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日赵湘芦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父皇,您的功绩是多么伟大,您的英名即使对您恨之入骨的都在传诵,我一直以您为榜样,却终究没能成为最适合大秦的君主。父皇,是孩儿错了,孩儿不该心存妇人之仁,孩儿不该羁于道德礼仪,孩儿缺乏您那冰冷的血,没有您那炽烈的魂!
“……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弟弟,你虽然把父皇的暴虐与冷酷学到了极致,可是父皇的智勇与才略你半点都没有习得,即便给你掌了大秦的江山又能如何?还不是逼得天下英雄皆反,亡了大秦万里江山。可悲,父皇打下的偌大江山竟然二世而亡。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后人是如此评价我大秦,却不知乱世当用重典,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顽固之徒就只能杀光灭尽。仁义,是要施给自己子民的,而不是自己敌人的。我前世就是太过仁厚,才会让赵高李斯这帮人坐大,这一世,既然上天让我重新来过,我就绝不会给任何敌人哪怕一丁点的反扑余地!
嬴战心中波涛不断,上一世的种种浮光掠影般的在心中闪过,十六年了,十六年中嬴战一直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上天既然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便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前世的种种错误,决不能再次重演,自己一定要像父亲那样,做一个功震千载的万古一帝。
“好好!好啊,嬴战完整的背诵下来了这篇《过秦论》,一字不差,真好啊!”年过六十的魏老夫子笑着夸奖道,“下面就请嬴战评价一下秦始皇的功过吧。”
听到先生这个考题,嬴战浑身血液都一阵沸腾,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最有资格评价自己父亲的唯自己一人而已,除了自己,再没人有资格评论自己父亲的功过。没有,一个都没有,即便那位太史公也不够格!
平抑胸中激荡的情绪,嬴战终于理清了思路,这才缓缓说道:“秦王政十三岁即王位,平吕不韦、诛嫪毐、夺九鼎、并六国,历二十六年一统天下,史称秦始皇……”
仿佛抑制不住胸中激荡的情绪,嬴战直有仰天长啸的冲动,这就是自己上一世的父亲,自己一直学习的榜样,只是可惜自己没能学到他的万一,没能成为他心目中的二世。
“秦始皇书同文、度同制、车同轨、行同伦、废分封、行郡县,奠万世基业,筑长城、修驰道、战匈奴,传千古美名……秦始皇实为天下楷模,人神典范,乃万古一帝!”
嬴战话音刚落学堂中众学子便纷纷鼓噪,一旁的先生也面色微沉,显然不认同嬴战的说法,毕竟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事情明摆在那,这件事情是儒家中人永远的耻辱,是以对秦始皇也是口诛笔伐,暴君、暴秦这种称呼接连不断的刻上史书。而现在,却有一个学生公然在自己的课堂上称颂暴君,真是无法无天了。
“嬴战,你只言秦始皇功绩,却不说其过错,这是何道理?”对于先生的诘问,嬴战心中也十分不悦,若是前世,他一定会心平气和的和对方摆事实、讲道理,力求说服对方,可是现在,死过一次的嬴战已经完全抛却了谦谦君子的仁厚,渐渐培养出秦始皇的风骨——霸道,唯我独尊。
他根本不理会学堂中众人,只是朗声说道:“子议父,臣议君,纲常何在?秦始皇之功震烁千古,自秦以来,其制未变,百代历行秦政法,又是为何?诗仙李白尚有言:秦王扫**,虎视何雄哉!秦始皇之伟业,岂是三言两语即可抹煞?秦始皇之功过,又岂是后世之腐儒可以妄评?”
“为人处世,尤其帝王,,若不怀仁心,如何恩泽天下、德治万民?秦之灭难道不是暴君施暴政埋下的祸根?难道这不足以定其罪?你竟公然赞誉暴君,居心何在?”一个清脆的声音反驳道,却是一个长发垂肩的少女,嬴战知晓她,乃是儒家学派最为耀眼的天才——慕容紫嫣。
“妇心懦仁!愚者腐见!”赢战心中一阵不舒服。他最敬佩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为人子,岂能容得有人指责父亲过失?更何况慕容紫嫣张口闭口的暴君暴秦,简直就是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祖宗,嬴战如何不怒?
