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婚后的风波(三)
四行仓库四天四夜的激战,以部队的撤离告终。
看着仓库上方飘扬的青天白日旗,高文轩从苏州河岸的人群里小心的抽身离去。看着灰蒙蒙的天色,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上海的陷落,已成定局。
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高文轩呼出了一口凉气,不知道为何,他感觉到今年的深秋,竟是非常的冷。
作为战争的目睹人,他极力想从这场战争中抽身。但作为千千万万国民中的一员,他知道,战斗终究是他逃脱不了的宿命,一旦日本人进入租界,他不知道,他该如何的,守护他的妻,他的家庭。
回到公馆,天已经黑了。为了节省天光,新入租界的人家,早早的便熄了灯。高文轩所行一路除了几点零星灯光外,其余地方,都是黑的,街上的店铺也都关了门,模特架子上的衣物都被扒了去,只留下孤独的木桩子在。
高文轩慢慢的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着那盏为自己留着的灯,他心里的沉重被驱散了大半,不由的勾起了嘴角,他在想,不论现在的时局如何,不论未来的命运如何,不论环绕在身的艰难险阻如何,总有一盏灯,总有一盏灯,是为他,留着的。
锦华枯坐在灯下,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面无表情的盯着罩在纱网里的饭菜,她今日做了高文轩最喜欢的菜,却迟迟等不来高文轩回家。
自与苏苏相见后,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舒服。那日苏苏没有收她的钱,吃了饭后,无论她如何盛情邀请,苏苏始终不愿过来公馆,她拽着小女孩,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锦华想到苏苏,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她有太多的话想要一一询问高文轩,关于苏苏,关于白家,关于他对她的保护,她很想知道,这么些年,他在她身边都做了些什么。
正想着。
门锁响了。
锦华扭过来脸,看着高文轩从门外探进来脚,当即从桌边起了身。将纱网拿开后,她便端起饭菜朝小厨房里去,开了炉子,心不在焉的将两碟炒菜倒进了炒锅里。
热菜的途中,高文轩进了厨房,他身上还带着寒气,从身后抱住了锦华:“怎么不让雇的李妈来?”
“李妈家里有事,回去了。”
“我真是娶了一个贤惠的好太太。”
锦华没应声,看着锅里滋滋冒起小泡的汤汁,关了火,将菜盛进了碟子里。
“怎么不说话?”高文轩见锦华死气沉沉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这两天,他越发的觉得她不对劲,总是想着法子逗她开心,可她总是不愿搭理他,就连夫妻的一点兴味,她也是能避就避。
“不舒服?”高文轩忍不住探了探锦华的额头。
锦华皱了皱眉,拍开了他的手:“赶紧洗手吃饭,不要动手动脚。”
高文轩悻悻的放下了手,不过他也不忘说调皮话,直嚷嚷道:“自己的太太怎么能说是动手动脚,你这话可不对。”
锦华被他这话恼得很焦躁,不由自主的将菜碟梆一声重放在了红木饭桌上。菜碟磕住了放松子糖的黄耳描金瓷罐,釉白的盖子上当即溅上了黄褐色汤汁。
高文轩站在她身后,见此情景,沉默了下去,他在疲惫之中有一些无可奈何,转身进了小厨房里,拿着抹布,将汤汁擦了干净。将抹布放回厨房后,他不着急吃食,而是坐在她对面,声音很柔和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见锦华不答话,高文轩只好猜着赔礼道歉:“是嫌我回来晚了?小生这厢同太太赔礼道歉了,以后一定早些回来。”
见锦华不说话,高文轩沉默了半刻,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总生气就不漂亮了,我太太可是大美人,快笑一笑。”
看他这副样子,锦华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了身:“你先吃饭吧,饭菜我都热过了。有什么事,我们一会儿再说。”
高文轩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顿时没了吃饭的兴味,扒了两口米饭后,放下了碗,对着桌面发了一会儿呆,便将碗筷收拾了去。
锦华在屋里捧着小说册子看,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等了好久,高文轩方才进了屋。
大概是在卧室里,高文轩没有在客厅时的拘谨了,他换了睡衣,盘腿坐在床上,瞧了瞧锦华手上的书封面,笑问道:“这书里的女主角最后怎么了?我没有看完。”
锦华将书摊在了桌面上,胳膊压在书面上瞟了高文轩一眼,胡诌道:“男人死了,改嫁了。”
高文轩一听,登时皱起了眉毛,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要去拿书看:“这写书的怎么能这么胡闹,我瞧瞧,怎么能把她男人给写死了,这种书没意思,你以后看些有意思的。”
锦华拿着书躲开了他来拿书的手:“既然没意思,你就不要看了。”
高文轩在锦华伸来手时,作势挪开了手,在她不留神之际,一手抓住了她的细手腕,顺势就拉进了怀里:“嗯,不看了,看我的太太去。”
锦华想要起身,却被高文轩紧抱在了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她不由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在床上静静的躺着,静静的盯着富丽堂皇的床幔,谁都没有说话。
高文轩先开了口:“高太太,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
锦华心里一颤,眼睛有些模糊,她扭过脸看他,感觉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雾,她明明知道他就在身边,可伸手过去,怎么也抓不住他。
高文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方才的气未消,亲亲密密的捉住了她的两手,情深意浓的搂住了她的腰身:“怎么,还生气呢?明天我们去商店转转吧?这些日子也没见你逛过街,天冷了,做几件衣裳?许久没有见你去绿屋夫人的沙龙了。”
“你倒是看我看得紧。”锦华松开了他的手,坐靠在了粉绒线的靠枕上。
高文轩独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裹着被子,不发一言的睡在了另一侧,他现在头大的很,实在不想和锦华争执。老三这次釜底抽薪使得太好,将他在商会的那些酒肉朋友笼络了大半,他在外跑了一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不但如此,因为撤军的消息,他心里很是不安。
“怎么不说话?”锦华忍不住用脚踢了踢高文轩的后背。
“睡着了,说不了话。”高文轩在被里闷闷的应了一声。他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他很想知道她近来究竟是怎么了。
锦华白了一眼,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扯了过来:“谁家睡着了还说话的,快起来,我有事问你。”
高文轩心里莫名有些光火,他侧脸躺着,没瞧锦华,抢着被子说道:“你说,我听着呢。”
其实他早已按耐不住,极想将自己当成珍宝的,当成公主宠爱的小妻子狠狠的压在身下,极想的占有她,告诉她,他是多么的爱她,希望她不再想东想西。
不过嘛,高文轩现在算是看出了端倪,所以他没有表现出自己心里的欲望,等着锦华老老实实的跟他交待一切。
锦华憋了这么多天,实在是憋不下去了,看着高文轩的后背,她有些闷闷的说道:“我在街上见苏苏了。”
高文轩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脑子里搜寻这苏苏究竟是谁,却听见锦华又道:“那几年,你对白家,究竟做了什么,苏苏现在过得很不好。还有,贺榕跟媛媛的消息,你真不知道?”
