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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在军中已经年余,光是武垣一役,便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初到察汗淖尔时她自言是越国孤女,拓跋朗没有深究,加之之后她丝毫没有做出任何有损于察汗淖尔部队的事情,反而在对付邱穆陵部一事上帮了贺赖部的大忙,军中早已将她视为一份子,更是不会去关心她究竟从哪里来。
但是拓跋朗不关心她的来历,总有人会关心。
一年间她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跃成为安南将军,又是拓跋朗近侍,邱穆陵那里必然已经对她有所注意,而那个慕容伽罗,更是恨不得将她的祖坟掘地三尺,好仔细瞧瞧是个什么样的越女竟然可以在短期内平步青云。
步六孤里看向脸色凝重而苍白的弟弟,他知道即使叶延在病中,依然时刻关注着康乐的动态。他不知道挡掉了多少京中派来探查康乐的探子,可慕容伽罗仿佛有着手眼通天的本领,加之这段时期九十九泉、京中风起云涌,武垣动荡不安,步六孤兄弟早已无暇他顾,叫慕容部的人钻了空子。
“你近来心神不宁,就是因为此事?”步六孤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下来,不想让本就凝重的气氛越发僵硬。
“里哥。”叶延看向他,“六哥当是知晓阿康……?”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门外,复收回了目光。
“六哥不想知道的事情他不会去追问,何况不管阿康原本是谁,她现在就是阿康。”他走过来,握住叶延还被绷带缠住的手臂,“你如今这样,阿康很担心你。”
叶延叹了口气:“是我担心她!”
“叶延。”步六孤里摇摇头道,“现在阿康是康乐,是我军中安南将军!”
叶延不与步六孤里争辩,他自然知道康乐如今是安南将军了,是察汗淖尔部队一员悍将,可是她身上所背负的真相,越发触及,就越让他感到不安。拨云见雾,他仿佛看到当年越国国破,纤弱少女泣血痛哭。他和她相处最久,知道她不可能安于在魏国当个安南将军,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江左,夺回她的故土。只有他能看得出来她眼中的沉稳之下,藏着滔天恨意。
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更是配不上她,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替她铺平复国的道路。但是一旦慕容伽罗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她能让她留在魏国?以慕容氏的狠毒,只怕很快就要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好。
武垣只怕已经是容不下她了。
步六孤里看着他的弟弟,试图想从叶延的眼角眉梢看出他真实的想法,但是看不出来,他便开门见山问道:“那么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叶延叹息:“找个由头,让阿康……回去吧。”
这下步六孤里终于明白为何叶延最近这般作态了。他是下定决心想让康乐离开武垣。
“那你自己同她说吧。”他默许了他的计划。
可叶延若是知道该如何开口让她离去,这几日便不会如此忧心忡忡。
他靠回垫子上,盍上眼睛,步六孤里亦是摇了摇头,推门出去。
谢灿抱腿坐在外头雪地上,武垣比魏京暖和些,却也没到冰雪消融的时候,她就这么坐在雪地上,腿有些麻了。
贺六浑走过,狐疑看她一眼,也知道这段时间叶延不知道怎么了和她闹别扭,心想是她心情不好,便过去拉了她一把。
她呆呆愣愣的,贺六浑把手伸过去了,她都没有发觉,贺六浑就一把将她像小鸡仔似地拎起来,说:“安南将军,若你病了,六哥可得杀了我。”说罢又意识到最近拓跋朗也在和她闹别扭,住了嘴,只心里咕哝着,这去趟九十九泉怎么一个个都变得如此神神道道的,连阿康都被那两个小子弄得心神不宁,他更是看不穿这两人到底在九十九泉吃错了什么药了。
谢灿谢过贺六浑,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转身瞧见步六孤里从叶延房中走出,想上去问问,却最终放弃了。低头回了自己房间。
贺六浑却浑然不管这些,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步六孤里摁在墙上,低声问道:“喂,你弟弟怎么回事?纵使受了重伤,那也不是阿康的错,他整日里的甩脸子给阿康看是想作甚?要真有什么想法让他冲着我来,那夜里是我贺赖贺六浑没能耐将他从火场中拖出来,不关阿康的事情!”
步六孤里一把将贺六浑推开,深深看了他一眼。
贺六浑狠狠瞪了回去。
步六孤里不理会他,回到自己房中,房间里没有烧炉子,有些冷,贺六浑兀自跟了进来,将炉子拨弄拨弄,升腾起热气。他不满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
桌上已经堆放了一些文书,步六孤里翻开一本,凝眉看了一会儿,贺六浑百无聊赖,凑了上来,化雪天冷,军中人都懒得出来练兵,窝在房里,加上步六孤里颁令教全城休养生息迎接春耕,整个武垣都懒洋洋的,贺六浑闲得骨头长毛。
“月季商路是个什么东西?”他凑着看了一会儿那信件。
“齐国会稽王搞出来的东西,这条商路原来北至沧瀛,南抵越京,不过因为齐越战乱,许久没有通商而荒废了。如今齐国已经吞并了越国领土,这商路到底成了他们的内路。苻铮倒是好头脑。”
贺六浑扁了扁嘴。
步六孤里看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中文书,说:“这商路原来终点倒是在我大魏,这样看来说不定能和齐国通商?”
贺六浑不屑道:“通个什么商,抢不久得了。我们刚撸了他们一个武垣,那齐国皇帝能教我们和他礼尚往来?依我看怎么也得把整个齐国吞了,那样这条商路不就是我们的了?”
“商路商路,重点在商字,官方不通,可是若有利可图,那些齐国商人照样能把东西给运过来。如今我们控制武垣,是与齐国接壤,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齐人通商过来又如何?”
武垣物资缺乏,尤其是粮食,魏国大部不种庄稼,可是武垣城中的那些齐人总得吃米,他们放宽对齐商的禁锢,总有商人肯来售卖米粮。他想了想,说:“这事问问看阿康意见,她比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