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二十年了
刚刚入秋的京城,却是已经让人感到一阵阵寒冷。
过往的人群中,有来去匆匆的学生背着双肩包,赶着点跑回上学;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小伙子,刚走进职场踩着一双崭新的皮鞋慌张的穿梭在城市中;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明明早就秃顶了却依然要带着假发,一身酒气从饭店走出来手里还夹着一根昂贵的雪茄。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坐在路边,看看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是如何走几步就满头大汗大口喘气的。然后在下一次喝酒吃肉的时候。心里想想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就能少喝两口少吃两口了。
只不过,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在上飞机之前,姑姑给我打过来一个电话,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用医生的话来说,如果不是老爷子一直一口气在嗓子眼那吊着,一直想见一见他的大儿子林天,恐怕几个月前就撒手归西了。
前往林家别墅的这条路,从刚开始的兴奋莫名,到中间的紧张怪异,直至最后的平静。
当我摁下门铃,站在门外长达二十分钟没有人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不受欢迎。我苦笑着和门口那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站在一起,虽然早就意料到了会遭到排挤和翻白眼,但依然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
竟然连门都不让进吗。
半个小时后,我的姑姑林兰雪满头大汗的给我打开了门,并且带着我走进了客厅。她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给我开门的原因,也没有跟我说别墅里除了老爷子之外还有什么人。
所以当我看到别墅客厅里坐满了人时,虽然心中有些惊讶。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当所有人看向我时,其中有几个长相跟我父亲很相似的中年人,我也并没有开口打招呼。
虽然我知道他们应该就是父亲的亲兄弟,以及一些按照辈分应该是我的叔伯之类的人。
“他就是林天的儿子?长得倒是挺清秀,怎么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小小年纪气势里煞气这么重可不是件好事。”说话的这位,应该就是我的三爷爷,坐在别墅的正中央,旁边放着一根龙头拐杖看起来非常有气势。
“长得像也就算了,只希望性格别跟他爸一样。”这位应该是我的三奶奶,再来之前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进了林家别墅看到身体健康的老人只有两位。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身材发福的国字脸中年人,放下手里端起的咖啡,看了我一眼后平淡的说道:“这个时候回来,恐怕居心叵测啊。”
“林天早已不是我们林家人了,为什么还要让他的儿子回来?简直胡闹,难道真如那个心理医生说的一样,老爷子吊着一口气就只是为了在见一面林天?我看这简直就是某些人私通那个心理医生,谁知道现在回来是不是为了争家产的。”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妇女,见我回头看向她,她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声音更大了许多:“前些日子就有人传言说,咱家里有人联合林天,里应外合想从家产上分一杯羹,只是我没想到林天自己没种来。竟然让他儿子代替……”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爸评头论足。”顺着阶梯,我的目光落在了站楼梯上的这个中年妇女身上,语气冰冷的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我的声音:“侮辱我可以,但是侮辱我父亲,不行!”
刚开始,第一句的时候这个中年妇女脸上还露出了怒意,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是她被我这么一直瞪着,不知为何却是脸色越来越苍白,话到嘴边却愣是说不出口。
我注意到,她的额头上隐约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就如同三爷爷说的那样,我年纪虽小但是煞气却非常重,这一点父亲也曾经说过,他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也不一定是件坏事。煞气和杀气不同,杀气重的人要么是屠夫要么就是杀人狂魔,古代杀气重的人多是战场厮杀的将士。
而现在战争很少,而且就算有战争用得着短兵相接的也很少。
煞气,则是一种很强大的气势。虽然会让人觉得很奇怪,但如果控制得好也不枉是一件好事。再来林家的这条路上,我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中,神经一直是紧绷的状态,此时此刻听到这个中年妇女开口侮辱我父亲和姑姑。煞气外漏震慑住了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小年纪,这么重的煞气。”三爷爷那略微有些浑浊的双眼中,忽然迸发出了些许明亮,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怒意:“艳丽。祸从口出,说话之前还是多经过以下大脑为好。林天当年之所以被逐出家谱,更是发下一辈子在不踏足京城的誓言,不就是因为想要保全林家?如今他的儿子回来见他爷爷最后一面,有什么不对?”
