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兔子的本性
乐小绫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看见一角雪白衣袂和一张模糊的脸，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少女心骤然爆发，她觉得她瞬间坠入爱河了。
所以当浅离从桌上端了水回身来喂她时，就迎上一双晶晶亮赤/裸/裸的红心满满的月牙双眸，她怔了一下微微一笑，道：“醒了？”
乐小绫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浅离，那模样好像瞧着自己心中的女神、天上下凡的仙女，张口就说：“姐姐姐姐，你好漂亮啊！谢谢姐姐救了我！我叫乐小绫，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灵剑门的人吗？”
“我姓玉，名叫浅离。”浅离微笑淡淡，端水回到床边，道：“并不是我救了你，我只是把你带回来，救你的人是灵剑门祖师沈素。”
乐小绫想起来了，“哦哦，我记得了。但是是浅浅姐姐把我带回房间照顾的呀！”
浅离把水碗递过去，道：“我也是灵剑门弟子，你我既是同门，这些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乐小绫瞧着笑容淡淡的女神，觉得她真像下凡的仙女一样，虽然温和，但是好像很难亲近的样子啊。怎么办呢，怎么让女神姐姐跟自己多亲近一点呢？她眼睛一转，瞧着递过来的水碗，顿时笑眼弯弯，道：“姐姐姐姐，你是想要喂我喝水吧？”
浅离眉尖微挑，水碗撤回来，看着她道：“自己能坐起来么？”
乐小绫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好，眼巴巴地望着女神姐姐。只见女神姐姐把把碗往她面前一递，淡淡说道：“既然能坐着，就自己喝吧。”
乐小绫：……
好吧。作为一个百折不回的顽强少女，她才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沮丧呢。乐小绫接过碗来，甜甜地道一声：“谢谢浅浅姐姐！”十分乖巧地自己喝了水。
浅离接回碗来，打量打量她气色，这姑娘生命力顽强，这一醒，又是个活力四射的少女了。
“醒过来了就没什么事了，休息休息，就出来吧。我走了，你若还想睡，就再睡一会儿。”
“姐姐姐姐！”乐小绫见浅离回身要走，赶紧喊她。
浅离回头，她已经掀起被子下了床，踩着自己的鞋子站起来笑眼弯弯地瞧着她，说：“姐姐，你不能帮我跟司长老说一声，我实在不喜欢翻土种田，我想跟着猎队一起出去打灵兽！我家世代都是打猎的，我可在行了呢！好不好嘛姐姐？”
浅离淡淡道：“你若想换去猎队，正好趁此机会，自己去与司长老说。莫说我也只是个低级弟子，便是我与司长老能攀上交情，也没有义务帮你去求人情。”
“哎……”看着浅离转身离去，乐小绫坐回床上，扁扁嘴。好吧，虽然女神姐姐比较高冷，但是不管怎么说已经算认识了，以后多努力努力，一定会让女神姐姐注意自己哒！乐小绫同学乐观地想着，穿上鞋拍拍衣裳，自己去找司籍了。
浅离出门随意朝一个方向慢慢走着。她如今重新得回玉兔本体，理论上应该划归为妖类了，虽然她仙籍还在，仙身也只是被收走了，但在灵界这地方，却是个移动猎物了。而且她现今失去仙法，又并没有修习灵界法术，修仙之路等于从头起步。
灵剑仙府实在大得很，她走了一会儿，还在重重花树之中。没有法术，不能飞行，用脚慢慢地走路的感觉还真是……好慢啊。
路上遇上几拨匆匆而过的新弟子们，她断断续续地听了些话儿，发现素宵还真是有够忙的。就她送乐小绫回去、安置好她再给她倒了个水的工夫，素宵先是去给一队猎兽小队撑了下场面，顺便骚扰了一下各大门派的驻守地盘的弟子们，又跑到驭灵教驻扎的临时总部狂轰滥炸了一通，接着又赶去接应了一队从海路来的发信号求救的散修，顺手领回灵剑门，当场就留下不少去找沐灵烟入门去了。
原本也算是乱中有序的十洲三岛被素宵这么一折腾，各大门派都炸了锅，趁着这机会散修们也纷纷暗里使坏，入了灵剑门自觉有人撑腰的那一群干脆四处造起反来，哪里有难哪里喊，素宵跟个召唤兽似的四处乱窜，打得各大门派哭爹喊娘，尤其是看场子守地盘的那些。
十/八门派的人数跟汹涌而来的散修和中小门派相比那就像大海中的几粒沙，全凭门派之威震慑众人，这一下众人玩得兴高采烈，十/八门派被玩得连懵带哭，连怒都没空。
一直玩到天黑素宵才收工回府，十/八门派这才喘口气儿，哭着再次聚在一起开会。
