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床上铺满白金色的羽毛，置身其间，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秦宁一梦到天亮，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睡眠充足，精力充沛，课堂上变得更加努力。
不只是语言课，包括实战课和星舰知识课，成绩都是拔尖。捕猎课虽被妹子远远甩飞，也能勉强过关。
唯有格斗课，迄今成绩为“零”。
同鹃禾一战，因破坏教学设施，被判为“不合格”，半个月内不得靠近擂台。
等到惩罚结束，鹃隼妹子突然偃旗息鼓，再没有约战秦宁。
其他的猛禽，无论雄鸟还是雌鸟，也都无意提出挑战。
每次格斗课，秦宁只能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其他雏鸟你来我往，绒毛乱飞，在擂台上打得热火朝天。自始至终，没有一次“下场”的机会。
假如只是旁观，并不会让他过于沮丧。
问题在于，三个月内没有赢下一场，他的格斗课成绩很可能垫底。
之所以是“可能”，而不是“肯定”，原因很简单，有两只鸿鹄陪他一起坐冷板凳。
擂台旁，三只凤鸟排排坐，彼此看一眼，同时叹口气。
实在坐不住，他们也可以约战。
只不过，根据系统规则，战斗力差距太大，成绩会被判定失效。同族之间的战斗，一样不被承认。
“还有这样的规定？”
听完白岚讲解，秦宁当场傻眼。
“有的。”白岚点点头，道，“我和家里通讯，妈妈告诉我的。”
每堂实战课后，中央系统会统计资料，详细记录雏鸟的成绩，作为课程进度的参考。
无论体力、速度还是战斗力，三只凤鸟都是遥遥领先。经过实战考验，单挑其他雏鸟，完全是在欺负人。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样的战斗，就像肩扛火箭筒走上擂台，对准赤手空拳的敌人，进行无差别轰击。
假如无视规则硬要上场，非但没有成绩，甚至会被系统惩罚，再玩一次云霄飞车。
几周前，鹃禾能约战成功，实属侥幸。
换成现在，就算红隼讲师答应，中央控制系统也不会认可。秦宁前脚跳上擂台，后脚就会被光圈罩住，甩飞两圈，送回准备席。
“这是默认的规则，每只鸿鹄都要遵守。”
“我不是鸿鹄。”秦宁还想争取一下。
别人不行，他们三个打总成吧？
就算继续垫底，好歹不会吞零蛋。
“你是凤凰。”红隼讲师抱臂，挑起长眉，笑着说道，“你见白尾海雕和白腹海雕一起上过擂台吗？”
好吧，争取无效。
秦宁垂下头，继续坐冷板凳。
不想上擂台时，有妹子发起挑战。如今改变主意，又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能再坑点吗？”
“没事，别太在意。”
白岚搭住秦宁肩膀，想安慰对方。忽然眉间一皱，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秦宁没有发现，白曦看得真切。凑近白岚，想要开口询问，却见后者摇摇头，无声做出口型。
“什么？”
“白主的气息。”
抽抽鼻子，白曦恍然大悟。
难怪白岚收回手。
换成他，八成拍都拍不下去。
三只凤鸟各怀心思，看着同窗飞上擂台，被踹下去；又飞上擂台，又被踹下去。
心中的滋味，着实无法形容。
整整三个课时，擂台上方的屏幕滚动不停，成绩排位不停变动。可无论怎么变，从第一数到第十，始终都是雌鸟。之后二十名，雄鸟只占三分之一。
不是雄鸟战斗力低。
而是比起汉子，今年出壳的羽族妹子，显然更加好斗。
随着课程继续，雏鸟的成绩排位仍将变化。只有最后三名的位置，已被牢牢占据。
没有太大意外，三只凤鸟必将光荣垫底。
走下擂台，回到准备席。
雏鸟们一边交流战斗经验，一边看向垂头丧气的凤鸟，都有些同情。
太强也是个问题。
但同情归同情，友爱归友爱，精神层面表达一下即可。
向他们发起挑战？
还是免了。
差距太大，没有任何可战性。
