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心焦
无论是怀孕时,还是小丫出生后,锦华少有当妈的自觉。更多的时候,小丫是被她当成一件小玩意看待。如今高文轩不在,小丫乍就成了寄托。看着小丫弱唧唧的样子,锦华越发的有一种母女连心的心疼。
小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匆匆奔走的样子,忍不住在后面喊:“小姑奶奶,你慢点。”
她没有听他的话,照旧跑的那样快。小宽跟在她身后跑,看着医院高高的台阶,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来,紧张的同时,对小丫有一些莫名的羡慕。
锦华到底还是赶上了时候,在众医生下班之前拦住了一位,那位刚从手术台出来,便被塞了一个孩子,好生哭笑不得。不过她定睛瞧过来时甚为惊讶,锦华冲她卸下来口罩的脸瞧了好久,才发现,那人正是她在聚会上见过的渚忠君的未婚妻苏欣悦。
苏欣悦显然没有想到锦华已经结婚生子,颇是惊讶的看了许久。锦华见她盯得时间太长,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苏医生,孩子有些发烧,你帮忙看看?”
“哦哦。”苏欣悦如梦初醒的反应了过来,看着怀里的小婴孩,不经意的同锦华道:“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我没听忠君说。”
锦华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声,便又将话题拉到了小丫身上:“两年前结的,对了,苏医生,你看看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大概烧了一整天了,我怕...”
苏欣悦皱着眉头对着从小丫衣服里拿出来的温度计看了有一会儿,脸色不大好看。
锦华不由心头一紧,刚要开头询问,却见苏欣悦抱着孩子进了门诊室,她这时心里有了一些害怕,连忙紧随在苏欣悦的屁股后,却见苏欣悦在门诊室里解了孩子的衣裳,用稀释的酒精擦拭身体。
苏欣悦拿着药棉的手在小丫的屁股上的淤青停留了好久,见锦华瞧过来,她脸色十分难看,但依然没有说什么,用酒精将小丫全身擦过后,将小丫全身简单包过后递了过来:“孩子是低烧,不用吃药了,但你要是老是这样折腾孩子,荣小姐,这孩子...”
苏欣悦的脸上有一种凌冽的冷意,她仇视的目光将锦华吓了一跳,锦华一愣不自觉的开口问道:“孩子怎么了?”
苏欣悦冷冷的看着,恰在此时,小宽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在她这边停了下来,因为见医生在旁边,所以他点头冲苏欣悦打了一个招呼:“大夫好。”
苏欣悦的目光在锦华身上晃了晃,随后又在小宽身上徘徊了不大会儿,只见她捏紧了拳头,身子挺得笔直,脸皮紧绷,像是生气一般,气鼓鼓的脸通红一片。
锦华感觉到苏欣悦有些奇怪,同小宽对视了一眼,小宽也是摇摇头,两人都不明白苏欣悦的意思。
“孩子是被吓着的,不管你们夫妻到底是谁打了孩子,我都希望你们可以注意些,毕竟她还这么小。”
苏欣悦说得锦华糊里糊涂。毕竟谁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打孩子啊。
心里想着,锦华抱紧了小丫,嘴角带笑的又继续询问道:“不吃药的话,小丫的烧要是不退该怎么办?”
“回去用帕子湿些温水,多擦拭皮肤,你要是真不放心,我给你开些药也是可以的。”苏欣悦虽然脸色依然不大好看,但语气缓和了许多,医者父母心,看到孩子身上明显的人为淤青,要不是孩子的父母是熟人,她没准早就骂人了。
锦华同苏欣悦道了谢,说实话,苏欣悦的目光实在瞧得她不舒服,听说孩子的问题并不大,她的心不由又牵挂起高文轩来,虽然她对这个孩子也是看重的,但在她心里,还是高文轩占的比重大一些。
小宽静默的听医生说完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锦华,见锦华一脸怅然若失,不由叹了一口气,扭脸对她说道:“小姑奶奶,你要是累了,就把小丫给我抱着吧。”
锦华摆了摆手,看着小丫的紧闭双眼的小脸,她小心的抱在了怀里,随后客套的同苏欣悦道别:“那我们就走了,要不苏医生跟我顺道回去也行。”
苏欣悦摆了摆手,这些年,她明丽的容颜略略遭了岁月的侵蚀,虽然不抵从前,但依然可以看出从前的艳丽,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她笑着同锦华道:“不用了,忠君估计在医院外面等着呢。要是荣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着孩子过来玩。我们家在金陵东路那边。”
锦华知道苏欣悦客套的意思大于诚心邀请,见她也是急着要走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抱着小丫,就与小宽下了医院的楼梯。
走在楼梯上,小宽问起了她孩子身上淤青的事情:“小姑奶奶,小丫身上怎么就有淤青呢?是不是你今天晌午动手太重了?”
小宽这么一提,锦华方才想起来自己今早的时候,确实动手打了小丫一巴掌,不过她动手的时候并未用力...心里厮付了不大会儿,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或许吧,小宽,我们赶快回去吧,兴许现在文轩就回来了。”
小宽看她又变得欢欣的模样,眼眸一暗,显然他自己也不知,他居然嘴角挤出了一抹嘲笑。
锦华将小宽的略显嘲讽的笑容看在眼里,并未多说什么,径直下了楼,小宽跟在她身后,直到上车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小宽抱着孩子坐在后座,锦华再前驾车,小汽车在昏天之下疾行,等到了小公馆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
最近的天色都不好,晚上也是漆黑一片,没得半点星子,月亮时有时无,都是冷白的。
下了车,李妈已经回来了,见锦华回来赶忙迎上来抱住了小丫,锦华有些疲,没有多说什么,将孩子给李妈后,嘱咐一番,便懒懒的上了楼梯。
李妈看着太太的背影欲言又止,她有些忍不住,因为她今日在街上见到了先生,虽然只是一瞥,但她确确瞧见先生身边坐了一位漂亮小姐。
想到太太这么几天劳心的样子,李妈颇不是滋味,她觉得太太应该要知道这些事情的,但真要她对着太太说闲话,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实在尴尬!
