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来归
第十九章来归
边春晗把家里装菜的大汤碗包了一个,仔细放到布包里,明天带去镇上学校考试吃饭用的。
边远把他书包拿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看着布包内侧的小袋子里几支跟手指头一般长的铅笔头和两个花生米粒一样的橡皮擦,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会儿,从屋里拿了两块钱出来。
“明儿一早到了镇上给我先买两支铅笔削好、一个橡皮,剩的钱留着以防万一。”
边春晗连连摆手,说:“我有的,铅笔和橡皮都有的,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边远横了他一眼,“明儿是什么考试,你就用那么点子鬼东西去写,老实收着。”
边兀再后头扯了扯边春晗的衣服。
边春晗本来还要争辩几句,马上就被转走了注意力,任边兀接过钱在书包里放好。
边兀已经跟老师打过了招呼,是一定要跟着一块儿去的。
边远就发现边春晗的事儿跟他自个儿说还不如交代边兀。
第二天外头还一片漆黑,边春晗和边兀已经轻手轻脚的洗漱过准备出门了。
边远站在房门口轻声跟曹清宜交代了几句,才一道出了门。
边存志和边远是要镇子上给造楼房的一家帮工,边存志还是只能拌沙搬砖,边远人灵活,时常在工地上得空就观察琢磨,已经能当大工砌墙了。大工一日比小工工资高一倍。
镇上中心小学有一栋宽大的四层高楼房做教室,为了这次考试,下头年级都放了假,教室里规规矩矩的把桌子拉开,门上贴着考场号。
边春晗先老老实实的按照老师交代的找好了考场才新奇的去个教学楼隔了一个大大的操场的食堂外头排队打早餐。
今天人多,小学食堂忙不过来,干脆只煮了一大锅番茄蛋汤,一人发一袋子方便面。
边春晗顾不得烫,小心的端着大半碗蛋花汤就往操场走。
这会儿就是镇上小学也没有能坐着吃饭的大食堂,不论晴天下雨,学生都是端了碗搁在教室窗台或者蹲在操场上吃。
边兀乖巧的站在操场一角等边春晗。
“孩儿,你看,是鸡蛋汤哩!”边春晗脸上都笑开了。
两人学着别人的样子蹲下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吃头一回拿到手的方便面。
方便面是一人一袋子,鸡蛋汤可以随意排队去加。
边兀怕边春晗考试时老要上厕所,硬叫他光吃面条和蛋花,抢着把两碗汤水喝的一干二净,撑得只打水嗝。
“这东西可真方便,用汤泡了就恁好吃,才将我们就该留半块拿回去给爹娘他们尝尝。”边春晗仔细得把干脆面袋子理整齐了收在布包里说。
边兀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催边春晗再看一眼语文书。
“……中午给我们吃了鸡肉炖冬瓜,还有肉包子管够,我碗里头打了六大块鸡肉哩,可多可多,就是没娘烧的好吃……”边春晗坐在厨房里跟刘芳娥和曹清宜讲镇上的小学。
刘芳娥把他带回来的两个肉包子在过边上过了热气,分给了几个小的。
中午打肉包子的时候,到最后好些学生不好好排队乱成了一团,边春晗再老实不过,只在后头张望,最后到底还是想叫边兀多吃点儿的心思占了上风,硬挤进去抢了两个。
边春晗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刘芳娥时不时的应上一声,麻利的在灶上忙活着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饭。
曹清宜原本在打下手,忽然两眼就直了,嘴里无意识的“啊啊”叫了两声,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站在边春晗身边的边兀最快反应过来把人拉住了,刘芳娥顾不得锅里,急忙叫了边远,母子三儿才勉强把人拉住。
边远小心的把曹清宜抱起来去了两人的房间,在里头轻声细语的不停地跟她说话儿。
边远带她去市里看过了,因为曹清宜自己都说不清以前的事,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开了一大包所谓安神补脑的药。时间长了,边远倒靠自己摸出了点儿办法,每每只有他能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的曹清宜劝住。
“我看老大要不先别出去上工了,就在家看着清宜些?”刘芳娥看着边远端着饭进了屋后小声跟边存志说。
大嫂开春就被瞧出来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边存志苦恼的皱起了眉头。
“娘,哪就要这样!春晗已经放假了,长纪他们几个也就这两天都要放假,家里多的是人看着清宜。”边远走出来说。
“饭呢?清宜自己能吃?”刘芳娥紧张地问道。
边远点点头。
其实大嫂现在发疯的次数减少了许多,时间也短了,刚来那会儿要是拦下来能大喊大叫一两个小时,之后就是大半天的呆怔,除了边远,谁都不能靠过去,不然跳起来就跑;要是跑出了,一家人都得跟在后头追几个钟头。每每这时候刘芳娥脸色就格外难看,觉得害了大儿子一辈子。
家里眼看着又要舔一张嘴,要是少了边远的那份工钱,可怎么左得过来!
大嫂这样一闹,大家伙都少了几分兴头,晚上边家院子早早得就安静下来。
边春晗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恨不得能一天就长大,不叫爹娘和大哥这样发愁。
边兀翻了个身,习惯性的把腿搁在边春晗身上。
边春晗虚搂着边兀,这想法越发急切起来!
