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周子难
行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陪号的人喂我吃了点东西。手脚被绑在床板上,据说是为了防止自杀。其实,自杀和他杀有什么区别呢?我并不怕死,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期盼。两年前,红锦死的时候,我才发现,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我的目标是什么呢?
做本市最厉害的老大?做最有钱的人?做最有势力的人?
我一直以为这才是男人的志向。
那时,红锦只是远远的站着跟着,从不会离开我。
可是,红锦死了。
临死的时候,她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睡着睡着,就过去了。
我听见机器滴滴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平直,然后很多人冲了进来,有人告诉我,红锦死了。
坐在沙发上,我远远的看着她。等着那双眼睛睁开,哪怕是怒视着我;等着那张嘴张开,哪怕吐出最恶毒的话,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躺在那里,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嘴角还挂着微笑。离开我就那么开心吗?
我砸烂所有的东西,希望能叫醒她!
每次她都会回来,每次!
可是这一次,她就那么笑着躺着,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死了,再也不会注意我了。
无论我多么厉害,多么有权,多么有钱;也无论我害死了谁,帮助了谁,强奸了谁,她都不会再注意我了!
那天,红锦死了。
我才明白,我活着,就是为了她的一瞥一顾一个微笑。
让她生气,让她注意,让她全心全意的看着我,满心满眼的想着我!
我是上官红锦的全部!
过去、现在、未来,我永远是她的全部,全部!
我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没劲。人都死了,还做什么呢?做给谁看呢?
当官的找到我,爱拿拿去;检察院找到我,爱抓抓去;法院找到我,爱判判去;监狱找到我,爱毙毙去!
是不是死了就能见到红锦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红锦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等我?会不会给我托梦,告诉我怎样找她?
红锦,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闭上眼,想象着红锦的模样。也许她会入梦吧?
眼前雾蒙蒙的,我看见小红锦站在我面前,像个小公主,沾满灰尘的公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顶着我的脖领子,大声喊着:“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呜呜呜~~~~”
啊,那是我们第一次认识。老爹老娘又抄刀打架了,在这一排平房的住家中,谁家也没我家闹腾的厉害。而红锦的父母是工厂子弟学校的老师,很安静的一家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搬来三个月了,人们对我们家退避三舍,过两天就上学了,父母为了钱再次开战。
我很好奇隔壁家为什么那么安静,于是我就爬上墙头——天哪,每次想起那天我就想笑。侦查了半天敌情,就是没看墙下,结果跳下来,正好骑在红锦身上,她正在墙根刨土!
这家伙,又不是小狗,刨什么土啊!
四周一片漆黑,我问陪号的,他姓李据说是个大学教授:“能不能给我支烟?”
他似乎很有经验,掏出一根给我点上。我是谁他们都知道,从他们的眼睛里我看到敬畏,看到恐惧,看到幸灾乐祸,但是看不到柔软。
只有红锦的眼里,看着我的时候是柔软的一片,好像一片芳草地,永远那么馨香芬芳,柔柔的铺满整个人的心房。
吐出一口烟雾,弥漫在眼前,徐徐展开。红锦的的父亲有一双凤眼,母亲则是大大的杏核眼,所以她的眼睛是介于杏核眼和凤眼之间的那种眼睛。说不上大,但是足够分开清朗的瞳仁和眼白;说不少细长,但是缓缓的弧线,仔细看时仿佛在流动。笑得时候眼尾挑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纹,把眼睛拉的长长的,柔柔的,像春天的柳丝。
我细细的描摹红锦的眼睛,贪恋的记住每一分弧度。
自从我从天而降的认识了她,打架就成了我们两个小孩打招呼的方式。红锦那时很野,还是孩子头。她又口齿伶俐,弄得我火冒三丈。我可不想变成我爹那种窝囊废,自然要以牙还牙。第一次打完架,父母没回来,我擦着鼻涕坐在家门口。红锦妈妈回来,把我拉进去,一起吃饭。从此,只要我家没人,就会自然而然的去她家。有时候打完架,直接就过去了。到了饭桌继续打。
陪号的人似乎想和我说话,我却恼他耽误了我和红锦的时间。扭过头去,看向另一边,那边就安静了。隐约有人“呸”了一声,我知道不是那个姓李的,他身上有种和红锦一样的沉默和执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红锦变得沉默了,爱学习了,这意味着她能上大学,而我却永远与大学无缘。可是无论我怎么嘲讽激怒她,她却是低头躲的更远。开始有女生向我示好,每次回头找她,她不是看书就是看别处。
直到十五岁的夏天,我玩的太野,出了一身大汗。早就下岗出去做生意的老头和老太太不在家,我忘了钥匙。于是我跳进红锦的房间,我记得她们家有一个可以洗澡的卫生间。
卫生间没找到,我看见只围着一条大浴巾的红锦。血轰的冲进脑子,我吓得拔腿想跑,可是又跑不动。
那天的事情我只记住了两桩,一桩是女人的滋味;一桩是——红锦哆嗦着手在我面前解开浴巾,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说,她喜欢我。
然后又说,不需要我喜欢她。
这太好了。
我怎么那么傻呢?
