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我不配（5000

“我今天是想说清楚……”

李穆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明是想好好说的，说到最后变成了这副局面自然也不是他愿意的，“我们谈了这么多次，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裴以楠的事，可是我也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跟她根本就没有什么……”

李穆淇已经开始显得有些烦躁了，这么多次他都想好好地和苏暮晨谈话，可事到如今，仿佛自己说什么，对方都已经没能好好听进去了。

“是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为什么没法反驳我的话，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却全都是事实！”苏暮晨也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她心里头已经认定的事情，无论李穆淇再对她说什么，她也没能够好好的听进去。

李穆淇抚了抚额头，原本沉淀下来的内心一下被苏暮晨激怒了，“对对对，你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你觉得你现在一点错也没有吗？从你知道我生病到现在，你除了质问我和裴以楠的关系，除了质问我昨天做了什么，跟谁在一起，你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一次我的病怎么样了！好点了没！你到底有没有打从心底关心过我？”

苏暮晨一下被李穆淇说懵了，没关心过他？没关心过他，那早上她会火急火燎地跑去医务室找他吗？不担心他，又怎会自己一下午心不在焉，即使生气，还是想叮嘱他乖乖吃药？苏暮晨顿时感到一阵委屈，她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关心的人，也向来不会很直接地嘘寒问暖，为了李穆淇，她已经慢慢在改变了，可是，对方竟然一点也没有感受到。

苏暮晨双手收在口袋中攥紧了拳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啊李穆淇，我不会关心人，对你来说，我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你，那就让体贴的裴以楠关心你好了。”

说完，冷漠地与其擦身而过，李穆淇无奈地一晃头，又懊恼起自己的冲动脾气，每次想要好好解释，好好说清楚，都是自己这么冲动的脾气误了事，他伸手，想抓住离开的苏暮晨，“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

“我没有误会，”苏暮晨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推开了李穆淇，“李穆淇，你知道吗，两天了，我们没有一刻停止过争吵。”

苏暮晨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告诉自己做到了，这一次她没有流泪，一直到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真好。

李穆淇双手垂在身侧，垂着头，夜晚的冷风一阵阵地呼啸而过，他猛地抬起头，跑向了苏暮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苏暮晨！”

李穆淇没有发现，在他喊她的名字前，苏暮晨忽然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望着教学楼的方向。

“童小雅？”苏暮晨小声的自喃，如果她没看错，刚才钻进办公室的应该就是童小雅，那个小身板和前些天晚上见到的一模一样，下午自己给她扎了个小辫子，尽管有些黑看不太清楚，却也勉强能看出个雏形，她进的办公室应该是实习老师的办公室，那小雅为什么又来了？

李穆淇赶上了苏暮晨，伸手想要拉住她的冻红的小手，“苏暮晨，既然你对我有误会，那我就一五一十地再跟你说一次，昨天晚上……”

苏暮晨一门心思全盯着办公室那忽闪的微亮，脚步不停地慢慢走向那个方向，根本就没有听李穆淇的话，刚走没两步，便看到童小雅跟之前一样翻窗而出，正准备离去。

好奇心的驱使下，苏暮晨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大声地喊了童小雅的名字，与此同时，也打断了李穆淇的解释，“童小雅！”

李穆淇也终于意识到苏暮晨根本就没有搭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黑暗中那个小小的身板。

那小女孩似乎没想到会再次被看到，身子微微一愣，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暮晨和李穆淇，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一见童小雅又要跑了，苏暮晨赶紧拔腿就追了上去，没等她反应过来，李穆淇更快地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大长腿再加上体育生的优势，没两下就把想要溜溜跑走的童小雅逮住了。

童小雅一心想要逃跑，在李穆淇高大的臂弯中又是跳又是挣扎，一看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就往李穆淇的手上咬去。

“啊，你这丫头还咬人！”苏暮晨刚气喘吁吁地跑到，便听到了这声惊嚎，李穆淇死死地抓住童小雅，无论怎么咬都没有松手，童小雅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放弃而松口。

苏暮晨赶紧蹲下，将两个人分开，“小雅……”

话刚说出口，脱离了李穆淇臂弯的童小雅转身又想跑，刚跑两步，又被李穆淇反手给提溜了回来，“小丫头还想跑呢！”

童小雅着急得又是反嘴想咬人又是跺脚的，苏暮晨赶紧轻声安抚她，“小雅你别怕，我是苏苏老师，别怕啊……”

听到对方是苏苏老师，童小雅立马安分了下来，不再挣扎，却还是充满敌意地瞪着李穆淇。

见童小雅不那么抗拒了，苏暮晨一拍李穆淇抓着她衣领的手，“你抓着她干嘛，放开她。”