身子一僵,高文轩怔住了,他面带诧异的扭过来脸看着锦华,好一会儿,方才面色如常。
“锦华,这些事情,我都会料理妥当,你还是不要管了。”
他的回答,依然如同往日。
锦华对于高文轩的答案嗤之以鼻,他话音方落,她便冷笑了一声,不客气道:“你不要总是跟我说这些,高文轩,我们现在是夫妻了,这些事情你没必要再瞒着我。你知道苏苏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吗?都是因为你。她瘦的就像是皮包骨头,还带了一个孩子,你告诉我苏苏这样,怎么在租界里活下去?”
高文轩翻身而起,坐正了身子,他直视着锦华的眼,尽力的安抚她的情绪:“锦华,苏珊的事情,跟我们无关,现在租界里乞讨的人多得很,苏珊实在过不下去她会自己想办法,她在英国待过几年,结交些财大气粗的洋朋友也不是问题...”
他话音未落,便被锦华甩了一巴掌:“你这是人说的话?高文轩,苏苏可是你的侄女。”
高文轩被锦华这一巴掌彻底的激起了怒火,他实在想不到,锦华居然会为这种事情跟他闹,甚至甩他巴掌。两个人成婚本就不容易,他等了这么多年,方才等到她的应许,他珍惜她,爱她,对她如珠如宝,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如今,她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他寒心极了!
“锦华,如果你还是要与我说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谈了,我很累,今晚就分房睡吧。”说着,高文轩便跳下了床,他一手抓着枕头,一手去扭门把手,看样子是真要出去。
锦华简直被气煞了,从床上跳了下来,直接挡在了门前:“高文轩,这事非说清楚不可,不然,你别想出去!”
高文轩将枕头一丢,又扔回了床上,他眼睛定定的瞧着她,笑了一声:“好哇,不出去就不出去好了,就算不出去,我也不会跟你谈这件事!”
锦华气的头晕眼花,恨不得将这混蛋男人打清醒了,她气势汹汹的又举起了巴掌。
高文轩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反手按到了墙上,看着她娇嫩如花的模样,他有些疲倦的皱了皱眉,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这么多年真是将你宠坏了,锦华,你不要跟我闹,你这样会气跑男人的。”
冷笑了一声,面对他,锦华来了气,竟是什么都敢说:“两年前你不就去找了女人,现在这是威胁我?高文轩,我不在乎,有种你现在就出去,找你的小春,找你的裴小凤!”
凉湿的嘴唇,带着一点不耐烦堵住了锦华的喋喋不休,这个吻颇有惩罚的意味,绵长而又有力,几乎令锦华昏厥了,她气喘吁吁的靠在门板上,有些慌乱的看着高文轩一点点的逗弄她。
她心知肚明,在这一方面,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有些时候,对付女人只需要行动,行动比语言更有力。在高文轩看来,锦华是骄矜的小女孩,是浮萍,也是孤岛,但他,有自信成为她的依靠和生命的桥梁。
亲吻如同落雨,在锦华被高文轩亲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之时,高文轩抓着她的手,将她引领到了自己的小兄弟面前。
锦华同高文轩夫妻生活不过几次,一下子便窘红了脸,可高文轩抓着她的手,不容她离开,这令她实在是不知所措,明明两个人方才还吵着架,明明她气势还那样足,这时,却尤为的怕他,简直想躲开他。
“怎么办,我的小弟兄可是等急了。”高文轩低低一笑,咬住了她的嘴唇。
锦华感觉到臊得慌,弓着身子想从他的禁锢下逃出来,见他不放人,鼓着通红的腮帮子,有些心虚的迎了上去:“哼,关我什么事。”
“他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恩,我也是。”高文轩一腔话说的极其一本正经。
锦华一张脸简直红得不能再红,高文轩最喜欢看她这副样子,通红着一张脸,明明怕得要命,还一副倔强的模样,像极了一头小犟驴子,真是让他又气又爱,爱到了骨子里。
“不要脸!”
“恩,对你,我不要脸也可以。”高文轩说着,但手上的动作依然不停。
“流氓。”锦华这一次气势又弱了许多。
“嗯。”高文轩应了一声,捞着她的腰身,将她带入晕眩。
强壮的种子播种在了泥土中,恰是忽如一夜春风来,满室花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