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锅子烧热,沈易将油倒入锅中,先将切好的肉丝下锅,一下便滋滋作响,肉香扑鼻而来,他挥动锅铲道:
「肉比较不容易熟,要先下锅炒,等肉差不多熟了,再下笋子,如此,笋子才不会太老。」他将笋子下锅后,再翻炒了几十下,随后捏了一小撮盐洒下。
沈易力道时轻时重,无论是挥动锅铲,抑或是洒盐的动作,做起来收放自如。
夏叶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心猛地一跳,发觉自己竟满脑子都是他,压根儿忘了记下步骤。
自从他握住她的手教她切菜后,现在只要他靠近,她的心就乱了,不停怦怦跳。
不行不行!喜欢一个拿锅弄铲的厨子有什么好?整天待在又闷又热的厨房作菜,喜欢这样的人是……是在自讨苦吃吧?他厨艺绝佳又如何?固执地守着一家小饭馆跟两个徒弟,又赚不了几个钱,还视钱财如粪土,她以后想嫁的可不是这样的人。
别想了别想了!
夏叶摇摇头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专心眼前的事。
「菜下锅后要不停翻炒,让菜受到同样火候,调味料才能均匀渗入菜里。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下了吗?」将菜盛盘后,沈易问。
「是……是,都记下了。」她心虚地赶紧点头,表示记住了。其实她有一大段步骤漏记了。
「好,现在由你来作吧。」
夏叶深吸一□气,回想一遍沈易作笋炒肉丝的顺序,口中喃喃念着方才在脑海里记下的事。
她取来一根洗净的笋子剥去笋壳,切成小段,再将猪肉切成丝,先前为练习刀工在家切了很多食材,所以这方面没什么问题。
切好笋段跟肉丝,她蹲在灶前丢了几根柴将火烧旺,没一会儿已经汗如雨下。
好,柴火足够了,夏叶于是将油倒入锅,结果油劈哩啪啦喷溅,她吓得急忙逃离灶台,站得远远的,就怕滚烫的油会喷到脸上、身上。
沈易见她害怕得伸手覆住脸,皱眉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我……我怕油喷到脸上啊!」她挪开一只手,露出半张脸。
「注意一点就不会被喷到,快点过来。」沈易催促。
夏叶伸头看了看锅子,咬了咬唇,小心翼翼挪前两小步。她本想拿锅盖挡在身前,但沈易不许。
「别拖拖拉拉的,快过来!」见她磨磨蹭蹭,沈易失去了耐性,干脆大步上前一把按住她肩膀,将她往灶台推。
「啊啊啊!不要不要……」夏叶吓得尖叫,一边抗拒地扭动身子掩面退后。
看她哇哇大叫,怕被油烫到,沈易无奈之余,唇边微微勾起一丝怀念的笑意。
记得师妹学作菜时也像这样,既害怕又不肯放弃,只为给心里那个人作好吃的菜。
沈易看着再度离灶台远远的夏叶道:
「是笋子跟肉要下油锅,不是你要下油锅,别再叫了,快过来把笋炒肉丝完成。」
「油……好可怕!」她怕得直摇头。
「快点过来!再不过来,学作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沈易见她迟迟不过来,威胁着。
夏叶怕他真的不教了,急急叫道:
「谁说我不学了!我……我过去就是了。」深吸一口气后,慢慢走近灶台。
见锅中的油不喷了,随即快动作地将切好的肉丝跟笋段按照先后顺序丢下锅,接着拿起锅铲翻炒,一边跳一边尖叫一边炒。
沈易在一旁观察,见她有几处出了错,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几次开口想说什么,最后都忍住了。
炒菜过程中,夏叶不停看向沈易,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但他却只是皱眉不语。她咬咬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把笋炒肉丝完成。
夏叶为方便作菜,脂粉未施;又为避免弄脏衣服,她双手袖子高高卷起,并在腰间系了围裙。她盯着锅子专心翻炒,认真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一会儿开心地笑,一会儿又皱眉,很苦恼的样子。
沈易在一旁观看,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夏叶再次看向沈易,意外见到他唇边有一丝笑意,她心猛地一跳,楞楞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吗?」沈易很少用这般温柔的眼神看她,也只有在教她作菜时偶尔会对她好言好语。
见她脸上又沾到灰烬,沈易想起她上回跑进厨房替他加柴火,也是沾了一脸灰。
「你看你又成小花猫了。」他一笑,不自觉伸手替她抹了抹。
夏叶脸一热,呆呆地任他擦拭,心又不受控制地咚咚咚直跳。她结结巴巴道:
「怎么又叫我小花猫……」这次被叫小花猫,她竟不生气,还有丝喜悦。
真是奇怪……
沈易一楞,惊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合宜,迅速收回手,悄悄握紧。
他……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她不过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知味楼占了一块地方,特别烦人,花样又多得很,让人又气又好笑,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没将她赶走,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要是嫌她烦,大可让小五小顺不准她到后院来,可他非但没阻止,还不止一次听她东拉西扯,真只是为了和气生财,不想得罪客人的缘故吗?
……不!不是这样的,他没赶走她,是为了磨练耐性,厨子都要有异于常人的耐性才行。何况,她虽然搅乱了他的生活、令他心烦,却也……意外解开了他的心结。
他伤害了师傅,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是一辈子的遗慽,但她那番话让他不再负疚,放下了多年来缚在身上的荆棘。
因为这样,他才会破例教她作菜。没错,就是这样:
锅子扑扑扑冒出白烟,夏叶啊的叫了一声「火」,然后慌慌张张去看灶火,将火弄小,再赶紧去看锅子里的菜……
夏叶将菜起锅盛盘后,整盘菜糊成一团根本看不出是笋炒肉丝,不用吃也知道这次的荀炒肉丝比上次的苦瓜镶肉还糟。
再看看沈易的笋炒肉丝,笋是笋,肉丝是肉丝,颜色溧亮,香气四逸,光用闻的、用看的就想将整盘吃光。
见夏叶垂头丧气,沈易安慰道:
「你不用心急,离你爹的寿辰还有两个月,在此之前,我一定让你学会这两道菜。」
听了沈易安慰的话,夏叶垂下的嘴角再度弯起,她笑咪咪道:「师傅教我作菜肯定累得腰酸背痛了吧?要不要我替师傅捏捏肩槌槌背消除疲劳?」
经过多日相处,她渐渐明白沈易脾气虽固执,但其实是有原则;以为他令漠如冰,却也有一丝丝温柔。
她师傅师傅的叫个不停,沈易觉得刺耳,他压下心里突如其来烦躁与焦灼道:
「我不是你师傅,以后别再这样叫我。」师傅二字从她口中说出,也非不喜。
「你教我作菜就算是我师傅了,为什么你不要我叫你师傅?」她不解地问。
叫他师傅是表示尊敬与感谢,就好像称呼教书的夫子一声先生是一样的道理,可为什么她叫他师傅他就生气变脸?
「说了不是就不是。」沈易微怒道。
算了,不叫就不叫。夏叶没有去深究原因,看着他又道:「只教两道菜有点少,你能不能再多教我几道菜?」
沈易摇头道:「菜肴的作法是饭馆的秘密,本不该外传,教你两道菜已是破例,我不能再教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