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杀鸡
平乐郡郡守姓林,名守礼,若是有外乡人没有听说过林大人的事迹,光听林大人的名字,一定以为林大人是个守礼的好官。但很可惜,林大人虽然守礼,但却不怎么守法,明知而故犯的事情他又何止才做过三两件?至于他守的礼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对上司阿谀奉承的送礼,这一点,林大人就从来没有耽误过。
林大人给上司送礼,自然也有人给他送礼,竟然也都很及时,好像当官的对送礼这件事没有一个不重视的。
给林大人送礼的是他治下三个县的县令,他们都在穷地方当官,但他们却一点也不穷。
胡安县的县令姓马,巧的很,他的生肖也属马,更巧的是他的夫人也属马,不过当然是比他小一轮的马。夫妻两个同一属相,原本也不算是什么多奇绝的事情,毕竟世上这样的夫妻绝对不少。但马县令更绝的是他的儿子也属马,一门三匹马,这就很值得百姓们饭后笑谈了,胡安县的百姓们私下里都用“马厩”这个词称呼马县令的府邸。原本属马的人都应该是辛苦的劳碌命,但马县令就不,他的命好的很,比属龙属虎的都要好,他不用怎么奔波劳碌就有大把的银子进口袋,那些银子就好像是自己长腿了似的前扑后拥推推挤挤地非要钻进马县令的口袋。银子当然没有长腿,有腿的是人,是有人争着抢着给马县令送银子,这些人究竟是谁。在此暂时按下不表,待会再来细说他们。
淮安县的县令姓朱,名字叫朱有福,这实在是个很有福气的名字,但我们这位朱县令看起来却实在不是个很有福气的人。朱县令很瘦,他若是高一点,那大概就和一根竹竿没什么两样,但朱县令却很矮小,矮小的简直像一片风干的老鼠肉。你看到他,一定会忍不住可怜他。觉得他大概应该有几个月没有吃上一顿肉了。但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事实是怎么样的呢?事实是朱县令家里有五个厨子,每个厨子分别负责一个菜系,只要朱县令高兴,那他一餐就可以吃到不同烹饪手法不同口味不同菜系的肉菜。朱县令的餐桌上也确实从来没有少过肉菜。可他为什么还这么瘦?每天吃肥肉的人。就算再怎么天生吃不胖,养上三年五载也应该和肥猪没什么两样了才对,可朱县令为什么偏偏不胖?道理很简单。因为朱县令吃饭的时候很少将筷子落在肉菜上,他一开始的确很喜欢吃,但到后来却连动一筷子的欲望都没有了,一个人光看菜色光闻味道却不动筷子当然不会胖。可就算朱县令不喜欢吃,他也不会命令那些厨子停止做那些肉菜,因为他高兴,因为他有钱,他不仅有钱,他还有权,他就算只看看不吃然后让人倒去喂狗,也绝没有谁敢说一句不是。真真正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紫安县是平乐郡三个县里最穷的一个县,按理说紫安郡的县令也应该是三个县令里最穷的一个,但事实偏偏不是这样的。紫安县的县令叫包如海,名字很有气势,居然和他的行事作风也很贴近。如海如海,这位县令的胃口确实就像大海一样大到没边了。紫安县的百姓私下都咬牙恨恨地骂他一句“包剥皮”,因为紫安县的百姓都因为这位包县令吃过不少苦头,大概是因为紫安县原本就没有什么油水,所以包县令搜刮民脂民膏的时候就比同行还要狠上三分,他简直要将紫安县的百姓剥下三层皮来!包县令还有一个绰号叫做包阎王,一个人能被称作阎王,足见他手段有多很有多残酷有多招人恨,威逼之下必有躁动,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紫安县的百姓们也确实反抗过,但他们之后面临的却是更残酷的欺凌,带头闹事的被一副镣铐拘进了大牢,不出三天就死在了牢里,更加可怕的是,包阎王连这个了人的妻女都没有放过,妻子被他抓回府上凌/辱了一夜隔天跳井自尽,幼女被丢进了野狗堆变成一堆碎肉。杀一儆百,包阎王的残暴手段果然震慑住了那些穷苦的百姓,因为穷人的胆子本来就不大。
再来说说给他们送银子的人。
县令之下还有乡绅,那才是真正的鱼肉百姓,他们将压榨百姓得来的钱送给县令,县令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们恶劣的行为视而不见,乡绅们有县令撑腰,行事当然更加无所顾忌,杀人放火霸凌人妻无恶不作。在他们手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个人,在他们身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惨遭凌/辱,更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咒他们不得好死,但他们偏偏不会太早死,也不知道是因为祸害遗千年还是因为有钱人的命原本就比穷人的命要长。
不幸的是,三儿就是这包阎王治下一方的小小百姓。
紫安县的大乡绅叫做贾义,百姓背地里都咬牙切齿地骂他“贾狗”,说他就是包阎王身边的一条狗,这形容实在是恰当的很,事实上贾义除了不****这一点之外其余的还真的和狗没什么两样,甚至比狗还不如。他的手下人就是他的狗腿子,这些狗腿子一个个都凶悍的很,打人抄家一把好手,强制征收三儿老家粮食的便是他们。
晏铭座下骏马的速度已放慢了下来,原本谢谨趁机催马加快脚步,于是两骑并进。
谢谨趁机压低声音道:“殿下,臣知道您急于还平乐郡的百姓一个交待,但我们若是直接就这样贸贸然冲进府衙恐怕也不好,梁老先生方才有一句话总没有说错,其他地方未必没有平乐郡这样的地方官,殿下您今日若是直接给那位县令难看,恐怕其他官员人心惶惶会再酿出大祸啊。”
晏铭冷笑道:“本殿就是要他们人人自危。看他们还敢不敢做这等欺压百姓之事!”
