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赵子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郭嘉极有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因,任知节这一晚久久不能入睡。
她仰躺在床榻之上,煤油灯中的灯油几乎见底,以至于灯光都显得有些黯淡,灯影绰绰,只能勉勉强强照得桌子周围方寸之地,她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之中,灯光所及的半边身子则不太老实地在榻上动来动去。
虽然后来她在郭嘉身边又待了几个月,可目不视物,光凭他的声音和自己的想象,就觉得那个人并不完全。可现在她又能看见了,又能用眼睛将他上上下下地包裹一遍,将他的眼,他的笑,藏到心里去。
光想着这个,她就忍不住翘起唇角来,待回过神来自己在嘿嘿傻笑时,又连忙用双手拍着自己的脸颊,然后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枕套应该是刚洗过的,还有隐隐的皂角味道,温和得仿佛初春拂晓时的风,她嗅着那味道,不知不觉中竟有了些睡意。
梦里还是她与郭嘉初逢时,阳翟那处小小的院落,她穿着鹅黄色的襦裙,在暮春略带暖意的阳光中,穿过中庭,郭嘉悉心照料的绿植叶片擦过她的裙角,她抬头尚能看见薄云懒懒地从四方天空之上漂浮而过,再低下头来,就能看见对面洞开的窗户里,郭嘉肩头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外衣,倚着窗棂,朝她笑。
阳光自撑起的窗户斜斜撒在窗台上,自他松开的衣领,亲昵地蹭着他凌厉的锁骨,钻入薄薄的里衫之中。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郭嘉生得正是好看。
其实郭嘉并不比其他人俊朗,且因他自小体弱,眉目间多了几分病态,冬日里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身量高挑,但重重衣衫之下,却是一副极为单薄的身子,用手摩挲着他的后背,感受不到军中战将的厚实,只能触到嶙峋的肩胛骨。
但就是这样一副病弱之相的人,脸上却从无病弱之人的哀怨之意。
那成竹在胸的自信神态与运筹帷幄的决然之意,于任知节来说,已经是足够使得她午夜梦回之时,梦中全是他唇边隐隐的笑了。
但梦见郭嘉这种事,她当时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毕竟那家伙的嘴极其之贱,若知道了,少不得挑挑眉,然后笑话她一个月。
可这次不一样。
任知节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她站在庭中,与窗户里边的郭嘉对视,待倒映在她瞳孔之上的漂浮在天穹之上的白云缓缓飘过之时,她提了唇角,从绿植之间走过。庭中紫藤盛放,慵懒地向下垂着,擦过她的肩头,在她衣衫上留下一缕暗香。
她朝着郭嘉走去,在那窗前停下了步子,踮起脚尖,一手撑着窗户,一手抓过郭嘉的衣襟,郭嘉笑着配合她低下了头,她盯着郭嘉看了半晌,仰起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之后,正打算立马后撤,郭嘉的双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了窗台,一手揽着她的后背,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就算是在梦中,任知节也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炸了开。
郭嘉的舌头扫过她的唇齿,再探进她的口中,她懵逼之间紧紧咬住了牙关,打算死守征地,然而敌方太过狡猾,竟然轻轻地咬了咬她的下唇,只觉得整个身子酥了一般,撑着窗户的手肘一软,窗户忽地向下坠,重重地朝她后脑敲去,郭嘉眼疾手快,连忙将手护在她的脑后,窗框碰地砸在他手背上,他也不知疼,反而是任知节“啊”了一声,而他则趁此机会,一举攻下高地。
任知节猝不及防被敌方拿下,有些懊恼,而他却轻笑一声,覆在她脑后的手轻轻地揉着她柔软的头发,然后代替她,又将窗户撑了起来。
阳光又重新跃上窗台,他放开了任知节,低着眼眸朝她笑,任知节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烈跳动,她长呼出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鸡鸣。
那声鸡鸣仿佛穿透了阳翟小院暮春的薄云,任知节眼前带着笑的郭嘉倏地消失,她在飘摇的煤油灯光中睁开了眼,猛地坐起身来,耳边除了声声鸡鸣之外,还多了人声嘈杂,又惨叫,似乎也有婴儿啼哭。她常年征战,又加上当了一年多的瞎子,以至于听觉极为灵敏,从那声声模糊的呼喊之中,辨出了军士甲胄摩擦的声音。
她迅速起身,从枕边抓起外衫,随意披在肩上,提起放在床头的红色长/枪,便大步朝门口走去,她带起的风将桌上的煤油灯吹得剧烈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飘忽不定。
她拉开门,风呼呼地灌进屋内,这夜本无繁星也无月,而不远处的火光,却将道旁的胡杨树赢得如同停驻在地狱火海旁的狰狞恶鬼。
赵寡妇也听见动静,抖抖索索地打开了门,只留一个门缝,朝那边看去,任知节听见响动,回过头去,正与门缝外的赵寡妇对视。
平日里看起来干练泼辣的赵寡妇此时双肩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任知节尽量使自己脸上的表情轻松一下,她放松了紧皱的眉头,朝着赵寡妇道:“赵大姐,你带着阿毛待在家里,我去去就回来。”
