停止了。
因此，就算是林枫众人，也只能看到天羽入定修炼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第一年结束……
不只是林枫，恐怕所有人一辈子都不会忘掉那一天震人心魄的情景。
那天，朝阳初升。
林枫众人刚从灵珠中出来，准备开始每天的体修，蓦然间，书院中竟然腾起一条几百米长的神龙，通体金黄，直把书院中的整个天空都染黄了。
刚看到这条龙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眼睛都愣愣的，一种晕眩的感觉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大脑。
隔了许久，林枫才发现这竟只是一条幻影，并非真正的神龙，但即使是幻影，它身上所散发的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还是让众人忍不住的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幸而这条龙虽然大逾百米，和胜寒峰一比还是小了，否则，灵隐阵也不一定能够将其光辉完全掩盖，倘若被蜀山高手们发现，还真就不好解释了。
金龙在空中停留了大约盏茶功夫，之后便消逝不见了，直到金龙消弭不见，林枫才突然想起，这条金龙是从书院中出现的，他们的大哥还在书院之中修炼，不知道有没有被这突然出现的金龙影响。
想到这里，林枫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书院奔去，看到林枫紧张的神情，众人才猛然想起什么，也跟着向书院跑去。
可众人还没跑到书院门口，书院中已经传出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说熟悉是因为林枫众人只听了一个字，就已经确定说话之人定是他们的大哥无疑；说陌生是因为这万分熟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他们从来没有在天羽身上感觉到的霸气。
面对他们时，天羽一向是声音和煦，暖人心脾，激人奋进的，可现在这熟悉的声音和同样的语调却让他们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服从之念。
“小枫，我没事！我的修为刚刚有了一些突破，需要一些时间巩固，以后除了来找茬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见，包括我的母亲和天馨！”
“需要很长时间吗？”幽儿担忧的问道。
“放心！这段时间不会很长，你们的进步很快，记住，不可急躁！”这几句既有解释又有嘱咐的话之后，书院中便再无声息了。
林枫没有多想什么，并非他不好奇，只是他明白，有些事情大哥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他们只需要知道大哥平安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他们不会多问！
众人退出书院，林枫轻声却严肃的道：“从今天起，任何人不准踏入书院一步，无论是修炼还是休息，都在广场上，明白吗？”
“明白！”众人郑重答道。
这件事之后，一年的时间里，道盈和天馨各来过一次，却被林枫众人挡了回去，当然，天羽也醒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在夜里，林枫他们都在灵珠中修炼，自然也见不到。
也就是在昨晚林枫众人的体修结束后，林枫、凌云商量了一番，再过十几日就是蜀山五年一次的比武之期，二人估计这几日天羽便会醒过来，因此昨晚特意推迟了进入灵珠的时间，准备好好的观摩一下这两年来大哥的进度。
谁曾想，竟然看到天羽所携带的重物只多了一点点，看到这里，两人已经满心疑惑，所以没有接着再看下去。
转瞬之间，峰顶已在眼前，林枫和凌云也慢慢从回忆中走了出来，众人一口气奔上山顶，还没喘口气，便欲跑到书院中看看他们的大哥醒了没有。
“等一下！你们看！”林枫拦住众人，指着不远处一个吊满了沙袋的场地道，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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