素宵一回来就问抓住沐灵烟浅离，沐灵烟一愣，她这一天带人跟在素宵后边四处扫荡，玩得比素宵还嗨，哪想得起来叫人安置浅离，愣了一下才道：“哎，我给忘了。那个谁，谁看见玉姑娘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下午好像在西南角那片假山花园里来着？”
“诶是吗？刚才我送我妹妹回去好像看见她还在那儿转呢？”
素宵：坏了，不会迷路了吧？
于是素宵踩着飞剑从天而降时，就看见浅离抱膝坐在花树底下，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好像……睡着了？
素宵顿时满心愧疚：怎么就忘了这姑娘现在什么都干不了，连御剑都还不会，就这么把她自己扔这了？这一天满门上下都忙得不亦乐乎，谁都顾不上她，明明自己才刚说过她归自己负责，结果转头就把她给扔在那，真是、真是……！
“浅、浅离……？”素宵落在她跟前，蹲下轻轻叫她。
埋在臂间的脑袋抬起来，还没睡醒的微红眼睛缓缓地睁开眨了眨，看清了素宵有些歉疚有些忐忑的神情，她浅浅一笑，唤一声：“素宵，你来啦。”
素宵点点头，纠结了一下，说道：“诶，对不起……我忘了安置你了，害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你……没生我的气吧？”
浅离瞧着她，不禁想笑，却有些狡黠地微眯了眼睛，垂下眼睫轻轻摇摇头，“你这么忙，自然不会记得这些小事。本是我麻烦了你和你们灵剑门，哪有什么生不生气的。”
素宵见她这样淡淡地故作没事的样子，心里更加愧疚，却不知该如何安慰，默默地戳着地上的土，想说些哄人的话，又别别扭扭不愿开口。
浅离不闻她应声，悄悄抬眼瞧她一眼，见她蹲在那里一下下地戳着土，好像跟自己较劲似的，不由得想笑，又赶紧忍住，想了想，重又把脸埋在双臂之间，慢慢地、一耸一耸地低声抽泣起来。
素宵听见这声音愣了，抬头见浅离双肩一抖一抖的，压着声音在那哭，她只觉得心里更加烦闷难受，想要安慰她不要哭，却觉得内心深处仿佛总有什么阻着自己与眼前这姑娘亲近，催着她转身逃走。
逃走？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素宵自己都愣了一下。她自认为上界下界都没什么她怕的，可是她竟然发现她怕这个姑娘。从刚一见面开始，她就在怕跟她接触，怕见到她，可是还是鬼使神差地一次次与她交集。
素宵琢磨着：莫非我这刚上大乘，就要渡劫了，这妹子就是我命中的劫数？
一瞬间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过了许多想法，素宵终归不是个能硬着心肠看着姑娘在面前哭还能无动于衷的人，终是柔声哄道：“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跟着你哭了。”
浅离抬起一双泪眼凝视她，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零星的泪水，眼睛红红的当真像只小兔子。盈盈秋水望进眼里，素宵只觉心里猛地翻了个过儿，又像是渡了个雷劫被一道雷正正劈中脑门儿，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破土而出，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浅离双肩，怔怔地瞧着她。
浅离说：“你……你怎么抱我。”
素宵顿时回神，尴尬地缩回手，咳了两声，不自然地目光乱转，道：“我看你眼睛红了，好像进了沙子，帮你看看。”
浅离说：“哦……那你再看看。”
素宵：……
“那个，没有了。对了，你饿不饿，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浅离点头，“嗯。”
素宵又道：“你住哪里？在这里转了半天，也累了吧？”
浅离说：“山壁上的篮子是我的小窝儿。”
素宵说：“我送你。”
两人一道回到离宵宫，沐灵烟已经在自家媳妇的提醒下送了饭过来，就放在庭院里的石几上。浅离拿起筷子，望素宵道：“你也一起吃啊。”
素宵道：“你吃吧，我不饿。”
浅离说：“你不吃，我一个人吃不下。”
素宵说：“没关系，吃不完也没事。”
浅离说：“一口也吃不下。”
素宵：……
“好吧。”
陪着浅离吃完饭，天已经黑了。素宵站起来说：“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就来教你基础修炼。”
浅离说：“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进去。”