看着神情激愤的紫嫣,赢战眼神一冷,怒声反斥道:“暴政何以出?为天下之大治尔!六国初平,人人心怀故国,个个蠢蠢欲动,若不以雷霆手段震慑之,如何安国?又如何治国?至于仁者之心?法家有言,治国以术不以心,仁心何以存?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是太平盛世才衍生出的腐儒之论,遍地烽烟未灭,哪里来的什么仁义?”
学堂中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嬴战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一旁的夫子也惊呆了,几次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嬴战的气势自己也根本压不过,嬴战的论据自己根本驳不倒,嬴战所说的话似乎就是天经地义,就是理所当然。
“哼!课堂之上如此争执,成何体统?都给我坐下!”老先生避重就轻的说道,可是在转身的一刹那却在心中想到:毛头小子,竟敢当着我的面多次狂言腐儒二字,好……好……看老夫待会儿如何整治你!
老先生再不理嬴战,而是转身说道,“我抽取的文段,嬴战全都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了,对秦始皇的评价也十分有个人见解,恩,的确很有‘个人见解’,很不错!好了,下面就请紫嫣说一下我唐族先贤李白的生平吧……”魏老夫子不与嬴战纠缠,一转身点了另外一名学生,而被点到的学生正是刚才和嬴战争执的慕容紫嫣。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是唐族伟大的诗人,被尊称为诗仙……”
白衣胜雪、青丝如黛的紫嫣用她那珠落玉盘似的声音背诵着唐族先贤李白的生平,周围除了嬴战还有八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少年男子,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们都神色恭谨的看着那一袭儒衫的魏老先生,不过在这正襟危坐的表面下,却都偷眼瞧着那一袭白衣的身影,看着那远山般的眉黛、秋水似地双瞳,目光中都流露出一丝迷醉。
没办法,谁让一个学堂九个男生一个女生呢,而且,这个女生还是难得的绝色佳人。虽然穿着宽大的儒衫,却依旧难以束缚女孩子那凸凹的身躯。十六岁的女孩子正如怒放的花朵,婀娜的身姿与柔美的风情怎是一件衣物可以遮掩的。而这个女孩自信洋溢地背诵时,双手负于身后,头颅不由高高昂起,胸前初具规模的峰峦更是难以遮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像那窗扉都遮掩不住的春意,在学堂中弥漫开来。
而这时,清脆悦耳的背诵声缓缓平息,随之而来的便是针落可闻的寂静。在十个学生的注视下,魏老先生那皮包骨的手指捋了捋颔下直垂至胸的雪白长须,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夸赞道:“紫嫣博闻强记,熟读经典,对先贤生平了解透彻,好!好啊!”可魏老先生随即话锋一转:“只是,学习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要多有自己的见解才是。紫嫣,希望你以后读书时能有更多自己的看法与想法。嗯,算你及格了!”
