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硬糖少女(11)
当天黑重返原地时,哪里还有那名老者的影子。
她站在百货大楼的门厅前,四下环顾,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据方向判断,那名老者往东而去。那么,位于大楼东向的应该就是——兴隆广场!
对于出现在视线里——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天黑此刻脸上的表情只能目瞪口呆来形容。
不怪她要惊诧。
因为十周年庆,商场特地掷重金请来了目前国内人气爆棚的KO乐队为这次的庆典锦上添花。
这支乐队虽然出道不久,但是刚出道便在国内掀起一阵狂潮,音乐盛典上更是一气横扫几大奖项,又因团组成员各个颜值爆表,一时间吸粉无数。
这才有了今天观者如市、人喊马嘶的景况。
不过,声势浩大到这种地步就连商家自己也没有料到,甚至累及百货大楼附近的几条交通干道分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塞堵。
更有粉丝为了团组成员“花花和豆豆谁比较帅,木木和奇奇谁比较白”这样的脑残问题而当街大打出手。
面对如此人仰马翻的场景,天黑顿时感到一阵力不从心。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她和方宝就弄错了方向——真正的危险根本就不在楼里,而是在广场。
想到这一点,她立马拿起手机拨给方金乌,奈何一直无人接听。
偏偏这个时候,连方宝都不知所踪。
怎么办?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咬咬牙,她独自跑向人群。
露天临时搭建的3米高台上,纹着眼线、戴着耳钉、声嘶竭力、又唱又蹦的小鲜肉们正挥汗如雨、热情卖力的表演着。
而台下是如痴如醉、花痴陶醉、不可自拔的观众。
对应着旁边马路牙子上骂的口沫横飞,打的鸡飞狗跳,加油不要成本的低龄粉丝……
天黑穿梭其间,一时只觉头皮发麻。
无奈之下,她只得先捂上耳朵,让自己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却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因为声音细若蚊蝇,所以她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源头。
于是,在高台背面的阴影里,她见到了被阳光灼伤后奄奄一息的方宝。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天黑有些吃惊,她们不过才分开一小会而已。
[我追着那个老头到这儿……要不是这该死的日头,我一定不会跟丢……]灵体已呈半透明状的方宝蜷缩在角落里。因为之前在保安室见到那两名被抓的男子,她心里始终存有疑虑。这一路追下来,她发现自己果然没有料错。
“你疯了?!不知道这样你会没命?”
扯了扯嘴角,她笑:[你忘了?我早就没命了!]只可惜她的笑脸比哭还难看,[我叔叔呢?]
天黑摇头:“还没联系上。”
她一下急了:[别管我!你快去找他!]
天黑没辄,惟有锲而不舍给方金乌继续拨打电话,一面回身,在人群里搜索那名老者的踪迹。
离去前,她将随身携带的阳伞撑开,罩在了方宝的灵体上。
***
车子由地下停车场驶出,行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忽然停下。
方金乌抬眼,窗外一溜儿的车马不知什么时候竟都排起了长龙,而兴隆广场门前的主干道则被闹哄哄的人群堵个水泄不通。
这时,前方匆匆走来一人。
策划部经理朱奇的出现,更加证实了方金乌的猜测。
之前在保安室,他刚同朱奇通过电话——无论如何,首先要确保安全第一。
如今,一定是有了突发状况,否则作为本次周年庆活动总负责人的朱奇不会出现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方金乌按下车窗。
朱奇正了正颜色,连忙向老板汇报起现场情况:“不是什么大事,粉丝闹架而已。眼下保安已经在协调,绝不会影响正常活动。”
方金乌看了看腕表:“还要多久能好?”
“估计快了。”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多少也算人精,一见老板这架势就知道准是有约。于是朱奇琢磨着开了口,“要是赶时间,我可以另派车送您。”
方金乌扫了窗外一眼:“再等等吧。”
“老板……”谁知,朱奇并没有当即离去,而是抬手,隔着车窗朝内指了指,“您的电话好象一直在闪。”
方金乌回头去看,果然如此。
因为先前开会就设置了静音状态,这会儿在一份收购书下压着,透过纸张隐约能够瞧见屏幕在不停闪着。
大约是刚才看资料太过专注竟没有留心。
“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耳畔立刻传来天黑略显焦急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
“你现在在哪儿?”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这句话。
怔了几秒后,天黑开口:“你先说。”
“我刚出停车场,现在还没有离开兴隆广场。”方金乌说。
“那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好过去找你。”按照方宝的提示,只要知道方金乌的所在,就能找到那名老者。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黑也不打算瞒他:“我们好象都搞错了,其实危机并没有解除!你听我说,兴隆广场现在这么多人,一旦发生爆炸或者踩踏事故,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你最好立即停止广场区域的所有庆典活动。”
“到底出了什么事?”
