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我心琉璃(七月番外二)

167 我心琉璃(七月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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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氏的确是只用一个冰盆,但这却不是因为她真的节省,要以身作则给媳妇做表率,而是她有老寒腿,怕冰盆摆多了会犯病。

就是这么一戳就破的把戏,但前世的宜生却忍受了几年。不是愚笨地看不破把戏,而是被名为“孝”和“贤”的两座大山压得不敢说破。

现在想想,宜生只觉得上辈子的自己是个傻逼。

宜生的话一落,屋子里静了一瞬,谭氏捂着胸口,怒极反笑:“不想来自然可以不来,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也用不着人跟前伺候。嫌热就多用些冰,咱伯府家底儿虽薄,可也不能委屈着媳妇不是?就算掏光了家底儿,也得让你用上冰!”

虽然允了请求,但任是谁听到这夹枪带棒的话,都很难坦然受之。

以往时候,宜生也不是没提出过要求,谭氏也是这般,说是应允了,但那应允的话,却能直接让人主动打退堂鼓,还得再陪着小心哄她。

而且,以前谭氏的话还没这次难听,宜生每每听到都羞耻地主动不再提起,而这次,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这媳妇该马上认错了吧?

谭氏面色阴沉,心里却很笃定。

许是谭氏的话声有些尖锐高亢,七月不舒服地在宜生怀里扭了扭,宜生轻轻拍了拍,看七月再度安稳地睡着,才面向谭氏柔声道:

“娘这话说的不吉利。上次哥哥让张太医给您请平安脉,不是说您老身子骨好着呢么?”她微微笑着,“半截身子入土什么的……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哪能自个儿咒自个儿呢?”

这里说的哥哥,是宜生娘家,渠家的哥哥。

威远伯府虽是伯府,府里却没一个掌实权的,想要请太医给府里人看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但渠家不同,渠家世代翰林,虽也不算有多大权,却也比威远伯府强得多。起码,宜生的哥哥能给谭氏请来太医,沈承宣却不行。

宜生说这话,是故意膈应老太太呢。

你觉着你伯府勋贵人家出身高贵,可请个太医,竟还得靠你瞧不起的儿媳妇娘家。

你觉着你的儿子是块宝,可他却连你儿媳的娘家哥哥都比不上。

果然,一听这话,谭氏眼珠子立即瞪起来了。

可是,宜生还没说完。

“不过,不知是谁蒙蔽了娘,竟会让娘觉得,买些冰就能掏光咱们伯府的家底儿。”

“如今外头冰价十两银子一筐,马上又要入秋,媳妇再怎么用,也只十来筐,百多两银子便尽够了。”宜生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谭氏身前的梳妆台上,浅笑道,“娘眼前这闻馥阁的百花头油,一小盒就要五十两银子呢。”

谭氏一张老脸登时涨红,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宜生。

似乎没看到谭氏的眼神,宜生话锋一转:“当然,娘是长辈,又是伯夫人,用多少两银子的头油都是应当的。”

说罢,却又将目光转向苏姨娘,“不过,我瞧着,苏姨娘用的这面脂和胭脂,是天香楼的吧?天香楼的胭脂水粉可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一盒至少至少,也得四五十两,多的上百两也不出奇。对吧,苏姨娘?”

谭氏指责宜生的话虽然夸张了些,但有一点却没说错:威远伯府家底的确不厚。

谭氏的确用着五十两银子的头油,但她是当家主母,又是长辈,出去代表的是伯府的脸面,是以宜生说她用得应当,也不全然是挖苦。而且,这话恰恰说到了谭氏心坎儿里。

在谭氏心里,她自然应当是这阖府上下的女人里,样样最好的一个。就算伯府家底儿薄,供她奢侈一下还是应当的。

可是,一个姨娘而已,居然用上百两一小盒的胭脂水粉?

威远伯府可没那么多钱。苏姨娘自己,也不该有那么多钱。

苏姨娘原本是谭氏的梳头丫鬟,说起来算是女承母业,因苏姨娘的娘,便是谭氏原本的陪嫁丫鬟之一,专门负责给谭氏梳头的。而苏姨娘的爹,则是谭氏奶娘的儿子。

是以,苏姨娘一家子,可以说都是谭氏倚重的心腹。

然而,再怎么是心腹,再怎么倚重,也不过是奴才罢了。

一个奴才,穿用居然越过了主子?!