李穆淇还不肯撒手，“放了她又跑了怎么办，谁知道她晚上三番四次溜到这里干什么，要抓去告诉秦老师。”说着，佯装威胁似的凑到童小雅面前，挑了挑眉。

“我不去！我不去！”童小雅一听要把她抓去找教导主任，一下慌了，又开始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

“你瞎说什么呢！”苏暮晨推开了李穆淇，伸手将小雅抱进了怀里，大概是因为上午苏暮晨帮她洗了头洗了脸，对她也很好的缘故，童小雅对苏暮晨有种莫名的喜欢，也不害怕，随之伸手环住了她的脖子，想要躲开李穆淇的魔爪。

苏暮晨不再理李穆淇无辜的眼神，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钥匙，牵着童小雅走向了办公室，李穆淇只好悻悻地跟着前面的两个人一同走进了办公室。

开了灯，苏暮晨才发现童小雅还是穿着白天的那件棉袄，帮她扎好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白天还白白净净的脸上又变得灰头土脸。

办公室还是有些阴冷，苏暮晨装了一杯热水给童小雅暖暖手，李穆淇见没自己的份，撇了撇嘴，坐到了苏暮晨旁边的办公桌上。

苏暮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帮小雅理了理头发，微笑道：“小雅，你能告诉苏苏老师，你为什么要偷偷进老师的办公室吗？”

童小雅垂着头，有些扭捏的样子，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苏暮晨知道小雅不是那么会表达自己的人，双手握住了她冻红的小手，“小雅，是不是跟你的作业有关啊？”

面对小雅的无言，苏暮晨只能选择大胆地猜测，这些天在办公室谈论得最多的无非就是童小雅凌乱的作业了，关于这件事，苏暮晨也的确有很多的疑问。

童小雅吃惊地抬起头，似乎很惊讶苏暮晨一下就猜到了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暮晨也顿时明了了，想了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下午刚收齐的英语作业，找到了童小雅的作业本，崭新的英语本第一页，童小雅整整齐齐地写着二十六个字母，整个页面很整洁，没有任何的污渍。

苏暮晨微微皱眉疑惑了一下，她原本猜测如果是别人做的，那么童小雅刚收上来的英语作业应该也会是一片凌乱才对，可这作业确实干干净净。但再细想，尽管数学语文作业会有凌乱的痕迹，却也是时而才发生。

“今天她们没画。”苏暮晨正疑惑着，童小雅突然开了口。

苏暮晨微微侧头，“她们？”

童小雅抿了抿双唇，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苏暮晨总觉得小雅有什么话不敢说出口，便拉住了她的手，希望她能安心一些，“你跟老师说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作业上都会画的乱七八糟的，是你画的吗？”

童小雅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小声地开口：“不是我画的……是王晗她们画的……”童小雅刚说出口，一直关注着她们的李穆淇冷哼了两声，“开什么玩笑……”

他对童小雅的奇怪行径一直没能理解，自然也不会相信童小雅的话。

苏暮晨抬眼白了李穆淇一眼，李穆淇立马乖乖闭上了嘴，“你接着说。”

“我们的作业都会由课代表收好以后，交给班长，她再交给老师，她们都不喜欢我……”童小雅顿了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连她自己都说得没有底气，“有一次，我看到她们偷偷在我的本子上画，我跟老师说，老师都不相信我……”

苏暮晨算是明白了一半，一个是被所有老师视为乖乖女的好班长，一个是行为举止都很不受老师欢迎的怪女孩，每个人自然都选择相信了班长，虽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童小雅的片面之词，不知怎的，苏暮晨的心里还是想相信童小雅。

“那你晚上到这里来做什么呢？”童小雅眼神慌张地盯着地板，两只小手紧张地搓着衣角，“晚上如果爸爸有出去喝酒，我想偷偷过来，她们画的作业撕掉，然后重新做一份……有时候她们没画，我就回去。”

李穆淇冷哼了一声，眼神中依旧是满满的不信任，童小雅的行径他听得不少了，这两天童小雅也没来上课，李穆淇对她的印象自然也不好，“童小雅，你现在要是说实话还来得及，如果你真的是来……”

“我没有偷东西！”李穆淇还没说完，觉得受了冤枉的童小雅冲着李穆淇大喊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怒视着他，就算是小小的年纪，她也知道受冤枉的委屈，就像一直以来老师们都没好好听她说话一样。

苏暮晨皱了皱眉头，“李穆淇，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苏暮晨对李穆淇的态度也很不满，毕竟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孩子，无论如何还是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再去责怪也不迟。