“可……”赵寡妇低声道,“对方肯定不像上回那样,只有一小拨人了,他们是想把我们十二台村的人全杀……”
“赵大姐。”任知节截住了她的话,她甩了甩手中的长/枪,扬着下巴笑道,“你可忘了,这里还有我呢。”
赵寡妇一愣。
“我拼死,也会护得你们一个周全。”任知节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次远吕智军派出的,就不知是一个隐形鬼了。
任知节提着枪,朝着火光闪烁处奔去,离得越近,那些哭号声便越是清晰,火光也越是刺眼,火在本就不肥沃的徒弟上蔓延,火光将天空都熏成了死血一般沉着的红。
她沿途干掉了几个先头的远吕智军,也来不及擦干枪刃上的血迹,便又急匆匆地往前赶。村头住了好几户人家,其中便有将酒虫儿送给她的吴婆婆,想到年迈的只跟着一只猫独居的老婆婆,她步子又加快了些,赶了一段路,再抬头看去,只能看见被火连成一片的几处茅屋,一队浑身蓝色的妖兵正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父母怀中抢出,手中的长矛高高扬起,当着那对父母的面,便要朝小女孩的头顶刺去。
任知节看得目眦欲裂,左腿朝前疾速迈出,一个蹑云逐月便朝前冲了过去,手中枪顺势递出,枪尖正好撞在那矛尖上,她在长/枪即将脱手之时,又用力抓住了枪尾,已经向后弯下腰,几乎与地面平行,手臂用劲,将枪在头顶上方扫出一个圆,枪刃带着寒光,将还未来得及躲开的妖兵尽数斩杀。
方才扯着小女孩衣襟的妖兵匆忙之下将小女孩丢至一边,连连后退,躲开了任知节划来的长/枪,那女孩的父亲也急急忙忙,抖着手将女儿抱在怀中,又转身拉起了妻子,朝战团之外跑去,临行前他回过头,有些担心地看了任知节一眼,而任知节正横枪抵挡着三个妖兵共同刺来的长矛,双手用劲,枪身一扫,竟将那三个壮硕的妖兵齐齐扫翻。
那小女孩早间便已经随着父母去看过任知节,知道她是以一当十的悍将,十二台村的救命恩人,此时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肩膀,忽然大声喊道:“知节姐姐!加油!”
任知节一枪捅进了一个妖兵的胸口,又一把抽出枪来,顺势用枪尾将另一个朝她砍来的妖兵撞飞,听见小女孩的声音,笑了笑,却也不回头,只扬声喊道:“谢了!你们快离开这里!”
她这番动静,附近的妖兵便都朝这边聚了过来,她许久未动武,刚开始还觉得一招一式之间颇有些不自然,但杀顺了手,战意便也慢慢涌了上来,一人一枪在大火中所向披靡,那柄枪在她手中舞得如同一朵沾着血的花,绽放出最狂妄绝美的杀意。
只是这次来十二台村的远吕智军并不少,听见动静之后皆汇于此处,就算她再无敌,却也仍觉得有了些疲乏。
她提起纵身,腾空跃起,踏着一个敌兵的头颅,双手持/枪,舞出一个战八方,将包围着她的最前方的敌兵尽数砍杀,如此神威,终于让那些敌兵有了些惧意,然而此时一个领头的挥着陌刀,大喊道:“为了远吕智大人的伟业,杀掉这个人!”
他这么一喊,那些萌生了退意的士兵又仿佛被注入了勇气,个个高高扬着手中的武器,又围了上来,只不过之前任知节太过神勇,那些包围着她的敌军只敢慢慢地缩小包围圈,不敢当先朝前试她手中长/枪锋芒。
任知节心中默默吐槽这叫远吕智的家伙真能洗脑,一面与敌军对峙,一面观察四周,看有没有个缺口让她好闯出去。
她眼尖,只从包围圈的缝隙,看见不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
敌方援军?
还是十二台村民?
不管是哪一方,都能让她觉得头疼。
她咬了咬牙,微微弓起了腰,正要挥枪硬闯,却忽然听见最外围的敌军惊惧地喊了一声:“起义军!起义军来了!”
任知节诧异地抬起头,朝包围圈外看去。
起义军?
是哪一支起义军?
一听见起义军来了,那些妖兵自乱了阵脚,有朝起义军攻过去的,也有犹犹豫豫停驻不前的,任知节趁此机会,挺枪杀入敌军之中,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她一边与那些敌军交战,一边朝着那些起义军冲过去,一面是气势汹汹的起义军,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的奇怪女子,敌军很快气势尽丧,阵型溃散。
而等任知节一身血地往前冲,兵刃相接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起来,想必应当是远吕智军与起义军交战的战团了,她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右手反射性地提起枪格挡,只听见一声铿响,两把兵刃死死抵在一处,对面没有被她的怪力掀翻,甚至还让她感觉到握着枪的手虎口一震。
她皱着眉,抬起头,借着火光,只看见对方一头黑发,细碎的刘海之间缠着一根绿色发带,脑后一根马尾被火带起来的热浪掀了起来,配合一张俊朗的脸,颇有些少年健气。
只不过他身上的战甲有些奇怪,并不是在战袍之外披战甲,一身贴身的劲装装扮,但衣衫上却满是隐隐的青龙暗纹,华丽而嚣张。
任知节皱了皱眉,再看与她长/枪抵在一处的的兵刃,是一柄印着龙纹的枪,枪缨是青色,正与她枪头的红缨缠于一处。
而这时,她听见了阔别多年的系统提示音。
“赵云,原蜀汉名将,现起义军大将,五星级重要人物,建议攻略。”
任知节:“……赵云????”
而这时,一个身着红甲、持着十字戟的男子掀翻了几个妖兵上前来,喊道:“子龙!怎么了!遇见硬茬子了么!”
那年轻男子顶着一头刺猬般的短发,相貌英俊,眉眼之间还有些少年人的爽朗之气,脱下这身后现代红色战甲,便能立马出道成为巨星。
系统提示音又道:“真田幸村,原大阪之战的英雄,现起义军大将,四星级重要任务,建议攻略。”
任知节:“……”
……
怎么办,这个世界坏掉了。
系统……好像也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