小宽看见李妈焦躁不安的模样,心里猜出了一些,他坐在沙发上叫住了李妈,黑眼珠子盯着李妈有半刻,嘴巴一咧,笑道:“李妈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李妈有些犹豫,她晓得这位表少爷的脾气,也知道这位表少爷跟先生素来不和,很是担心自己一言不慎招惹了什么是非,于是思量有二,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表少爷,我先将小姐抱回房了。”
小宽目送李妈离开,他撑着头,全身疲软的靠在了沙发上,他跟前跟后跑了一天,现下也是累的要命,想起锦华对他的驱逐,他心里更累——这么多年,从湘西跟到上海,他是一个苟活的影子,是一个叫做高宽的人的影子。她为什么会对他好,为什么会收留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包容他,他心知肚明。
最早的时候,他装作不知道,想着法子的哄她,糊弄她,希图她仍旧像傻子一样对他投资。但到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恨起她来,他知道自己是影子,是一个叫做高宽的人的影子,他不安分,也不甘心这样活着,他甚至想过要取代她心里的那个影子,但事实上,她还是这样将他一脚踢开了。
小宽将两条腿架在了小桌上,静静的点了一支烟,慢慢的吐出烟圈。
直到蒙白的烟雾将他彻底包裹时,他才深深的吸一口气,将这些白烟全都一股脑的吸进肚子里。
白烟彻底消散的时候,他英俊的轮廓在渐渐现了出来。阴冷而又闪烁的眼,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野心勃勃的兽。
事实上,小宽的确是不安分的,至少在高文轩事情上他对巡捕房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携带盘尼西林的事情正是他匿名告发的。虽然荣锦华一腔情愿的将他当做弟弟,可他却从未这般想,他想过要给荣锦华当一辈子的狗,当一辈子的影子,他甚至将一切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没想到出现了变数...
“东皇钟。”小宽玩笑似的喃喃了一声,他抖了抖烟灰,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客厅里所发生的一切,锦华并不知晓,此刻她正拥被而坐,失魂落魄的歪在雕花床背上。她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换了,只是木然的看着同高文轩的合影。
明明巡捕房都将人放了,可高文轩到了现在还不回来,她突然害怕起来,怕他真像小报里所写的那些政客老板一样被暗杀,她想东想西,想的焦躁,最后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不停的走,走来走去,不知道走了有多长时间,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动静,她几乎是撞门而出,风风火火的冲下了楼梯。
“怎么还没睡?”
看见门前是拿着大衣要出去的小宽,锦华的快活和期待在这一瞬间全数的烟消云散,她垂着脸,低低的应了一声:“我以为文轩回来了。”
小宽没作声,大概是叹了口气,正当他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听见了她的问话:“你有事情要出去吗?”
小宽放下了握在门把上的手,回头时,他带上了惺惺相惜的笑容:“我见姐夫还没回来,打算出去找一找。”
锦华一听他提高文轩,登时眼中有了神采,她急匆匆抓住了小宽的衣袖,声音切切道:“我跟你一起出去。”
小宽有些迟疑:“天这么晚了,我出去就行,小姑奶奶,你跑了一天了,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锦华瞪大了眼,连忙摇头:“这怎么行,我不累的,我们还是出去吧。”
小宽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路上黑极,只有不远处有一盏晦暗的灯。那是卖云吞和其他小吃的摊子,是附近的一户老夫妻新支起来的,附近的人家有不少人又吃夜食的习惯,这对老夫妻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就索性在街边开了起来。
小宽见锦华一路恍恍惚惚,于是没话找话的问道:“要不我们去吃碗云吞吧,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锦华摇了摇头:“不了,我不饿。”
小宽话被堵了个全,恰在此刻,他见街上起了风,便将大衣脱了下来,将锦华裹了起来:“天冷,你出来怎么也不多穿一些?”
锦华抬眼看了小宽半刻,突然觉得小宽的话听起来有些让人不大舒服,她也不知说了什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有些奇怪,她话音方落,小宽却活泼起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了那盏昏暗的灯下,对着守摊子的老夫妻,比了一个手势,笑道:“两大碗云吞面,多放些胡椒粉。”
老先生听了声,就起身调汤。老太太在一旁跟两个人闲聊。
“这天可真冷。”
“可不是嘛。”小宽正擦着椅子扭来了脸,笑嘻嘻的回了老太太一声。
锦华见老太太瞧向自己,礼貌性的挤出了一抹笑,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小宽擦好了椅子,扶着她坐了下来,老太太见两人行为亲密,有所意会的看了老头一眼,老头多加了一把虾米,笑呵呵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新婚夫妻吧,这么晚了还出来吃东西。”
锦华一听话,登时急了,连忙摆手,指着小宽,对老头老太太说道:“这是我弟弟!”
老太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小宽,小宽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太太也不再问,将两碗面端了过来,和蔼可亲的对着小宽道:“吃了面,总会热乎一点,穿的这样薄,要多喝一点汤才对。”
小宽对老太太道了谢,锦华没多说话,接过了面,她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宽,不由转过了脸,她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吃面上,毕竟高文轩下落不明,她又怎么可能会有心情吃得下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