话虽然这样说。但可以看得出三爷爷在林家的地位并不是很高。那位中年妇女虽然点头答应,但看向我的目光却依然是带着许多愤怒,不过倒是走下楼梯给我们让出了道路。
“走吧阿飞,我带你去见你爷爷。”林兰雪很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合,更是听惯了这种话。寒着脸带着我走上楼。
父亲曾经说过,回到林家后要代替他向三爷爷鞠个躬,三爷爷一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年轻的时候喜爱书画,所以在家族里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大事时。也只有三爷爷帮着说了些好话。
虽然后来迫于压力不再开口,但他毕竟是曾经支持过。
上楼梯之前,我朝着已经迷上眼睛的三爷爷,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然后也不再去听旁人的议论跟着姑姑就上了楼。
走上二楼的时候。我听到楼下三奶奶的声音:“老大这一辈子受了这么多罪,临走之前还一口气吊到了现在,作孽,作孽啊…不过还好,总算是等来了想见的人呐…”
……
推门而入,爷爷躺的屋子里满是药味。
后来我才知道,这栋别墅是爷爷以前住的地方,后来生病了以后,干脆就直接把二楼改成了一个小型医院。卧室是在里面的那间屋子,姑姑让我先坐在沙发上等一下。
“进去吧,记住…算了,老爷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明白吗?”一两分钟后,姑姑走了出来,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姑姑的双眼充斥着眼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推开卧室的门,我看到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躺在床上。
床边全是吊瓶和支架之类的东西,墙角的柜子里放满了全是药,当我走到床边时,我注意到老人那双模糊的眼睛中,迸发出了一抹光芒。
就像是漆黑的夜里,闪过了一道光明,老人的脸上忽然有了气色。
“天儿…你终于回来了…”爷爷二字到嘴边刚要喊出口,我却忽然听到老人微弱的声音,他艰难的抬起右手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你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变…”
我想到刚才进屋时姑姑跟我说的话,然后才想起之前姑姑跟父亲的一段对话。当时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听到老人说的话,我算是明白了。
我和父亲长得很像。这一点不仅是姑姑也好,还是楼下那些我的长辈都是这样说的。姑姑当时跟父亲说,如果让我去京城的话,老爷子很有可能认错人。
父亲当时并没有说话,只是低了低头,当时我注意到父亲眼中的光芒神色黯淡了许多。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脸上有那样的表情,眼中有那样黯淡的光芒,因为在那之前就算父亲是喝的烂醉如泥,他都是非常有气势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给人一种天塌下来有他在就无所谓的感觉。
然而那天。他听到姑姑说的话时,脸上不仅露出了沮丧的表情,眼中的光芒神色更是黯淡了许多。虽然他不想让我看到很快低下了头,但还是被我注意到了。
我现在才明白,现在才明白父亲当时心里是有多么的心酸和苦涩。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得知父亲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的消息,却根本没有办法回去看一眼,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爸。”当我喊出这个字时,我看到老人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浑浊,就好像是清澈的湖水一样看着我,我握住了老人的右手,虽然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的体温:“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是我回来晚了,我应该早回来的,我应该早回来的…”
老人眼中的清澈,可以看到很多感动和欣慰,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依然让我有些激动。难道是老人的病情有了好转?我突然想起来,父亲曾经嘱咐我的事情,我小心翼翼的将老人的手放回床上,站起身说道:“爸,孩子回来看您了,您一定要养好身体,二十年前是我做得不对,我给你磕头认错了。”
父亲让我代替他,给爷爷磕个头。用尽全身力气磕的那种。
当我额头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哭了出来,同时我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剧烈的脚步声,也听到了姑姑林兰雪嚎啕大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