即便心知宜生说这话是挑拨,谭氏却还是朝苏姨娘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挑拨是挑拨,她自然不会放过宜生,但是,若她说的属真,那么苏姨娘也别想好过!

苏姨娘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盈盈地道:“少夫人真是好眼力,想来是天香楼常客了。妾命贱福薄,因着夫人怜惜,才攒了些银两,前些日子第一次踏进天香楼的门,只是想着府里快有喜事了,妾也得好好收拾收拾,省得丢了咱伯府的脸面。只是,一盒胭脂就要五十两,妾身可是肉疼了许久,接下来都要吃糠咽菜了,夫人您可要再疼疼我。”说到最后,已经歪到谭氏身上,做出小女儿的撒娇举动了。

抵赖不认自然可以,但谭氏信不信就是两说了。所以,还不如干脆承认,自退一步。

但是,退不是认输,而是哀兵之策,是顺便给对手上眼药。

一个出身下贱靠谭氏生存的姨娘,和一个出身高贵还会跟谭氏顶嘴的儿媳,在谭氏的逻辑里,后者显然更可恶。

果然,苏姨娘这话一说,谭氏的脸色变好了些。

不管苏姨娘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人,就算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不迟。现在,她得好好看看她这个好儿媳。

才一天不见而已,原本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居然也敢顶嘴,敢挑拨,敢下她的脸?

谭氏目光阴沉,朝苏姨娘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盒天香楼的胭脂而已。学学咱们少夫人,说起天香楼头头是道,想来是没少去吧?”

宜生笑笑。

“娘说笑了,媳妇不过是记性好罢了。不过天香楼啊……以前做姑娘时,倒的确是常去的。”

做姑娘时常去,对应的自然是嫁人后不常去。

渠家清贵,家底也不厚,但姑娘跟媳妇的待遇到底不一样,宜生又是嫡长女,做姑娘时父母兄弟宠爱,因此的确是娇养出来的。

可是到了伯府,境遇便立即变了。

这话说的,就只差直接说伯府穷酸,比不上亲家了。

谭氏心头一口血涌上来。

宜生却不等她发难,将话头又绕了回来。

“娘您看,不过是买些冰,天香楼的两盒胭脂罢了,哪里会到把伯府家底儿败光的地步。您怜惜苏姨娘,也怜惜怜惜我和七月吧。”

她笑嘻嘻地说着,那模样,竟浑似个无赖。

以往的威远伯府少夫人,哪里会做出说出这这等无赖话!

谭氏又捂住了胸口。

在以往跟儿媳的较量中,谭氏可以说是无往不胜。但那不是因为谭氏口舌多厉害,而是宜生完全不反抗,谭氏连锻炼口舌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宜生今儿猛不迭地来了这么一出,谭氏除了目瞪口呆和捂胸口,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出话反驳。

不仅想不出话反驳,还臊地老脸通红。

那些话,句句都在打她的脸!

谭氏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夫人,老爷、少爷,和小主子姨娘们来了!”恰在这时,外头守门的小丫头叫了起来。谭氏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立时转怒为喜,当即迈着小脚,由丫头们扶着赶紧出去了。

宜生与谭氏一来一往的交锋间,时间已经过去许久,甚至过了谭氏往常的早饭时间,只是小丫头们不敢打扰,直到人来了,才敢出声提醒。

外间的饭桌上,小丫头们已经开始布膳,而原本空荡荡的地方,也进来了许多人,看到谭氏出来,一群女人和孩子便立即亲热地请安。

唯二没有向谭氏请安的,是两个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男人。

一个是威远伯沈问知。他看上去五十来岁,凤目高鼻,白面微须,身着玉带蟒袍,脚蹬黑缎朝靴,颇有几分威仪。

而沈问知身边的年轻人,则更是令人眼前一亮。他有着同沈问知如出一辙的凤目高鼻,五官却又比沈问知更深刻精致,且身形高大,如崖上青松直立,伟岸却不粗糙,端的一副好皮囊。这年轻人,正是威远伯唯一的儿子沈承宣。

