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哥为何漫天扯谎?」谈思湛义正词严的驳斥道:「言先生的画向来只送知音人,未在市面上流通,也因此更形珍贵,大哥又如何拥有一批言先生的画作?」
言诤听得连连点头。「不错,老夫记得未曾赠过画给谈大人。」
骆佟大为焦急,她想让他不要再说了,多说多错,她可以胡审一番,推给某一日跌倒昏迷醒来就会画了,但他不能,他的身分摆在那里,今日从他口中所说出来的话,很快便会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到时,他要如何在朝中立足?她很担心他会为了她而成为他人的笑柄……
「谈某并未说拥有的那批画作是言先生所画。」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杨采蹙眉。「思璘,你说弟妹临摹你的藏画,而弟妹的画风与言大家一模一样,如今你又说你的藏画不是言先生所画,本王都被你搅胡涂了。」
谈思湛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大哥,你莫要再信口开河了,要知道,说一谎,就要用十个谎来圆。」
谈思璘展颜一笑。「有个名不见经传的高人临摹了言先生的画作,画得维妙维肖,谈某实在喜欢,便不耻收藏了。」
「大人此话当真?」安南君惊诧道:「当今世上,哪里有人可以将言先生的画临摹得一模一样?且还是一批?」
「谈某无意间得到,当时也甚为讶异。」他突然笑着对谈思湛说道:「想来二弟定是信不过我的,不如派人去明秀轩将那一批画作取来如何?只要找飘雪就是,她知道画在哪里。」
他这话正说中了谈思湛的心思,可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摆明了他这个弟弟要给哥哥难看,他的脸也不由得烧烫起来。
「如此甚好,这样一来便能将事情弄明白。」杨采兴致勃勃。「再说了,本王也想看看能将言先生的画临摹得一模一样的画作,不知是哪里的世外高人所作。」
谈思湛派了人回府,画很快取来了。
众人都是爱画之人,一看便明白,那何止是临摹,那根本是言派嫡出弟子的真迹。
言诤更是受到莫大震撼,他拿着一幅画,双手有些颤抖,喃喃地念道:「赵名希——这是何许人也?」
难道是谁收了弟子却没有告知他吗?不,不可能,万不会有这种事,言氏家规条件极严,若是没有他这个家主的同意,是不能收外姓弟子的,怎么会有人敢不经他同意便擅收弟子?
骆佟见到自己的画也是讶异得无以复加。
思璘什么时候竟把她卖给荣宝轩的画都买齐了,刘掌柜说画都销往大梁去了,莫非又从大梁寻回?
可是,思璘为何会收藏这些画?真是因为单纯喜欢言氏的画吗?还是因为她?不,她从未在他面前作画,他不可能知道她会画画……
「这画是从荣宝轩买的,我可以做证!」张令昕忙不迭跳出来拍胸脯。「若是殿下不信的话,尽管招那刘掌柜来问话。」
杨采啼笑皆非地道:「本王怎么会不信思璘的为人?要说不信,也是不信你的多。」
张令昕不服了。「殿下这什么话?难道我的为人那么不让人信服吗?」
杨采笑道:「令昕,本王可是听闻了你在府里闹腾,坐在园子里不肯起来,吵着要娶骆七姑娘,可有这回事啊?」
「怎么没有?」张令昕大声回道:「我敢做敢当,成亲那日,殿下定要包个大红包给我!」
张令听语毕,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言诤耳里没听到众人在说什么,他突然双眼冒光,视线移到了骆佟身上,模样有些兴奋,有些癫狂。
若她从未学过画,只是看这些画来临摹就能画得这般好、这样有形有神有意境,那她便是天赋过人哪!这样的人才若投入他人门下,岂不是让别派占了先机?
不行!他需得抢先一步将她纳入自己门下!
他态度大变,只专注看着骆佟一人,变得和颜悦色起来。「若是谈夫人不嫌弃,老夫想收夫人为入门弟子,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此一变故,让骆佟又惊又喜,能跟她师傅言青的祖父学画,她当然求之不得!
谈思璘微微一笑。「佟儿,还不快向言先生行礼。」
骆佟从善如流,连忙对言诤行大礼。「弟子骆佟拜见师傅!」
谈思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竟然让他们有惊无险的过关了,还让骆传成了言诤的弟子,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作画了?
「妙啊!真是妙啊!」杨采抚掌而笑。「想不到本王的赏画会竟会促成这样一桩美事,既是如此,头彩由弟妹拿走当之无愧。」
骆佟也不推托,盈盈一福道:「多谢殿下。」
折腾了一日,两人回到府里,先一同将雪玉手炉送去给老太君,老太君见了果然欢喜无比,又得知骆佟成了言诤弟子,更是刮目相看,拉着她的手,笑逐颜开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他们回明秀轩。
骆佟一路沉默,没被老太君的另眼相待冲昏了头。
她知道,是时候向思璘吐露事实了……
「佟儿,我自懂事以来便觉得张大姑娘行事作风与寻常姑娘不同。」
两人步出和翠院后,一空星月洒落,谈思璘忽然谈起了张令霞。
「姊姊确实与众不同。」
自回府,两人独处,她的一颗心便一直悬在半空中忐忑不安,他想必也是知道的,就在她琢磨着要如何开口时,他却没事般的与她谈起了张令霞,这是为何?
「机缘巧之下,我得知了她的一个秘密。」
骆佟不由得停了下来,心跳加速。「什么秘密?」
他看着她,目光极为柔和。「她来自一个咱们想象不到的地方,那里的皇帝是老百姓选出来的,那里的女人可以随意露胳膊露腿,那里的男女喜欢了对方才成亲,女子不只能外出干活,也能为官,那里的大夫若要治病,还能将人们的肚子给剖开来再缝回去。」
骆佟听得一愣一愣的,本能的润了润干燥的嘴唇。「思璘,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轻声道:「佟儿,这世间无奇不有,并非反常即妖。」
那个「妖」字重重的击在她心上,她听了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他看着她的眸光越发柔和。
他伸手将她拉到眼前,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你——便是赵名希。」
瞬间,骆佟的心「咚」地狠狠一跳,虽是预料中事,耳边却像有响雷滚过,她的小脸苍白如纸。「思璘……」
他修长的指按住了她的唇,缓缓摇了摇头。「佟儿,我并非要听你的解释。」
她急切的望着他,满腹千言万言却无从开口。
他的神色极为平和。「我只想要你知道,无论你来自什么地方,是否与张大姑娘的来处一般玄奥,如今的你都是我的娘子,过去如何,并不重要。」
她的眉睫轻颤,整颗心因这话既惊悸又感动。
这一日好长,她在逍遥阁要被揭穿时好生害怕,因为她百口莫辩,无法在众人面前吐实,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
「今日吓坏你了吧?」他将骆佟搂进怀里。「是我不好,不该将你带到逍遥阁。」
骆佟紧紧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手指穿进了她发间,轻轻地抚弄。
【第十四章祭母现真凶】
次日,骆佟的画一夜成名。
她成了言诤的弟子,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