素宵默默地向房间走去。浅离小小的抿嘴笑了一下，跟她并肩走进房间。素宵一路走，一路将花厅客堂的灵焰都点亮，走到卧房的时候，外面已经满是朦胧的光影。
卧房里的被子还散落着，素宵想起自己就是从这张床上醒来，浅离已经走过去站在床沿，瞧着她说：“你昨日就睡在这里。”
“呃。”素宵避开她的目光，没话找话地道：“小沐沐怎么把我丢这来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浅离说：“是我怕一个人睡，求她把你放在这里陪我。你……不介意吧？”
素宵摇摇头，沉默了一时，说道：“你早些休息。”
浅离望着她，半晌说道：“你……还能陪我吗？”
素宵沉默半晌，说道：“你睡吧，我在花厅里替你守着，不用怕。”
她说完已转身出了卧房，仿佛生怕浅离再说什么。浅离望着那一抹身影消失在门口，隔着屏风看着那身影坐在花厅桌前，朦胧的光影下那身影也模糊成一团，仿佛很虚很远。
浅离慢慢爬到床上，闭上眼睛，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素宵潜意识在抗拒着与她接近，她能感觉到。她知道素宵是个情商很高的人物，无论是看别人的还是看自己的感情，素宵一向敏锐，但是如今面对她，素宵明显在自觉不自觉地避免思维触及到自己对她的感觉。
素宵在回避她和浅离之间的种种蛛丝马迹。
比如说，沐灵烟为什么非要把浅离塞给她，为什么她昏睡会被安置在浅离这里，为什么她虽然觉得浅离是她的劫数却还是忍不住照顾着浅离，以素宵的聪明，这些问题只要愿意细想，不难得出答案，她只是不愿想。
就算开了挂，要打开一个人的心，也并不容易啊。但是想想素宵追了自己几千上万年、折腾了两三世，还真是不能急呀。
浅离带着满怀心事入了梦，梦里梦见素宵变法儿地说情话给她听，听得她越发地惆怅。房内情思绵绵，房外素宵却是索性清心凝神，万事不想，默坐了一个时辰，悄然离去。
第二日一早，素宵带着早餐早早上了离宵宫。把早餐放在花厅桌上，素宵敲了敲卧房门，轻轻唤了两声，没人应答，犹豫了一下，她推了门进来，便瞧见浅离仍埋在被子里睡着，双颊泛红，神情很有些……诡异。
略有些圆润的脸庞有些不自然的潮红，淡淡的眉微微皱着，抿着的唇角似乎隐隐有些笑影儿，像是睡得不好有些难受，又像是睡得舒服了，隐约还逸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素宵一时踌蹰不前，轻轻叫了一声：“浅离。”
床上人低吟一声，好像睡得热了，将被子推开半截，薄薄的中衣领口散乱，隐约露出一抹雪肤。素宵觉得脸有些热，提高了点音量又叫了一声：“浅离，醒醒！”
这一声总算将人叫醒了。刚睡醒的眼眸留有丝丝绵绵的饧涩，双颊酡红未褪，甚至睁开眼睛的时候还逸出一声低吟。
素宵这一瞬间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飞快地没了影儿，只丢下一句：“早餐在外面，快点起床啊。”
浅离：……
刚从梦中醒来还在发懵的浅离缓了两秒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素宵进来叫她起床了。这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刚刚……在、做、春、梦、啊！
啊啊啊！
浅离飞快地拉起被子蒙住头，内心疯狂吐槽自己：怎么回事啊啊！虽然一心想着追回素宵可是并没有那么急着想扑倒她啊！为什么会做、春、梦、啊！而且梦中被素宵各种酱酱酿酿的情景还记得那么清楚啊！好像刚才醒的时候还叫了来着？
啊啊啊！素宵不会以为她是个色魔吧！
这是为什么啊啊！她自认为一向很清心寡欲啊！即便从前想跟素宵酱酱酿酿也只是因为素宵喜欢啊！
啊啊啊！难道是修为没有了定力也不行了，本性占据上风了？
等等……本性？
浅离隐约想起当年做凡兔时，好像听前辈讲过一些本族日常，有一句什么来着？
——小娃儿啊，你如今还小，姥姥告诉你一句话你得记着，咱们兔子一属家口一向众多，这是为什么呢？咳，因为咱们这一族啊，天生的情/欲强烈，所以么，家口就多了。比方说你吧，你爹娘少说就有几百个兄弟姐妹，你当然也少不了，不过你自小儿被人抱养了去，自是不知道这些事儿。
浅离无力地盯着床顶，脑子里循环播放四个字：情、欲、强、烈……
所以她现在得回玉兔原身，又失去了修为，就抗拒不了本性了嘛？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一心想追回的那位就在眼前晃，她又在处心积虑地琢磨着怎么引诱人家，所以这春、梦做得也算合情合理对嘛？
