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纸人听戏
抽了一会,就听到“啊”的一声,一阵蹿动的声音。
吴大明白擦擦汗说了一句:“各位仙家对不起,这是主家的东西,俺们做不了主。对不起啦!快上路。”
说完,把柳条哭丧棒交给我,让我放回原处。我一看,柳条棍上一片红污,要说沾了大红棺材的朱漆,那还不像,没有刺鼻的漆味,反而生了一股血腥味,恶心的我要吐。
送葬的路上最怕的就是拦路鬼。山道上那些孤魂野鬼,没人烧纸烧香,穷的给屎壳郎似得,吃屎都没热乎的。好不容易有个送葬队伍,我们后面马车上拉的摇钱树,聚宝盆,黄纸钱一摞又一摞,满满一箱子锡箔金壳子。这些破纸冥币,我看着没用,但到了地下那都是硬通货。比我们现在的美元都好使唤。
我拉了拉吴大明白的衣角说道:“干爹,那些破烂纸,咱多的是,扔给一点得了,何必麻烦。”
吴大明白瞪了我一眼说:“这都是主家花钱唤我们买的,东西是老王爷的,咱是伺候死者的侍倌,咱说了不算。”
训了我一顿,我灰溜溜的退回去。还真整的给那么一回事似得,有本事你让那死老头活过来看看。
众人升棺发材,还真抬起了棺材。
我这才发现,棺材下面的龙架缝隙里,“滴滴答答”全都渗透着血液。不过这种血液像是隔了很长时间的僵血,变得又稠又黏,给他吗拔丝香蕉似得。黏在地上,好不容易,才抬动棺材。
难道刚才不是“阴沉”,是僵血黏住了棺材。不对呀!死老头在家里一命呜呼大半个月才被人发现,我们去的时候早成干尸了,尸体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这血又是从哪来的。
吴大明白早看见了,他喊了一声:“不好。得赶紧上路。”
还是那句话这行当可意会不可言传,到底要出啥事,吴大明白也没说出口。
棺材没拉几米远,就看到两边树林里,全是鲜红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有几十条大黑狗给小牛犊子似得晃晃悠悠,嘴巴里滴着馋液,来到我们面前。
吴大明白惊慌的对我喊道:“娃子,快拿打狗棒,打狗饼。”
九十年代,全国盛行“打狗整风”,家狗,恶狗,疯狗统统打死。这些丧家犬全都跑到了山上,成了野狗。没吃没喝,刨坟掘地,吃死人肉也是常有的事。
死者寿终,要用黑面烙制“打狗饼”、“打狗棒”,取意西天路途遥远,又有恶狗拦路,一旦遇到恶狗便可用棍子打它们,同时把打狗饼扔出去喂狗,以便趁机脱身。至于这些狗是不是黄泉路上恶狗村的狗,那我就不知道了。
自打从小跟着送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恶狗拦路。以往这些“打狗饼”、“打狗棒”,丧事用完,不是扔给乞丐,就是进了畜生圈,喂了猪。
黑米面包粉和着白糖水烙的饼子还挺香,背着吴大明白,我偷吃了大半个“打狗棒”。
吴大明白把这些“打狗饼”、“打狗棒”全都扔给了大黑狗。这些牛犊子似得大黑狗,叼起地上的东西,对着我们转了几圈,怪叫了几声,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看到吴大明白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直淌。他好像预知要有大事发生。
不算我们仨,八个人抬起棺材,吴大明白在前头领路。突然后面的抬棺杠夫头老陈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总管,咱完了,碰上“九殇闹棺”了。当时我一听也吓坏了,刚想打开手电,吴大明白就说:“兔崽子,别见光。”
改革开放之后,有不少邪门歪道传到中国,其中通灵游戏“四个墙角”就是其中一个。就是四个人在屋子各站一脚,看灯不后看,各自拍肩膀,就会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据说那是一个鬼魂,还在傻呵呵的笑,玩了的人之后是暴毙而亡,还是精神分裂等,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们隔壁中学有四个傻叉真玩了这个游戏,从那以后就进了精神病医院。
(这个通灵游戏,一提而过,不属于本书话题,至于“九殇闹棺”具体与化解,后面会提到。)