即使我到了明白女人的每一句谎言的年龄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实话。
我开始买不同牌子的避孕套,只要没人的时候就会和她在一起。甚至包括下晚自习后,黑暗的教室里。我喜欢听她在教室里呻吟的声音,那种叛逆的感觉和征服感是无与伦比的!我最喜欢在教室里和她**。她害怕被发现,总是惊恐的睁大眼睛,又无耻的享受着。最刺激的是在体育课上,只是拿个体育器械,我就在仰卧起坐的垫子上和她做了一回。她吓哭了,却对老师说迷眼了。后来长大了,我找不到那种刺激的感觉,直到我发现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做的时候,她会流露出同样的表情。
她是全年纪成绩拔尖的学生,老师家长都喜欢。我们班的班长也暗恋她,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在床上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好学生。我知道,她喜欢和我在一起,喜欢我身体的每一部分。她的崇拜,每次都让我热情燃烧,没有一次失手。
我深深的入迷了。
红锦更不爱说话了,白天总是躲躲闪闪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何况还是她主动的。我又不是缺了她不行!我开始找别的女人,开始只是为了激怒她,后来却喜欢上了这种刺激。不过,不论怎样,玩一阵我就要回到她怀里呆一会。
外面太吵,只有她那里,很安静。就像她的人。
有一天我们终于大吵了一架,她说她爱我,不许我找别的女人。可是我已经上瘾了,我告诉她,我可从来没有爱过她,是她自己倒贴的。
她哭着要走,等我明白的时候,她已经在我身下了。那天是学校的树林里,我什么也没戴。
后来,我喜欢上临校的一个美女。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追求人的滋味。可是,红锦怀孕了。
她来找我,我约了那个女生。
我记得红锦问我:你喜欢她吗?
我大声的,向着所有人说:“我爱XXX.”
真可笑,现在竟然记不得那个女生的名字!
红锦自己堕的胎,然后埋头学习。好像世上没有我这个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次堕胎,造成了她终身不孕。可是终其一生,红锦也没有提过,没有说过。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是一个摸不透的女人。
即使那天她听见我的宣言,即使她哭着走了,我还是看出她的不舍,我很得意!
红锦的一个密友给我看了她的日记,我知道很小的时候她就爱上了我。她嫉妒所有能和我接触的女生,所以才有那天的不顾一切。
我知道她很倔,虽然不打架了,倔强是改不了的。
她永远不可能放弃我!我就知道!
这个日记本——我又吐了一口烟。红锦火化的时候,我也把它火化了。都成灰了,人都没了,留着有什么用!
我说的没错,红锦上大学的时候我去找她,很容易就回心转意了。来的太容易,放手也不难。分分合合几次,我的事业也蒸蒸日上,那些有权势的人都来和我攀交情,天天有不同的美女缠着我。有人说我是黑社会的,我才不管。我有钱、有权,这个地方是我的地盘,所有的人都要听我的。红锦更是我的。
我从没怀疑她会离开我!
可是她竟然做了那个秃头院长的情妇!管她什么高级外科医生,她什么都不是,就是我胯下的女人!我愤怒了,她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谁走了都行,她却不可以!
我找的医院的时候,她正在尸体上比划,拿刀的姿势比我还专业。尸体在她手底下分崩离析,惨不忍睹,她却一脸平静,好像身处天堂。我让她离开那个秃子,她说有本事就在停尸房里干她,否则就别管她。
我吓的全身冰凉,可是我还是抱住了她。那个尸体的味道我没闻到,但是我闻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味道。在停尸房,在开膛破肚的尸体旁,我们像仇人一样**。
后来就是互相伤害,我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一起。
她快疯了,疯了我也不放手。我缠着她,看着她在我身下辗转,就算疯了,也要为我疯!我知道她根本离不开我,只要我在她面前出现,她就不会忘记我!
