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那真的没什么。」是呀,比起被你强吻,不过是吐在车上又算得了什么——但,这只是心里的OS,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说。

「怎么会没什么?至少让我有机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负点责任吧?」

负点责任。不知怎么的,他莫名又想起了那软唇的触感。

这感觉真不是滋味。明明是两个人的事,那段记忆却只有他独守……她就像是酒驾上路的肇事者,只不过她撞碎的是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突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他为她的吻而困扰,而她竟然只顾着担心他的汽车后座?

「你希望怎么负责?」是冲动吗?大概吧。是双关语,也是暗示,这句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至少整理车子的费用让我来付……啊!」这话像是点醒了她自己,她惊呼了声,道:「餐厅!对,还有昨天的餐厅!」

「嗯?」

「昨天在餐厅里的钱也是你帮我付的吧?」

他挑眉,不以为意,他在意的重点始终不在物质,「总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手伸进你的包包里去找钱吧?」

「呴,你真的是……」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懊恼,「这样算下来,我欠你的太多了。」

不仅仅是应该支付的车内清洁费,还有那碗面、那副被她踩碎的眼镜,以及昨晚那笔为数不少的饭钱、酒钱……

电话的另一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知道她为何沉默,可是他知道自己不希望她做了什么错误的理解。于是,他想了想,岔开了话题。「你吃饱了吗?」

「欸?」

「我问你吃饱了没。」

「啊……吃了,我吃饱了。你呢?」

「嗯,我也吃饱了。」

然后,这话题就像是沉入大海里的铅球,再也没浮起来。两个人安安静静了一会儿,既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却也很有默契地不想就此挂断电话。

直到客厅里突然传来一阵什么「自摸啦」、「你狗屎运」、「少啰唆钱拿来」之类的吆喝。

「你那边听起来好热闹。」

「是啊,隔壁有一群人在打牌,吵死了。」

「是哦,真好呢。」

「真好?」他嗤笑了声,无法理解,「你喜欢吵吵闹闹?」

「大过年的当然要热闹一点啊。」

「……」他们两个人果然不合。

「哪像我家,」她继续说道:「我爷爷奶奶过世得早,又只生两个小孩。前几年伯伯也移民去加拿大了,现在每年除夕初一家里就只有四个人,我爸、我妈、我姊,还有我,围炉都围不起来了。」

她说得很轻松,但语气里却有淡淡的惆怅。这么说来,他似乎应该庆幸一下家里还有点过年的气氛?

突然,他不知道说这种话适不适当,他只是想表达「如果你想找个人聊天的话,我这几天都很闲」。

然而这想法才一浮现脑海,他便被自己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他希望对方来找他聊天?真是见鬼了,他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陪人聊天这种事,而他竟然打算要她这么做?

幸好,她没给他做这傻事的机会。

「啊,不能聊了,我要先去帮我妈收拾一下餐桌。」

「好,你忙。」

道别之后,双方相继收了线。他躺在床上,没有看电视的心思,也不想继续忍受那近乎摧残耳膜的噪音,于是他关了电视机,拉开落地窗门,走出阳台外吹风。

他的老家靠近垦丁南湾,冬季的海风吹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舒服,然而此刻他却不觉得刺骨。

她的声音像股热流,暖烘烘地留在他的脑袋里,久久散不去。

这就是她所说的感觉吗?明知是双不合脚的鞋,却还是固执地将它买下,相信自己哪天能够真正地穿上。

最后,到底是鞋子适应了脚丫,还是脚丫适应了鞋子?

他突然意识到胸口里有股莫名而陌生的冲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为了某个人而打算改变自己。

他是疯了吗?大概他真的疯了吧。

稍晚,推测她可能已经忙完了之后,他回拨了沈曼曦的号码。彼端很快就传来她那清甜明朗的声音。

「你忘了跟我说新年快乐吗?」她才接起电话就调侃了他一句。

他被她逗笑了。「不是。」

「不是?那不然呢?」

经过了几秒钟的思量之后,他才道:「先前提的事情,你还想试试吗?」

她却沉默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像是害怕自己会错了意,「刚才你说「先前提的事」,意思是指……」

「就是交往的意思。」他替她接了话。

他依稀听见彼端倒抽了一口气。

这女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他忍不住取笑道:「我听不出来你这反应是Yes还是No.」

「Yes,当然是Yes!」她哪里顾得了矜持?却也不免多了疑虑,「只是……好是好,但你真的没关系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你说过我是不合脚的鞋……」

他一时哑口无言,因为那确实是他说过的话,可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肉麻。

「你就当我喝醉好了。」

「蛤?什么呀?」她笑了,沉重的气氛瞬间消散,「那你会不会酒醒了之后不认帐?」

「你说像你一样吗?」

「……」

「开玩笑的,我清醒得很。」

「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可以自称是你的女朋友喽?」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以后中午可以找你一起吃饭吗?」

「可以。」

「晚上也可以打电话跟你说晚安?」

「可以。」这什么奇怪的问题?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晚上也可以偶尔去你那里过夜吗?」

「……太快了吧?」

「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可不一定。

「喂!你沉默是什么意思?」

「嗯?有吗?」

「有!」

「真的没有,是你太敏感了。」

「少来,你一定觉得我是肉食女,对不对?」

他揉揉鼻子,闷不吭声。

肉食女吗?若是喝醉酒的话,那肯定是了吧。他不禁又想起昨夜,她热情得几乎要把他给吞下,甚至说什么邀他一起躺床……

「你看!你还说没有!」

她那虚软的抗议却只换来了他的大笑。

挂了电话之后,沈曼曦的喉头甜得像是灌了一桶蜂蜜,自个儿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傻笑,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了房间。

「你干么笑得跟花痴一样?」

声音传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岣……是你啊,」见是姊姊沈曼煦,她松了口气,「进来也不出声,想吓死谁?」

「拜托,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还能有谁?」沈曼煦翻了个白眼,「而且我叫了你两次好吗?是你自己不晓得在花痴什么。」

「啧。」她现在心情正好,没有斗嘴的兴致。

「怎么,在跟男朋友讲电话啊?」沈曼煦走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下。

她点点头。男朋友这三个字令她欣喜莫名。

「新交的?」

「嗯。」

「这次又是哪里认识的?」

「是公司的同事。」

「同事?」沈曼煦皱了眉。怪哉了,妹妹来往的对象通常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怎么突然跟同事瞎搅和了起来?肯定是什么高阶主管吧?「让我猜猜,公司最近来了年轻单身的总经理吗?」

「怎么可能。」

「不然呢?副理?协理?」

「是技术部的主管。」

听了,沈曼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地瞪大了双眼,「你说工程师?」

沈曼曦知道那表情的意思,她白了姊姊一眼,冷哼了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脑袋坏了吗?可以钓到开宾士的男人,何必找个开TOYOTA的?」

「干么?TOYOTA哪里不好?」

「怎么看都不好吧?还是你只是一时兴起,想吃点不一样的口味?」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那才不是胡说八道,我是在跟你讨论现实面。」沈曼煦滔滔不绝地分析了未来的情势发展,道:「好吧,你现在还在热恋期可能觉得无所谓,可是三年后、五年后呢?一个小小的工程师是可以赚多少钱?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放弃掉可以嫁进有钱人家的机会吗?」

「我又不想嫁进有钱人家。」那是年少轻狂、不知人间险恶时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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