沈承宣身着常服,沈问知却是穿的朝服,一看便知是刚上朝回来。

只是,以沈问知的官职,上朝却还轮不着他。他能上朝,凭借的不是自身的官职,而是威远伯这个爵位。

谭氏原本还沉着脸,出来一见丈夫儿子,当下不顾得找宜生的茬,也没搭理姨娘们的请安,只一边吩咐着丫头摆饭,一边面带急切地朝父子俩迎了上去。

“老爷,怎样了?”她伺候着威远伯脱下朝服外衣,脸上带着些焦急地问道。

威远伯笑着摸了摸颔下短须:“折子已经呈上去了,八/九不离十。”沈承宣脸上也带着笑,那笑衬得他越发显得俊眉朗目。

谭氏大喜,双手合拢,朝北拜了三拜。

北边,是皇宫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

幸好是这样……

松口气之后,立刻又喊了个小厮,如此云云吩咐一番,那小厮便飞快地向伯府奔去。

人群却突然又起了喧哗。

“咦,那不是伯府的马车?不知道是府里的哪位?”有人叫道,人群便齐齐往那儿看去。人群外围,一辆马车正向大门驶来。已有熟悉伯府的人认出,赶车的正是伯府的马夫。

“少夫人,怎么办?”红绡脸色苍白地问着。

那妇人似乎想让四周的人都听清似的,声音极大,她们即便不在跟前,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少爷的孩子……不管是私生女还是以前的侍妾所生,对少夫人来说,都闹心。

宜生没有说话。

她居然忘了。

居然忘了还有这一出,忘了还有这些人。

马车的帘幕很厚,她看不到那些人,但却听得到声音,那个女人的声音。

虚张声势,仿佛末路穷途,事实上也的确是末路穷途,所以用这样最难看的方式逼得伯府认下这个女儿。然而即便拼命圆谎,却还是漏洞百出。

孙义庆一家五年前被灭门,可那孩子却已经十一二岁了。那么,孙义庆死之前的起码五六年,为何不给伯府送信,告知母女俩的存在?

如今众人粗粗听着,未及细想,所以才能让她糊弄过去,但只要人一引导,或者回去稍加思索,就会反应过来。

不过,或许这也正是那个女人的目的。

留下漏洞,未尝不是给自己留下后路。

不过,那跟她都没关系了。

“不用管,回府吧。”她稍稍掀起车帘,对着帘外的曹升道。

“哎!”曹升应了声,可看到门前那一堆堆的人,却又犯了难。

伯府有几个门,大门旁边有个小小的角门,供门房和下人出入,只是又矮又小,只容一两人通过,马车是过不去的。东西两边还有侧门,却也是只供人出入,车辆过不去的。所以平常府里主子们出府坐车坐轿都是走正门。可如今,正门被堵住了。

宜生自然也看到门前的光景。

”走后门。”她说道。

后门倒是宽敞,容得下马车通过,但是,后门一般是瓜果蔬菜日常所需的大宗采买进出,甚至收夜香的,也一向是在后门等候。

让少夫人走后门,似乎有些委屈。

”无妨,就走后门。”曹升正想着,就听马车里又传来声音。

闻言,曹升便也不再纠结,挥起马鞭便要将车往后门赶。

这边厢众人还在猜着马车里的人,却只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掀开车帘,看不到面容,只露出衣衫一角,似乎是个年轻女子。她吩咐了马夫一句,然后那马夫就要把车往后门赶,竟像是没看到门口这茬儿似的。

虽说不论什么身份,年轻女子的确不好管这茬事儿,但这样淡定地毫不关心的模样,似乎也有点儿奇怪。

而且,走了后门,他们也就少看了一场热闹,很无趣啊。

“该不会是少夫人吧?”人群中便有人开玩笑似地道。

有人啐那人,哪来的那么巧。

不过,即便不是少夫人,应该也是府中几个少爷的内眷吧,那似乎也很好玩……趁着马车还未走远,人群便都伸长了脖子,想看车里人是谁。

正在此时,人群忽然又发出一声大喝,“大门开了!伯夫人出来了!”

伯府的大门徐徐打开,谭氏正被一群人簇拥而来。

曹升扬起的马鞭又放下了。

伯夫人都出来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就走,似乎不太好。

“少、少夫人……”他期期艾艾地喊了声。

然后,曹升便听车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等等吧。”

等着这些人把戏演完。

她也想看看,这一世,这场戏是否会有不同。

这一点,她很快便知道了。

”少夫人,夫人让您先别进府,稍等一下。”谭氏走出来,站在大门前没动,身边的大丫头翠缕倒是小跑着来到马车跟前,趾高气昂地吩咐道。

宜生笑。

前世这时她没出府,自然也没这一出。

这是想让她也陪着作戏的意思?