格斗课的寂寞，令三只凤鸟极度郁闷。
冷板凳坐久了，总是会爆发。
其结果，实战课上堂堂发飙。一次地底求生，联手灭掉整群凶兽，更引起火山喷发，差点摧毁整个虚拟空间。
面对这样的发展，红隼讲师汗如雨下，游隼集体变了脸色。
唯有灰隼老神在在。
嘲笑他战斗力不强？
这几位倒是强，尤其是游隼。可遇到发飙的凤凰，再强也没用，照样无计可施。
现如今，三只凤凰集体炸毛，实在管不住，赶紧找个地方抱团哭去吧。
在实战课拼尽全力，体力消耗极大。
雏鸟们为补充能量，饭量成倍增加。捕鱼的次数随之上升。
第一宿舍区内，湖鱼被抓得不剩几条。
幸存者们胆战心惊，发现水面掠过阴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沉入湖底，拼命往泥土里钻。至于形象什么的，命都没了，还有x用！
饶是如此，仍躲不开被抓的命运。
水深能挡住鸿鹄，却拦不住鸑鷟。
“那里有条大鱼，我去抓来，咱们今晚加餐。”
话落，秦宁收起光翼，一个猛子扎进湖心。
五分钟后，水面冒出气泡。
秦宁破水而出，十指扣紧鱼鳃，将猎物拖向岸边。
回到木屋后，小章鱼磨刀霍霍，准备好锅碗瓢盆，严阵以待。
六只圆球分工合作，上一秒还在挣扎的大鱼，下一秒就变成雪白的鱼片，仔细裹上调料，一锅油炸，一锅炖煮。
两米长的大鱼，除了骨头和内脏，半点没有浪费。
美食端上桌，三只凤鸟埋头大吃，根本没时间说话。
手艺得到欣赏，小章鱼十分满意。将鱼骨收拾干净，用刀整齐剁开，分别抱着一段，咔嚓咔嚓啃得开心。
“秦宁，明天的格斗课怎么办？”
鱼汤入口，鲜美的滋味直冲味蕾。秦宁眯起眼，抛出两个字：“凉拌。”
既然拿不到成绩，想再多也没用。干脆就此放开，愉快做个观众。
“我问过讲师，只要实战课过关，即使格斗课有没有成绩，问题应该不大。”
语言课和星舰知识课拿到满分。捕猎课属于增设，合格就成。
实战课争取优秀，总能弥补格斗课的损失。
事实上，游隼和红隼是被情况所迫，实在没辙。
不让三只凤鸟冷静下来，看着他们继续炸毛，真将虚拟空间毁了不成？
吃饱喝足，送走两只鸿鹄，秦宁关上房门，取出星舰资料认真
如灰隼讲师所言，涉及到引擎的部分，的确晦涩难懂。但为读懂鸑鷟留下的文献，死掉再多脑细胞也要坚持。
“能源，曲速，矿石……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取出记录仪对照，翻了半天，也没找出对应解释。
“真够难的。”
秦宁抓抓头，记录下不懂的词。翻过这一篇，继续向下读。
正专心时，脚踝忽然滑过一丝凉意
以为是错觉，秦宁头也没抬。
两秒后，凉意再次滑过，甚至久留不去。
察觉不对，秦宁抬起头，发现一只小章鱼趴在他的腿上，大眼睛圆睁，触手高举着翻译机。
“什么？”
扫一眼略小的屏幕，秦宁捧起小章鱼。
“调料？”
小章鱼点头，触手敲敲打打，明白告诉秦宁，这段时间以来，三只凤鸟饭量飙升，每天加到八顿，储备的调料即将告罄。
“这么快就没了？”
秦宁面露惊讶。
不敢相信，他吃了那么多吗？
收起翻译机，小章鱼弹跳两下，触手连续比划。
没错，就是这么快！
湖鱼现抓现吃，调料没有补充，就快供应不上。
为增强说服力，六只蓝球蹦到地板上，取出调料箱，触手成排敲过去，咚咚作响。
瞧见没有，除了装盐的箱子，多数都空了。
得不到补充，大概两天后，秦宁的晚餐只能是咸味烤鱼。
“什么？！”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秦宁立刻紧张起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品尝过饕鬄大餐，嘴巴已经养刁。
因为没有调料，就沦落到只吃咸味烤鱼？
绝对不成！
“放心，我有办法。”
拍了拍蓝球，秦宁收起记录仪。仔细将门窗关好，确定不会有人发现异状，打开时空交易器，开始定位潘特的坐标。
入学之后，秦宁一直忙于学习，很少开启黑镯。
多数时间，交易系统都在休眠。仅有少数几次，主动探出白光，收取一定量的生物能源。