苏暮晨站起身，走到了数学老师的位置上，翻出了童小雅的数学作业，今天的作业的确是干干净净的，而在往前翻，有的画了有的没画，苏暮晨低下头，仔细一看，的确童小雅的作业本上有些地方会有纸被撕过的痕迹，而她的作业本这么一看，真的比其他的小朋友的本子稍微薄了那么一些。

但是光是这样依然不能证明这些事是谁做的，苏暮晨摸了摸童小雅的脑袋，“小雅，你告诉老师，你的作业什么时候画这些的呀？”

苏暮晨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话，不想刺激童小雅，她的性格实在太脆弱也太敏感了。

“这学期。”童小雅抽了抽鼻子，小手一抹脸上的眼泪。

苏暮晨蹲下来，与童小雅同高，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眼泪，微笑着看着小声啜泣的童小雅，“小雅，老师相信你，这么晚了，老师先送你回去好吗？”

第一次感受到信任的童小雅抬起头，眼睛里顿时闪烁着光芒，苏苏老师不但不送自己去秦老师那儿，而且还能回家了，童小雅低沉的心情自然明亮了起来，“我自己就可以回去，谢谢苏苏老师。”

“诶，小雅……”苏暮晨刚想说什么，一眨眼的功夫，童小雅便着急地跑了出去，苏暮晨担心她一个小女孩不安全，刚想追出去，刚出了办公室，童小雅已经一个拐弯，一下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中。

“还说没做亏心事，跑得比兔子都快。”李穆淇望着童小雅消失的方向，又冷讽了一句。

苏暮晨并不想理他，转身又进了办公室，李穆淇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经过这一空挡，他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他以为苏暮晨也可以就此平息怒火，双手环抱着，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宝贝儿，你还不回去吗？”

苏暮晨停下手中整理作业的动作，冷言道：“要回你回。”说着，她想了想，拿出自己的钢笔，一本本地打开同学们上交的英语作业，在上面随意地涂抹。

再次吃了冷面的李穆淇有些失去了耐心，看着苏暮晨奇怪的举动，蹙起了眉头，压着自己的脾气转移了话题：“你在干嘛？小朋友好好的作业你干嘛画的乱七八糟？”

“不要你管。”苏暮晨并不想仔细地解释她的行为举止，李穆淇总是喜欢用开玩笑，吊儿郎当的方式，把一件她认为很严肃很严重的事情含糊其辞，糊弄过去，就算是想解释，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这样的个性让苏暮晨很不满。

得不到苏暮晨热情的回应，李穆淇的态度也一下冷了下来，“你又这样了，谈话不超过四个字，我们俩还怎么聊下去？跟童小雅待一会儿，连你也变奇怪了？嗯？”

苏暮晨停下手中的动作，终于抬起头对上了李穆淇微怒的双眸，“李穆淇，我并不想和你聊，还有，小雅不是奇怪的女孩，她的家庭环境，生长环境，性格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就随意评判她……”

“你就跟她认识了两天，你想告诉我，你有多了解她吗？”李穆淇开始向苏暮晨呛声，积压的怒火又再次被苏暮晨点燃，“莫非又是家暴单亲这种事？”

苏暮晨语塞，李穆淇一下猜到了上午童小雅跟苏暮晨说的话，看到苏暮晨脸上的表情变化，李穆淇知道自己猜对了，冷笑了一声，“这种话连三岁小孩都会编，你就那么相信她吗？苏暮晨你会不会太幼稚天真了一点。”

苏暮晨撑在桌上的双手逐渐攥紧，咬着牙，“我起码不会说一些话去伤害一个十岁的女孩！去冤枉一个小孩！”

“苏暮晨你他妈现在是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学生也要跟我吵吗！”

“李穆淇，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老师！”

激烈的争吵忽然迎来了一刻的寂静，李穆淇一愣，“是啊！我不配做一个老师，我他妈当初要不是为了你！我会来这个破地方，做这个什么破老师吗！对，我李穆淇就是不配做一个老师，而且，”李穆淇顿了顿，一句话在喉咙中哽咽了许久，终于说出口，“也不配做你的男朋友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夜，忽然变得好静好静，除了偶尔呼啸而来的寒风撞击窗户的声响，作业纸被风‘唰唰’地翻动着，整个办公室恢复了一阵寂静。

“呜……”苏暮晨蹲在了原地，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膀间，单手握拳紧紧堵在唇间，想要忍住自己的哭声，却还是不自禁地传出一声声哽咽……

好像有什么地方，在一阵阵地抽痛着，苏暮晨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久久伫立没有离开，眼眶发红，听着办公室里传出小声的啜泣，心如刀割，最终顺着墙根蹲坐到地上，双手抚到脑后，垂下了头，小矮子，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