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不对啊,侯府要有这样的字画,哪里能藏着掖着了,宁远侯向来是个吃米不知米价的附庸风雅之辈,只是档次不同,得不到京中权贵的认同,各种诗词字画的品赏会也没人邀他参加,若有这样一批字画,早办个品画会来献宝了,哪轮得到她们俩去偷。
「这幅字画我要了。」一脸沉思的谈思璘突然说道。「回头让人送到敬国公府明秀轩,找明秀轩的飘雪姑娘结帐便是。」
张令昕看着谈思璘,一双眼睛瞪得像牛眼。
刘掌柜还以为今天做不成生意了,没想到谈思璘会突然说要买画,他喜出望外道:「小人遵命,一定办得妥当。」
这世子爷买画也不问问价格,谈家果然是百年大族,根基甚深哪。
「卑鄙小人,手脚真快,根本趁乱下手……」张令昕扼腕地恨声嘀咕。
他爹对字画也很着迷,寿辰又快到了,要是当做生辰贺礼肯定让他爹对他刮目相看,还可能他爹一个高兴就允了他退亲呢。
「我还有更卑鄙的。」谈思璘笑了笑。
张令昕一脸问号。「更卑鄙的?」
在张令昕还没明白过来时,谈思璘便温声对刘掌柜说道:「刘掌柜,以后那少年公子再来卖字画,不管多少,你都送到敬国公府明秀轩结帐,我全部要了。」
「是是,小人一定照办。」刘掌柜自然是满口答应,都不问价格,等于是随他开价,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生意?
张令昕跳脚了。「谈思璘,你这样还算是朋友吗?不讲义气!」
谈思璘带着惯有的微笑。「知道就好,以后你防着我点,走吧。」他转身走出了荣宝轩。
字画的来处实在启人疑窦,骆佟与骆菲这两个小姑娘家绝不可能有此等画功,更不用说精妙的虫体了,言家传子不传女,更加不传外人,那般复杂的字体,若没有得到高人指点,自己是学不到精髓的。
或者,那赵名希与言家有渊源?可那赵名希又是何人?
「捎带上我啊!」张令昕在后头追喊。
谈思璘步履不停,迳自在沉思。
张令昕只好跑起来,好不容易追上,手刚往他肩膀一搭,谈冠也无声无息的来会合了。
「爷,骆姑娘在东大街上逛。」
张令昕一听也忘了适才的抢画恩怨,急道:「还在逛是吗?太好了,咱们快点去!谈冠,带路!」
东大街万安酒楼之前,人流滞塞在那路口,人声嘈杂,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衣饰华贵的公子哥儿在跟一个卖绣品的清秀小姑娘说话,后面众星拱月似的跟着几个随从小厮之类的人。
那少年公子拿起一个香囊,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道:「小姑娘,这个多少银子啊?」
张令昕看了一眼便不屑道:「哦,是他啊,季少瑞,忠勇伯府的十八爷,听说骆二太太有意把你那冲喜娘子八姑娘许配给他。他呀,什么本事没有,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倒是很行,打着忠伯府公子的名号,在城里的几间赌坊和妓院都欠了一屁股债,八姑娘嫁给这样的人,真是白白糟蹋了!」
谈思璘看向季少瑞,眼眸眯了眯。
这个猥琐的家伙要成为骆佟的夫君?
骆佟根本不知道眼前在调戏姑娘的登徒子就是季少瑞,当他正想伸手去捏那小姑娘的下巴时,她想也不想便用摺扇隔开了那只咸猪手。
「你做什么?」季少瑞瞪着骆佟,哪来不长眼的小白脸敢坏他的好事?不知道他在这条街上向来是横着走的吗?