陪号喂了我一口米饭,没什么味道,米饭里面有沙子,我吐出来。又喝了一口汤,继续我的回忆。
我没想到,世间真的有救赎。
陈薄云这个傻小子出来了,他是红锦已经记不得的初中同学。
他对红锦的身份一清二楚,甚至知道红锦为了我做了流产,再也不能怀孕。
他要娶她。
我听见红锦对着天空喊:我爱你。陈薄云那个小子就笑眯眯的看着红锦,好像红锦爱的是他似的。我听见他低声对红锦说,要生生世世对她好。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好,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能叫好吗?
我要毁了他们,或者他!
有个毒品走私集团进入本市,警察局长心领神会的派陈薄云去,同时并不给他足够的支援。我只想教训他一下,可是上天也不容他,他被毒贩子打死了。
我给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警察连子弹都没有似乎不应该让市民知道吧?不利于人心稳定啊!于是陈薄云的因公殉职就被取消了。我等着红锦上门求我,我等着她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咬了一口红烧肉,做的很难吃。但是没什么,我才不在乎这些。
红锦回来了,可是心被那个警察偷走了。她恨我,真正的恨。我们在一起**仍然很和谐,她还有**,可是她不再享受,在她眼里我甚至和一个牛郎差不多。
她不再崇拜我。
我怒了,每次完事后我对自己的折磨她的本事都很惊奇,即使那样我们依然可以很完美的实现**。红锦的身体依然是属于我的。
她心灰意冷,很憔悴,躲在屋子里面发呆。我把所有的可能自杀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每天过去陪她。她的身体不再是温热的,柔软的,而是和死人一样僵硬冰冷,用力一碰便嘎巴嘎巴的响。有人送给我一串佛珠手串,我戴在她手上。苍白的手指细长美丽,我见过她拿着银色手术刀的样子,迷人的可以让我**。可是现在,它只是无力的搭在我的手上。
我忍不住了,我要放她走,愿意怎样就怎样,愿意怎么爱男人就怎么爱男人,只要她活过来。可是她却看着我认真的说:“子难,只要你在这世上一分钟,只要这世上有你一丝的痕迹,我都没法停止爱你!”她的眼睛有点波浪的形状,笑起来有一种波纹在里面,认真的时候像一块温暖的黑玉。即使这么对我说,还是有一层薄薄的温暖。
这层温暖让我害怕,是不是她已经接受了无奈,已经放弃了挣扎。如果她都放弃了,我还怎么和她在一起,还怎样留住她的眼神?
我们几乎整天腻在一起,我命令她看着我,哪怕她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每次她都会无力的垂下,最后连架也懒得架了。
哀莫大于心死,我突然明白这句话了。
她的悲哀在于永远无法逃离我的控制吗?所以死心了,认命了,无所谓了,放弃了!
天快亮了,我的时间就要到了。黑夜在一点一滴的过去,当下一个白天来临的时候将是我的永夜。那时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温习我和她的一切一切。
红锦那么绝望的说着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有人出主意说她中邪了,最好拜拜佛。既然拜佛,就要去西藏。朝圣啊,我想我是虔诚的。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红锦回到以前的样子了,我们是青梅竹马,她一心爱着我。
我第一次意识到了青梅竹马的关系,可是红锦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一路上,我像所有恋人那样狂热的爱着她,希望能唤醒她的回忆。可是她总是静静的垂着眼,好像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
到了西藏,有个老喇嘛看着她的手串说有缘。我没上心,回去睡觉。下午醒来才发现,红锦自己去了寺庙见那个喇嘛。
等到我赶到的时候,红锦就变成了植物人,安静的躺在黄色的粗布上,静静的呼吸,脸上带着我从没见过的微笑。
寺里说从来没有那么个老喇嘛,也不知道红锦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躺在那里。
有个喇嘛说,红锦有可能回来,只要不摘掉那串佛珠,就有回来的可能。
天亮了,镣铐的响声中断了我的回忆。直到来到郊外,我被推下车,跪在土地上。看到头顶的天空是蓝色的,脚下的大地是黄色的,我极目四顾,想找到红锦名字里的颜色,却失望了。红色,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自己的血。
我把她带回家,只过了一年,她就停止呼吸。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红锦告诉我,她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很好,她可以真的忘了我了。
不,不可以。没有我她怎么可能过的很好呢?她怎么可以忘了我呢?
我要去找她,我相信她活着,在另一个世界还活着。
上面扫黑,我被定性成黑社会,死刑。
无所谓了,我已经决定要去找她了。等到找到她,我会告诉她,我爱她,不能也永远不会离开她。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她就溶进了我的骨血,和我永远的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分开!
枪声响了,我似乎看见红色弥漫了天地,包围了我,那是红锦的红色。
我将在她的怀里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