一般来讲抬棺只需要八个人,取自八仙升天。特殊风俗另讲。当黑夜抬棺,起棺的时候,八个人要相互拍一下手,表示“协心起力”,哥几个互相照应。老陈,赵阔海。吴老道,孙纸匠等这老哥八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半辈子混在一起。他们几个杠夫相互拍手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人,这就叫“九殇闹棺”,这也是殇鬼来闹事了。
大黑天的,明知道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人,但是不能点灯火,不能回头,继续跟着明白人挑的引路幡往前走。
奇怪的是引路幡能准确无误的找到死者的阴宅。更让我恼火的是,开了阳灯,就是打开我手中的手电,死者可就麻烦了。
当时我还小,究竟怎么麻烦不知道。
但吴大明白平生第一次严声喝厉的对我们三小辈说:“赶紧滚回去,快。”
膀子舍不得离开吴大明白,喊着:“爹,我们不走。”但被吴大明白用赶马的鞭子,恶狠狠地抽到他身上。吴大明白从来没打过我们俩,我就知道大事不好。
这一夜怪事连连,吴大明白仿佛预感到了前面准没好事,赶紧让我和大膀子,陈八伢仨小辈回去。
吴大明白快五十了才有大膀子这么一个儿子,他可不想断子绝孙。
父子连心,送葬的匠人,全是我们的亲人,看着他们远去,我们三个泪眼婆娑,只能心里暗暗念佛,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到了半路,大膀子对我嘿嘿一笑,这小子一笑,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
他说道:“本事,你说那小纸人去哪了,一切祸害都是那小东西开的头。”
我说:“我哪知道,它要去拉屎,老子还要跟着吗?”
大膀子又说:“你就不想把它抠出来,然后撅折了,掰断了,烧成灰,出口恶气。”
大膀子明明想去,一个人又不敢,想拉着我壮胆,我可不能走在前头。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我唱到。
大膀子瞅了瞅我,咧着大嘴在前面开道。
我们还真找到了那玩意。
就在一个荒坟头,童男小纸人和另一个红褂子的童女小纸人,在坟头上正躺着,而且衣衫不整。
弄半天这俩纸人姘头在这苟且私会,还他吗睡在一块了。
大膀子刚想过去,我赶紧拦住他,掏出小红绳。
白事这行,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万一我在说出口,要逮住他。小纸人听到又该跑了。别管迷信不迷信,谨慎为上。
趁着俩纸人睡熟,我把红绳挽成套子,拴在俩纸人脖子上。
我急忙喊道:“膀子,快点火。”
大膀子点起火堆,我赶忙抱起俩纸人扔过去。
纸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在,直接葬身火海。烈焰飞腾,纸片乱飞,如同俩纸人在死死挣扎。
要说纸人烧没烧干净,这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一阵阴风吹来。我和膀子往火堆里扔完纸人,吓的“妈呀”一声撒腿就跑。
我和大膀子回到家里,左等他们不会来,右等他们不回来。
眼看都一个月过去了,我们的希望也就落空了。又过了大半个月,终于来人了。
不过就吴老道一个人回来了,他邋里邋遢,破衣啰嗦,给个要饭花子似得。
平日里吴老道性格最刚强,这回变得神神叨叨,疯疯癫癫,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惊吓。虽然我和大膀子也想去一探究竟,寻找亲人,怎奈势单力孤,自己都没成人,万一我们在完蛋,岂不是自寻死路。
打那我和大膀子才分开,吴大明白临走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在白事上当明白人。太不吉利,要给自己留个后。大膀子跟着花子头罗把子混过饭,拜过木蛤蟆当师傅去街头卖艺也好,还当过民兵队长,入过伍,松花江边放过哨。总之五六年我没见到他。
我回了老家,靠着给办丧事的打外围,勉强度日。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读书。到了中学毕业,我还真考上了免费的师范生。毕业后,组织把我安排到了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当了人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