浅离捂脸。想想自己还有漫长的情路要走，就觉得无限悲催。果然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她之前还嘲笑素宵看得到吃不到，现在轮到自己了，呵呵。
她悲愤地爬起床，一坐起来，就觉得身下湿哒哒的，刚退了潮的脸色又迅速红了起来。她确实一向清心寡欲，所以自己忽然思起淫/欲来，难免会觉得难为情。
还好房里备有洗漱用的清水，把自己洗洗干净，穿好衣服，她就像个出闺门的大家小姐似的，十分羞答答地从门口迈了出来。
看素宵不在花厅，浅离松了口气，又略有些失望，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到庭院里，瞧见素宵在院子里等着自己，才重又放下心来。也不知道刚刚素宵瞧出什么来没有，可不要嫌弃她才好。
然而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提这事儿，素宵见她出来，就点点头，说：“吃完饭啦？来，我来给你讲讲基础知识。”
浅离点头，两人在石桌边相对而坐，收束心神，认真上课。
浅离对修仙界之事可算是一窍不通，素宵便从常识开始讲。灵界能修炼之人须有灵根，这是最基本的，但是有可能修炼有成的，须是灵根纯净的，五行之中最多不能超过三种，比方说沐灵烟是单一五行的灵根，修炼起来就迅速，而且修习法术的威力也比别人更大。
浅离听完了，疑惑道：“常人是这样，但是……我不是常人啊，那我呢？”
素宵：……
好吧，被刚刚浅离的媚态乱了脑子，都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
“我也正要说这个。你是妖身，自然有妖修的法子。人是有灵根才能修炼，妖则是天生就能修炼，所以免去了炼气、筑基这两关，起手就是凝结内丹，也就是人修的金丹。”素宵一本正经地把话圆回来，“不过你虽是妖修，对人类的常识也须得知道，免得将来露了身份，招惹麻烦。”
“……哦。”浅离没戳穿她。
“我现在教你一套吸纳灵气增加自身修为的方法，然而再教你一些简单的法术和剑术，你慢慢练习。”素宵说。
“好。”浅离凝神准备学习。
浅离虽然没了仙身，却有神仙之慧，学习下界的术法其实轻易得很，基本一教就会。素宵教完，让她自己练习了一下，浅离依法导引天地灵气入体，顺畅无碍。素宵点点头，道：“灵气引入，你感觉到体内灵气增多，便可以将灵气炼化凝实，灵气炼化到一定量，就会化为液状，再调和体内阴阳和此灵液炼化为丹，便是你的内丹了。”
浅离点点头，说：“我有一个问题。”
“嗯？”素宵询问地望向她。
浅离说：“方才我将灵气引入，可是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体内灵气增多呢？”
“……没有？”素宵诧异。方才浅离行功的时候，她可是明显感到身周灵气被她疯狂吸纳入内，这可比一般修士猛多了，她还怕浅离不知分寸把自己撑着了，结果浅离居然说没感觉？
素宵诧异，“我看看你的识海。”
浅离点头，任素宵灵识探入，半晌素宵灵识退出，纠结地看着她，说道：“你为个妖身是什么品种，这也太……太高级了。”
人的灵根分优劣，妖的出身也分优劣。高级族类出身的妖，天生就比低级族类的妖起点高，妖力强，根性好，修炼起来需要的资源也越多，进境也就越慢，但却比同阶的低级族类厉害得多。
素宵当然见识过妖修，她当年还曾到过妖界，但是像浅离这么高级的妖族，她还真没见过。倒不是说白绒玉兔这一族有多么高等，问题是，浅离如今的这个妖身，是她当年作为天宫玉兔的时候，用自己的精血所化，从理论上来讲，是属于上界的物种，那当然是高级得不得了。
素宵纠结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浅离，她的修炼速度可能要创造灵界之最了。总之她大概上讲了一下妖族的修炼问题后，浅离就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然后就比素宵还纠结了。素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啊。
照这么看来，等她能修出内丹，那得到什么时候了啊？
两人相对纠结，忽然素宵腾地站起来，扔下一句“等我一下”，踩着飞剑就跑了。浅离一脸莫名。
素宵想起了广灵子走之前貌似给沐灵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来着，比如仙丹什么的，沐灵烟她们修为低不能乱吃，要一颗来给浅离吃，帮她直接结出内丹来，这岂不是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