如果说昨天家里还低沉着,那么今天边远和边存志从镇上带回来的一封信就彻底让边家云开见太阳。
二哥边浩要回来了。
他写信回来说了这事儿,已经通过关系买到了票,是七月二十八日晚上的,得做三天火车到市里,再赶第二班汽车回镇上,得七月三十一日晚上到家。边浩在部队里呆了七年多,这是第一次回家。
“哎、哎,这可好,我记得老二小时候就爱吃糖水鸡蛋,得把鸡蛋都攒起来……不行,不行,还要去村里再寻几个回来……”刘芳娥听了信,站起来就要去数鸡蛋。
现在天热起来,镇上都不大收鸡蛋了。家里十几只母鸡生的几个蛋大多给大嫂补了身子。
“你就坐着吧!老二一个男子汉,哪里就喜欢吃甜腻腻的糖水鸡蛋了,不过是那时候没好东西罢了,等老二回来的那天,我们爷儿俩去镇上把肉啊、骨头啊捡好的抗半扇回来就是。”边存志乐呵呵得说。
边远也连声应喝,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儿。
什么摸了鸟蛋烤着吃,结果吃出几只没长毛的鸟崽子;什么抓了乌龟直接翻过来烤着吃,吃完了还拿乌龟壳烧水煮野菜汤喝;什么跑老远去偷两根嫩玉米棒子连煮都不及煮,就生啃了……
刘芳娥听了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认真想起来,居然真不知道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撑着家里的二儿子喜欢吃什么:那时候哪有什么好东西,糖水鸡蛋也不过是自己做月子的时候才能冲一碗,把两个大儿子馋的什么似的……
要不是明天边长纪他们都要期末考试,大家能聊到天亮。
边春晗起了个大早,跟边兀一起走了老远才折回来。
“你们俩可真是亏得没真长在一起,不然还真一刻都分不得。”刘芳娥打趣了一句。
边春晗憨笑了一下,帮刘芳娥拿了钉耙趁着这会儿还凉快去山坡上找合适的地方开荒。要不是想着该帮着家里,边春晗就是要陪着边兀去学校的。
曹清宜拎着一个小板凳跟着一块儿出了门,她是真不会地里的活计,现在有了身孕,边远更不让她下地了。边春晗和刘芳娥一点一点的翻地,她就坐在旁边树荫下给孩儿缝小小的衣服。边远还专门教她认了驱虫驱蚊的几样野草,交代她每次摘一些。或者拿着一本破旧但是理得整整齐齐的大部头书,是边远专门交代边明从市里旧书店淘回来的。
分给边家的两面山坡极大,但能开出来种地的却没几点儿,要周边没有高大的树木遮住太阳,还要没有大块的石头,能“站住脚”不能把荒草除了雨水一冲就一个大坑等等。
边春晗毕业考、边长纪他们期末考试后,就是黑色七月了。
七月七号、八号、九号三天高考。
边明期末考试完,学校就不让逗留,已经回来了。
边远问了好几遍边俊的状况,还是放心不下,提了几次要去市里看看,起码陪着他进考场。
“老三要这回还不吸取教训,再出篓子,他都二十岁的人了,不成就早点儿自个儿去养活自个儿。”边存志嘴里说着发狠的话,到了那三日却时常就在屋里转圈,坐都坐不住。
二十岁是边俊的虚岁,这边有时会把年龄说大两岁。
边俊是跟边虎一块儿回来的,两人足带了四五个大蛇皮袋,把两人零零碎碎的用品都弄了回来。
边俊开学的时候,边虎也跟着去了市里,又找了一家店做学徒,这次是在市里还不多见的汽修店。
前两个月边浩刚写信回来,对边虎这次的选择表示了肯定和支持。
“……外头只要有钱的都以有一辆私家车为荣,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后能用上自己的出行工具的人会越来越多,这一个行业一定会兴盛起来,而砸咱们国家却非常缺这方面的人才……”
边虎是被边俊硬拉回来的。
即使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但也要确实能前进。
津门市毕竟既不是省会也不是有什么重点工程和优越地理位置的城市,能用上私家车的人并不多,老板干脆还兼顾修自行车、修鞋等,光叫边虎和另一个学徒打这几样的下手,真来辆车了,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许两人碰。
边俊认为这完全是浪费时间,主张边虎真学这门手艺,也去更繁华和开放的地方。他一回来,在院子里冲了个澡就一头栽到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叫吃晚饭都没叫醒。
“怕是太辛苦了,让他睡呗,等饿了,自然就醒了。”边远看了两回,见人只是睡得脸通红,并没有发热抽搐等症状,劝道。
接下来,边家人度过了最紧张的大半个月。
先是边春晗的毕业考成绩出来了。镇上把所有人都集到一起统一考,录取的时候却还是区别对待,镇上中心小学的一样只要及格就能继续上初中;离镇子比较近的几个大村子里的学校,两门总分超过一百五十分就行;而像卢林村这样的偏远山村,却要按比例来录,卢林村统共就七个人参加考试,一个名额都没轮上,哪怕有两个学生总分也超过了一百五十分,而边春晗这样两门刚考及格的就更没指望了。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