交易额停滞不动，秦宁并不十分在意。倒是增加许多的欠债额，让他皱起眉头。
“奇怪。”
他十分确定，和猛七交易当时，费用没有拖欠一分。
这些债务是哪里来的？
不等他想清楚，交易界面突然亮起。系统提示，有宿主定为坐标，发起交易。
秦宁的本意，是想同潘特交易。
不料想，没等到潘特回应，自己却被定位。从提示来看，对方也是初级宿主，所在星系距蓝域相当遥远。
“是否接受通话？”
交易界面闪动，潘特始终没有回应。斟酌片刻，秦宁选择接受。
白光微亮，界面变得清晰。
看清屏幕中人，秦宁足足愣了半分钟。
锥子脸，大光头，肤色青绿，覆盖细小的鳞片。
深黑色的竖瞳，天生带着冷意。
嘴唇极薄，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开口说话时，嘴角直接“裂”到耳根。
他这是见到异形了？
“你好，我是紫域宿主蝮青。”锥子脸开口，声音竟十分悦耳。
“你好，我是秦宁。”
“您是羽族？”
“是的。”
“原谅我的冒昧。”蝮青咧开嘴，分叉的蛇信扫过唇边，“我所在的星系，距离蓝域十分遥远。从出生到现在，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羽族。”
“第二次？”
“是的。”蝮青点点头，道，“我刚从冬眠中醒来。上次见到羽族，是在冬眠之前，距离现在，大概有三百二十年。”
“这么久？”
“以蛇族的生命来说，这算不上长。”蝮青友好的笑笑，尽量表达友善。
秦宁更希望他高冷。
这笑容太渗人了。
“我这次冬眠算错时间，醒得有点早。冬季没有过去，星球上还覆盖着冰雪。”
蝮青说话时，移动储物器，让秦宁看得更清楚。
空旷的荒原，白茫茫一片。
大风卷着雪花，岩石被冰块包裹，见不到任何生命踪迹。
秦宁可以想象，那颗星球现在有多冷。
“我的同族都在冬眠，无法联系。这里也没有猎物。”蝮青道，“我希望能同你交换食物，最好是肉类。”
“鱼肉可以吗？”
“可以。”蝮青点头。
虽然他更喜欢红肉，但正饿着肚子，不好过于挑剔。并且，和其他星域种族一样，对于羽族，蝮青也有几分发憷。
以他有限的知识，羽族相当好斗。难保哪句话不对突然翻脸。
为了食物，还是客气点好。
“我希望交换调料。”秦宁提出要求，“各种调料。”
紫域种族有独特的饮食习惯。无论哪种肉类，都喜欢切成大块，嚼也不嚼直接生吞。
但吞和吞也有区别。
例如蝮青，更喜欢抹上调料再吞。
他提前从冬眠中醒来，身边缺少食物，调料储备却十分丰富，酸甜咸辣应有尽有。但有一点，多数是从毒-液提取，其他种族很可能会不适应。
“毒-液？”
“这里是眼镜王蛇-毒，制成的调料带着甜味。”举起一只圆筒状的小罐，蝮青认真向秦宁介绍。
“另有银环蛇，原矛头蝮，白眉蝮，圆斑蝰蛇。还有两三种海蛇毒，混合制成辣味调料，相当稀有，也更加鲜美。要不要都来一点？”
“没有其他的吗？”原谅他，真心接受不能。
“其他的？”蝮青顿了顿，表情略有些嫌弃，“有钝尾毒蜥和珠毒蜥。不过，他们的味道向来一般，我不建议你食用。”
秦宁咽了口口水。
他们是在说调料，没错吧？
“除此之外，就只有蛛毒。”蝮青吐出蛇信，道，“可惜他们住在黑域，想搜集到足够数量，总要费些时间。”
“有没有植物，或者矿物提炼也行。”
听完秦宁的话，蝮青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是我的疏忽。我早该想到，紫域外的种族，大概无法适应这种调料。”
果然是睡得不够，醒来太早，脑袋都变得迟钝。
“我这里有青域和橙域的调料，黑域也有一些。”
秦宁舒了口气。
毒-液提炼什么的，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就算味道再好，他也不打算尝试。
“稍等一下。”
大概十几分钟，蝮青翻出大小数个木箱，上面刻着不同星域族群的标记。
看到熟悉的青域木箱，秦宁微愣。
长宽都接近一米的箱子，被蝮青捏在手里，和魔方差不多大小。
蝮青的个头到底有多大？