”既然娘这样说,那就先等着吧。”她温声道。

***

谭氏拄着龙头拐杖,还被丫鬟们扶着,一副老人家的作态,但她走路的速度和气势可半点也不像老人家。

虎虎生风,气势汹汹,几乎可称得上健步如飞,几个裹了小脚的丫头甚至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只得苦着脸竭力跟上。

谭氏却没空注意丫头们的感受。她心里正窝着一团火。

若是那贱人就在眼前,她恨不得拎起拐杖打死她!

不是死了么?不是死了么!

居然回来了,还闹到跟前了!是想干嘛?威胁她?呵,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谭氏阴沉着脸,两只小脚迈地飞快,很快就过了二门,直冲大门而去。这时,却又有个小厮急冲冲地跑过来。

看到谭氏一行人,小厮大喜,“夫人!夫人!”他大呼小叫地喊着,也没施礼,见着谭氏就要往前冲。

谭氏心头正怒,见小厮这么没规矩的样子,当即扬起拐杖就要打下去。

打不了那贱人,还打不得这没规矩的奴才么!

然而,那小厮似乎没发现谭氏的怒火,在谭氏的拐杖扬起时,就噼里啪啦几乎不带喘气儿地说了一大通话。

宣少爷的侍妾……跟宣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岭南孙大人……那妇人在门口说的那些话,小厮通通照说了一遍,又加以路人的议论。

谭氏半扬起的拐杖忽地落下。

她嘴角扯起一抹笑,嘴唇蠕动,看着那小厮,似乎在说小厮,又似乎不是:“倒是还有些聪明……”

谭氏突然放慢了步伐,恢复了贵妇人的徐缓从容。

不过,此时离大门也没几步路了,即便放慢步伐,大门也是转眼便到。

大门一开,谭氏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

从曹升准备马车开始,便有下人将少夫人要出府的事儿禀报了上来。平心而论,儿媳妇出府而已,并非必须向她请示,但是,她就是不爽。

以往的渠宜生可是无论大小都先向她请示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从那次早饭时竟敢公然顶撞她,就大大地不一样了。

谭氏本来被压下的火猛地又窜了起来。

她冷笑着,侧身吩咐了翠缕几句。

翠缕跑向了马车,她才将视线转向人群聚集之处,也不上前,就那样站在门前。

她是伯府夫人,出来已是给了那贱人天大的脸面,还想让她主动迎上去?

便是做戏,也没门儿!

***

自人群中爆发出那一声喊,沈管家和那妇人的目光便立即转向了大门。

沈管家自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小跑着上前,低声在谭氏身旁耳语了一番。谭氏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边,那妇人也拖着沈青叶走了过来,走到离谭氏约十步远的地方,蓦地爆发出一声哭喊:“夫人啊,我是素素啊!”

她的思绪其实还有些混乱,总是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瘦弱的躯体,发黄的皮肤,干巴巴鸡爪一样的双手,当然还有那虽然已经浆洗干净,却依旧透露出寒酸与破旧的衣衫。

眼前没镜子,但她心里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脸:五官秀美,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脸颊凹陷,神情畏缩却惹人怜爱,一副小可怜儿样。

那是沈青叶的脸,是她现在的脸。

“各位老爷太太看看啊!”妇人又大喊了一声,一把拉住了沈青叶,拨开她的头发,让她的脸完完整整暴露在众人面前,“看看,叶儿长得跟宣少爷一模一样啊!”

十来岁的小女孩,虽还未完全长开,但也已依稀可以看出长大后的样子。而这张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脸,那眉,那眼,那鼻梁,那嘴唇……周围的民众立即喧嚷起来。

“真像啊!宣少爷要是女的,估计也就长这样!”

“我见过宣少爷,真跟这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看来真的是宣少爷的种了,嘻嘻,宣少爷可真是风流人儿……”

……

“你胡吣些什么!”管家沈全福急得满头汗,却也偷偷瞅了一眼那小姑娘,瞅清楚后,却又恨不得自己压根没瞅。

任他如何否认,那张脸简直就是铁证。宣少爷四个儿女,却没一个能像这小姑娘似的,简直把宣少爷像了个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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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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