虽然被指出不足,可被先生夸赞的紫嫣还是不可自抑的浮现出一丝得色,如画的眉目更仿佛绽放出熠熠的光辉,如女神般令人不敢直视。“多谢先生教诲,学生今后定当再接再厉,绝不辜负先生期望。”不过听到先生说起的“个人见解”,紫嫣回味起先生方才对嬴战的评语,心中不由一动。
轻拈衣摆正要款款坐下,却看到左边窗下的嬴战正大摇其头,紫嫣不由心生不悦,眉头也轻轻蹙起。可是想到先生言语中隐含的意思,紫嫣心中还是一喜,于是一拱手向先生说道:“嬴战一直在摇头,似乎与先生有不同见解。”
紫嫣话音刚落,众人目光“唰”的聚集在嬴战身上,目光中的神色不一而是,有知道嬴战要倒霉而幸灾乐祸的,也有为他质疑紫嫣不满而义愤填膺的,还有几个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过众人都不敢说什么,只是看向魏老先生,等他发话。
看了看嬴战,魏老先生心中一喜,暗道,还是紫嫣懂自己心思,自己这边还在想着如何整治嬴战,那边她就给我找到个理由,嘿嘿,质疑夫子,这可不是小过错。
“嬴战,你有何异议大可当众说出嘛,子曰:君子和而不同,你若是认为老夫所言有所差池,倒也不必窝在心里,在这里,你大可畅所欲言。但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老夫可要治你扰乱学堂、质疑夫子之罪,什么下场,可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虽然因为紫嫣的挑拨而不悦,可听到先生的话语之后,嬴战还是笑着站起身来,宠辱不惊拱手说道:“学生并不是对先生有所异议,而是对紫嫣的说法不敢苟同……”
看了看洋洋自得的紫嫣,嬴战心中暗道,我绝不会为了一个仁厚君子的虚名而牺牲自己的切身利益,更不会以德报怨的去试图感化敌人,紫嫣你屡次挑衅与我,一次比一次过分,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听嬴战说不是质疑自己,魏老先生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不过老头子却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嬴战,“哦?不知嬴战你对紫嫣所背诵的内容有何异议?”
嬴战拱手向紫嫣说道:“烦请紫嫣再背诵一下青莲居士的家室。”
看了嬴战一眼,紫嫣自信道:“这有何难!”顾盼间美眸烟波流转,好似情人在打情骂俏,全然没有唇枪舌战的烟火味道。
“李白发妻是许围师的孙女,发妻去世后续娶任城一妇女,此妇人亡故后又……”紫嫣毕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家,说起男人这些三妻四妾的事情还是有些脸热,不过她一看到嬴战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便来气,于是继续说道:“又结识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宗氏,婚后十一年,宗氏入邝山学道,李白终生未再娶!”
对于先贤古圣的作风问题,典籍记载大都不甚详细,也幸而紫嫣涉猎甚广,这才偶然翻看到李白的妻室,兼之过目不忘,此时娓娓道来,竟是一字不差。
“错!大错特错!”紫嫣话音刚落嬴战便断然否定道。
“紫嫣所言,俱是典籍所载,如若嬴兄不信,紫嫣自当取典籍对验。”掩口轻笑,紫嫣望向嬴战的目光似乎是在看着一个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美眸中掠过一丝狡黠,就连对嬴战的称呼也变成了嬴兄,可越是客气,却越说明紫嫣胜券在握,之后的反击也越是狂风暴雨般的凌厉。
嬴战摇了摇头,“典籍所载,外人所著,常有缪失不足为奇。况且先生刚刚说过,读书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要有个人的见解才是!”
紫嫣微恼,嬴战这话等同说自己所学俱是伪经谬论,当下反口问道:“那不知嬴兄所凭何物?所据,又是何人见解?”
嬴战恭谨的朝魏老先生鞠了一躬,不急不慢的说道:“当然是青莲居士亲笔所著的文章与我个人的感悟。”
听到嬴战说及青莲居士,魏老先生这才醒悟这一躬并非朝自己所鞠,于是连忙避让,而此时,他心中的好奇也被嬴战给吊了起来,不知他所依仗的到底是哪篇文章。
嬴战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李太白集》中《望庐山瀑布之二》第一句便写道:日照香炉生紫烟。这‘日照香炉’(日赵湘芦)嘛……大家都明白哈,这就表明李白之妻名讳赵湘芦,而‘生紫烟’(生紫嫣)便是说,李白与赵湘芦所生的孩子名叫紫烟(紫嫣)啦!”
闻言,学堂中众人呆了片刻,随即哄堂大笑,就连老成持重的魏老头也是腮帮一股一股,面色涨的通红发紫,想笑却紧忍着,要多痛苦有多痛苦。而话锋所指的紫嫣却是目如火炽,颊若火烧,芊芊玉指指着一脸促狭的嬴战竟是张口结舌,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