他毕竟是太年轻了些,若是再在官场上历练几年,一定就会知道处理有些事手段不能太强硬,过刚易折。
好在此时有谢谨和他同行。
谢谨淡淡道:“殿下,臣斗胆说一句,您难道以为在圣上眼中一两把万民伞能比大臣们的意见重要么?”
晏铭身子微微一震,猛然惊醒。
平乐郡林郡守之上一定还有包庇他之人!官官相护,大晋朝的官场俨然是一张巨大的人情蛛网!
若他今日一举扳倒平乐郡大小几位官员,那么朝堂之上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构成了威胁而出言构陷呢?
太子之争,一步错步步错。他此次若是不跟谢谨一起出来。继续做他清闲的大皇子殿下。那说不定更能得到太子之位,因为那些朝官一定觉得他没有城府手段易于掌控。但他如今却和谢谨一起来平乐郡,摆明了是要插手朝事,这样一来。朝上就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了。他们要看看他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若是会,那他们毫无疑问会在他还没有登上太子之位之前就将他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晏铭他这一次竟然亲手将自己架在了两难的处境上。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人有压力是好事,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前人切身体会出的道理。
晏铭也清楚他如今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沿着平乐郡这条路走到黑,只要平乐郡的事情完美解决,父皇因此龙颜大悦,那他就很有可能一步登上太子之位!
“多谢大人提醒。”晏铭握着缰绳的手叠在胸前,微微垂头。
谢谨欣慰一笑,“殿下能明白真是再好不过了。”
晏铭道:“那依大人之见,平乐郡一事该如何处理?”
谢谨呵呵一笑,抬起右手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晏铭皱眉,“杀?”
谢谨呵呵笑道:“杀鸡儆猴。”
晏铭眉头一松,豁然开朗。
谁也没想到一把大刀已经架在了平乐郡诸位官员的脖子上。
贾义更加没想到他的好日子今天就要到头了。
贾义还在调戏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全身缟素,脸色憔悴,眼睛微肿,显然是家里才死了什么人。
贾义却不嫌晦气,一伸手就在小娘子的屁股上捏了捏,嘿嘿淫/笑道:“小娘子,你丈夫喂得饱你吗?”
那小娘子吃了一记咸猪手,惊叫一声扭身躲开,看清是贾义后,原本就不怎么红润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牙齿更是轻轻打颤。
贾义也没生气,用方才摸过小娘屁股的那只手在下巴上用力揉了揉,继续嘿嘿笑道:“小娘子,本老爷问你话呢,你丈夫的粮食够你吃不?”
小娘子听不懂他满嘴的下/流话,只听他说起粮食,生怕是这贾狗之前收了粮食还不够,现在还要来搜刮他们家最后的一点口粮,忙道:“贾老爷,我们家真没有什么粮食了啊!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贾义眯了眯眼,故作悲悯地叹了口气,道:“瞧把你吓得,本老爷不过就是问一问嘛,你要是吃不饱,你就直说啊,本老爷家里有的是白米饭!”
小娘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人死还要剥三层皮的贾狗今天为什么就转性了。
小娘子天真,一时间就被贾义口中的白米饭勾动了心思。
须知当地百姓日子穷苦,一年到头也吃不起几餐白米饭,吃的都是地瓜饭。
小娘子结结巴巴道:“老爷这话算数?”
贾义听她犹犹豫豫的语气就知道她已经心动了,只得意地抚了抚嘴上的两撇胡子,笑道:“当然。”
小娘子也不含糊,当下就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给贾义磕了三个头。
“谢贾老爷。”
贾义嘿嘿笑道:“好说好说。”
他嘴里说着好说,行动上居然也真的很和气,竟然自己弯下腰将那小娘子拉了起来。
“竟然你愿意了,那就和本老爷回去吧!”
说着话,他也一点都不含糊地握住了小娘子的屁股。
小娘子就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迅速弹开来,又羞又恼道:“贾……贾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贾义脸色一变,狞笑道:“你还和我装什么蒜?你刚刚岂不是答应我和我回府的么?回去以后做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小娘子再单纯也知道自己方才被哄骗了,顿时气得瑟瑟发抖,大哭道:“你,你不是人!”
如今撕破脸皮,贾义也没打算再装出和气的样子了,凶巴巴地哼了一声道:“我不是人了?我好心好意要让你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你个臭娘们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还敢骂老子?来人啊!把她给老子绑了!”
他呼喝之下,那帮狗腿子立刻涌上来,七手八脚地制住了小娘子。
小娘子本就虚弱,哪里有反抗之力,又见这情势一面倒,顿时心如死灰,整个人好似已没了大半生气,眼睛茫然,身体轻轻摇晃,好像若不是那些狗腿子抓着她,她立刻就要昏倒过去了。
贾义得意地狞笑一声,转身带头回府。
却不曾想迎面几骑疾驰而来,顿时生出变故!
贾义脸色大变,是没想到在这小小紫安县里还有人敢当街纵马,更没想到为首那人看到他之后不仅不勒停骏马反而扬鞭在马屁股上重重一鞭,骏马以破竹之势直直向他冲来!
“操/你老子!”贾义破口大骂。
贾义这只老狗这时候的表现就真的比狗还不如了,就算是畜生,面对这凶险时候总还懂得躲避,但贾义却好像只知道逞口舌之快,或许是因为他腿软了,跑不动了?
眼看那骏马就要将他踏成一片肉泥!
众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心里满怀希翼地大声喊着“踩死这该死的贾狗”。
但最后他们却都失望了。
那骏马来势虽凶,但马上的人骑术却很好,居然就在离贾义一臂之距的时候勒停了骏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