“总之,让你的人留意一个头戴礼帽,身穿灰色西服,胸前斜挎黑色旅行包的老人。重点是——他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只有半截!”
“来不及了!”不等天黑说完,方金乌突然出声打断。
“你说什么?”可四周太过吵杂,她一时没有听清。
方金乌眼睛盯着窗外某一处:“因为,我好象看见他了……”
***
老者年约六十,很瘦,藏在黑色礼帽下的头发已经全白,白到有些扎眼,不过腰板却挺的笔直。
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和这人群里的绝大多数略有不同。
别人都是或欢欣或喜悦或激荡。惟有他,除了一张麻木不仁的脸,还有走路时显得迟钝而僵硬的步伐。
如果说,他身上还能看出什么活气的话,就剩下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装满了愤恨、血红血红的愤恨,还有……毁灭和绝望。
他穿过人群,穿过震耳欲聋的音乐,穿过台上小鲜肉们纵情嘶吼的歌声,穿过孩童吹出的成串成串的肥皂泡泡……
他的眼睛由始至终都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近了,越来越近。
他慢慢从身前大的有些夸张的旅行包里摸出一瓶老白干来,龇牙一口咬掉瓶盖后就抻起脖子“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大口酒。
这酒一路烧到胃子,五脏六腑好象瞬间都被点着。
他举起胳膊高高掼下去,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顿时就瓶裂酒撒。
可惜,这声响并没能在人群中引起多大的震动。
周遭,人们依旧在热烈的笑着跳着。
***
朱奇正同保安室临时调配来的几位安全员说着话,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名老者已经拔掉手中桶装酒精的塞子,先是高高举起,对着自己从头至尾浇了个遍,然后胡乱泼向人群。离的近的,首当其冲遭到波及。
直到对方划起火柴,朱奇才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这时的方金乌已经打开车门,一把抓出司机后,他弯腰迅速从座椅下方取出车载灭火器来。
那是工业酒精,较普通酒精更易燃烧。
当蓝色火焰升腾而起的时候,朱奇想跑,可他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完全不受控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头扔出那根已经被点燃的火柴棒。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天黑只来得及看见燃烧成火球的老者跌跌撞撞扑向混乱的人群。
只有朱奇——只有他好似被什么魇住,动也不动的呆呆立在原地。
直到被火人团团抱住,他才陡然间惊醒,然后开始拼命挣扎。
万幸,方金乌已经手提灭火器赶到。
天黑看着他第一个冲向前,有条不紊的拉开保险环,用力压下把手,对准火源上下喷射。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姿态沉稳,面上更是毫无惧色。
这样的沉着冷静仿佛一颗定心丸,让跟随他的下属,甚至是围观的人群,不知不觉中被他感染和安抚。
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魅力,那是只有经过岁月洗礼、风霜淬炼后才拥有的真正属于强者的魅力。
保安开始疏散人群。
而他的助理不知又从哪里找来两只灭火器。
这提醒了天黑。她拔脚跑向停靠在广场边的车辆,一路大声喊叫着:“灭火器!谁的车上有灭火器?”
很快,有人递过来一只、两只……
最后,多到两手实在接不过来,于是有人干脆自己扛起灭火器冲入救火的圈子。
然后,一个,两个……不断的有人加入他们。
火,很快就被扑灭。
即便是见惯了死人的天黑,在刚刚目睹了一场残忍的**后,无论心理还是精神都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和以往见过的尸体不同。此刻,这名老者尚有呼吸,虽然微弱到随时都有可能停止,但他毕竟是一个活人。
她眼睁睁看着这个活蹦乱跳的人在火里慢慢变成一块质地干硬的熏肉,烤到半生不熟就被装了盘,正是皮皱肉缩、“咝咝”冒着烟气的时候,焦黑里泛着血红的肉花,实在惨不忍睹。
直到现在她也无法平复。
远远的听见警/车、消防车、急救车呜咽着鸣笛而来。
在保安的维持下,广场的秩序渐渐得到恢复。
伤者也在第一时间被抬上救护车。
她这才真正松懈下来。
抬眼望去,同警/察刚刚做完交谈的方金乌正转身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