「那你又要做什么?」骆佟的眼神如寒星一般,她冷冷睨视着季少瑞,眼里净是轻蔑,但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季家十八爷可是个地痞恶霸,仗着忠勇伯府的名号,又认识了一票吃喝玩乐的世家子弟,没人敢得罪他。
「你是什么东西?本大爷要做什么,是你可以过问的吗?」季少瑞指着骆佟鼻子,对她不屑一顾。
跟在季少瑞身边的几个跟班也随之大声道:「就是!我们爷做什么,轮得到你过问吗!你算哪根葱?!」
骆佟根本不理那群助阵的跟班,她脸上透着一股冷傲又不可小觑的气势。「那就对了,你要做什么,本少爷不能过问,那么本少爷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问。」
季少瑞微微一愣,「本大爷何时问你要做什么了?」他刚刚是说过「你做什么」这句话,但那是在兴师问罪,哪里是真问他要做什么了?这小子根本是在跟他打迷糊仗!
跟班怂恿道:「爷,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人群中,张令昕万般不解地低声对谈思璘道:「我说谈公子,你家的冲喜娘子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些,不知道棒打出头鸟吗?何须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瞧她这气势,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有什么背景来头,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受宠千金才敢如此,且谁不好惹,偏惹了个只会装腔作势的草包恶霸,对方还人多势众,眼下她要如何收拾这场面?」
骆佟是王公贵族的千金没错,但她是庶女,闯了祸,侯府绝不会为她出头,她反而还会被责罚,从此禁足都有可能。
「不是还有我们吗?」谈思璘淡淡地回道。
张令昕把眉毛挑得半天高,错愕道:「谈公子,你该不会想为你家的冲喜娘子出头吧?」
谈思璘轻轻挑眉,一抹笑意划过眼底。「你说的,她不是我的冲喜娘子吗?我为她出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你……你真想娶她?」张令昕又是一阵错愕。
谈思璘淡笑。「是有此意。」
张令昕被谈思璘透露的消息砸得头晕脑胀,他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她可是个庶女,而你,你是嫡世子耶,哪有嫡子娶庶女的道理?」
大周朝的规矩,一向是嫡配嫡、庶配庶,没有例外,尤其是贵族之间,更是不能乱了法礼。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谈思璘扬起一抹淡笑。「何况以我这副快病死的身子,还有资格挑人家吗?要是她嫁进门后,我好了起来,她就不是庶女,而是福星了。」
张令昕想了想。
确实,如果骆佟进门后,谈思璘的身子好了,老太君还能不把骆佟当福星吗?哪里还会在乎她庶女的身分?
可是,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他一拍大腿。
哎呀,自己又差点上当了!
思璘哪里会真的娶骆佟了,不说他根本就没病,压根儿不需要冲喜,就算他真的重病,他身边还有一个赫连迎月,他又怎么会丢下迎月去娶骆佟?
思璘现在绝口不提迎月是还在生她的气,气她的不告而别,等她从塞外回来就没事了,而迎月呢,等她发现思璘的身子根本没病便会开开心心的嫁给他。
两人在一边闲聊看戏时,场上忽然情势一变。
「说的不错!胆敢多管闲事,给我打!」季少瑞发狠说道。
「谁说是闲事了?」骆佟冷笑,她对那早已吓得脸色发青的小姑娘道:「妹妹,你这么出来做生意?娘怎么办?谁照看着娘?快把东西收一收,回家去,以后不许你再出来做生意了。」
那小姑娘也甚为机灵,愣了一下后便冲着骆佟喊,「哥哥!」
季少瑞有些傻眼的瞪着骆佟。「你你——?你是她哥哥?」
骆佟冷睨着季少瑞。「你有别的意见?」
季少瑞当街调戏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
他也曾在调戏姑娘时遇到那姑娘的爹娘家人赶来,但他们不是忍气吞声就是向他求情,一迳的求他放过,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敢直接与他对着干。
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这下,他要动手打人变得站不住脚了,恐怕他一动手,便会换来众人挞伐。
「你还不走吗?」骆佟奇怪的看着季少瑞。「还是你仍要当着我的面,对我妹妺行不轨之举?」
几句话说得季少瑞这等横行霸道之人也没脸再留下了,他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骂了句晦气便带着人离开。
季少瑞一走,知道没热闹好看,人群便一哄而散,原本杂夹在人群里的骆菲这才惊魂未定的现身。
「佟……佟弟,你到底在干么啊?」她原想喊佟儿的,但想到她们的男装打扮,连忙改口。
刚才她死命拉着骆佟,骆佟却甩开她的手,硬是要出头,可真把她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