“我这里有青域的盐和糖，橙域的辣粉和怪味粉，黑域的糖……”
看到虫族标志，蝮青又露出嫌弃的表情，随手把箱子丢开，道：“提炼得不够彻底，里面有不少杂质，都是此级品。”
蝮青是个诚实的商人，并且相当有耐性。
逐一打开木箱，详细讲解调料的出处，味道，以及试吃后的效果。
“我需要青域的盐和糖，橙域的辣粉，还有这几种果香料。”
蝮青诚意十足，秦宁也十分爽快。敲定交易后，取出储备的鱼肉，挑拣出相对肥美的部分，交给系统定价。
白光闪过，雪白的鱼肉消失，八只木箱整齐堆叠在地板上。
蝮青显然饿了许久，收到鱼肉后，当场撕开，蘸上盐粒，仰起头大口吞下肚。
这样的吃相，在蛇族堪称优雅。
秦宁却有些接受不良。
如果换成黑鸢和红鸢，八成会眼睛发亮，一起吞口水。
流口水的对象……还是保持神秘的好。
“很高兴认识你。”将调料交给小章鱼，秦宁向蝮青道别，“期待同你再次交易。”
“我也一样。”吃完鱼肉，蝮青舔舔嘴唇，突然想起什么，道，“先等等。”
秦宁停下动作，看着蝮青。
“黑域有个虫族宿主，你之前见过没有？”
“你说的是不是林克？”
蝮青擦擦手，点头道：“对，就是那只螳螂。”
“如果是他，我的确认识。”秦宁道，“我和他做过交易。”
“我听到消息，那只虫子突然暴-富，又不知因为什么，惹到行军蚁，被驱逐到边缘行星。现在处境很不妙。”
“所以？”
“如果下次遇到他，留心一些，最好不要再同他交易。”蝮青恨声道，“就在上个月，我和他交换过食物。那次让我明白，他不是个诚信的商人。”
宿主间进行交易，系统只会就提交的货物判定价值，并不会鉴别“好坏”。
林克交易给蝮青的肉类，的确能吃，但一点也不新鲜，味道极差。
这让蝮青相当生气。
如果不是距离太远，他很乐意前往黑域，尝尝螳螂肉的滋味。
“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
秦宁向蝮青道谢，关闭交易界面。
补充过调料，小章鱼们决定大显身手。连续几天菜色翻新，顿顿不重样。吃得三只凤鸟走不动路。连喜欢吃素的黑雁都没忍住，跑过来蹭了两顿饭。
吃荤的增多，湖鱼大祸临头，随时有灭绝的危险。
灰隼讲师得知，不得不拦住雏鸟。
饭量大是好事，但不能只盯着鱼。真吃灭绝了，对生态都会造成影响。
“林中有很多兽类，味道都很不错。”
雏鸟们点头，表示受教。
自此，湖鱼得到救赎，林中野兽倒了大霉。
有蹄类最先遭殃，陷入生存危机。
异兽固然凶猛，落到雏鸟手里，照样做菜摆上餐桌。
获得新鲜食材，小章鱼们热情高涨。呆在储物器里，都不忘抓紧时间，四爪扒皮，四爪剁肉。
剔干净的骨头，敲出骨髓熬汤，又是一道鲜味。
美食催动下，秦宁的饭量再攀高峰，同时惊喜发现，自己长个了！
确认无误，在某只鸟的心目中，吃饭和身高划上等号。
有什么可说的，就一个字：吃！
秦宁加餐，白岚白曦自然不会落下。
从早到晚，木屋周围香气飘散，是只鸟就受不了。
鵟雕实在扛不住，厚着脸皮学会蹭饭。
黑雁和雪雁丢弃水草，从偶尔开荤变成每天报道，已然有变成食肉鸟的趋势。
第一宿舍区的异兽数量，开始呈阶梯状雪崩。
灰隼讲师只能感叹：凤凰智慧超群，战斗力独一无二，连饭量都非比寻常。真心是不服不行。
秦宁每天加餐时，鸿鹄旗舰离开主城，经过数次空间跳跃，抵达王城所在星系。
火红色的星云，缠绕在行星轨道之间。从宇宙望去，美得令人屏息。
蛮荒时期，这里是凤凰的领地。
随朱雀陨落，青鸾鹓鶵先后灭族，属于凤凰的星系不断被瓜分。
鸑鷟灭族之后，鸿鹄退居羽城，少有在王成露面。
时至今日，许多蓝域族群，早忘记凤凰曾有的辉煌。
此番羽皇病重，白珝不只来了，更开出鸿鹄旗舰。
银白色的巨舰穿过大气层，盘踞在王城上空，仿佛一头荒古异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震惊之余，不禁在心中猜测，假如羽皇病重不治，白珝能否登上皇位。如果议会横加阻扰，鸿鹄又会做出什么。
一万年前的羽族战争，是否会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