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她奔放地回应安抚着他的灵魂,舒缓了他紧绷的心。

他舍不得放开她,此刻,他亟需要这份激情,他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一向的冷静,愈来愈控制不了来势汹汹的冲动。他被自己突然间爆发的、难以遏制的激情震撼,也被她毫无保留的响应吸引。

彷佛了解他的需要,她搂紧他,抵着他的唇叹息:「我想要前夜那样的快乐,可是,我们还能像那样吗?好多事等着我们去做,韦檠逃跑了,碧箩受了重伤……我好担心碧箩,好担心董浩……」「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安慰着她。「我们会快乐,会比前夜还快乐。让我们珍惜现在的时间,别再想其他的事。」他再度寻获她的嘴,热情地引导她。

爱火迅速燃烧,可是当和熙的山风抚过他们的肌肤时,冯君石挪开了与她紧贴在一起的嘴,懊恼地长吁一声。「可惜这里不合适,怕有人来。」「也许不合适,可是谁在乎呢?」面对他的克制,她意乱情迷地拉近他,双手更加大胆地在他身上游走。「现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她颤抖的声音和充满激情的抚摸瓦解了他的自制,他张着压抑的眼睛,看着她充满爱与渴望的黑瞳,忽然翻身将她压住,一边炽热地亲吻她,一边呢喃道:

「是的,谁在乎呢?我现在就要妳,我需要妳!」「我也要你,我的夫君,好好爱我吧,只有爱能让生命永恒!」她抓着他的衣襟,用力回吻他,阳光、树木和山野,甚至会有人经过的可能都被他遗忘了。

他所有的感觉中只有她的存在。两人索求的手饥渴地探索着彼此的肌肤,距离上一次他们亲密地躺在一起,彷佛已经过了一辈子,他们是如此想念对方。随着一阵颤栗的、如暴风雨般的拥抱和爱抚,他们终于在迫切和焦躁的需求中融为一体,在纷乱和快乐的激情中,释放出所有积压在心底的痛苦和悲伤、忧虑和压力。

「噢,百合,我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失礼。」过了好久,当一场销魂夺魄的云雨过后,他与她的衣服仍散乱地披挂在各自身上时,冯君石充满歉意地说,而她立刻用一个火辣辣的吻堵住了他。

「你没必要道歉,如果你想按照礼数,中规中矩地做,那么我们再来一次。」她风情万种地用唇舌描摹他的唇形,用甜美的笑容煽起他蓬勃旺盛的爱火。

「夫人的需要是为夫的责任,可是我希望在柔软的床上再考虑礼数,现在,我只想满足两颗饥渴的心。」他微笑着,将手探入她的衣内,而她立刻有样学样,全力仿效。这次,他们控制住了激情,轻柔而大胆地碰触彼此,不再那么狂乱地品尝着真爱的滋味。

喜悦自灵魂深处源源不绝地涌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尽情释放情感,在爱与被爱中分享着极致的快乐。

当激情的浪涛渐渐平息后,他们拥抱着彼此,在暖暖的阳光下,在浓密的草木野花中睡着了,两人脸上都漾着平静而安祥的笑靥。

山里盛夏知秋,丝丝凉意唤醒了百合,她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夫君的肩窝上。她悄悄抬起头,发现他仍然沉睡未醒。

他睡着时与醒来时一样安静沉稳,看着他白皙的面腮上正悄悄渗出的胡渣,她心里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感动,她只能说那源自于爱。

白昼的光影使他眼角的皱纹和挺直的鼻梁上细小的斑点都十分清晰,也使他的脸一半发光,一半陷入阴影中,他最能撼动她心的温柔秀逸的眸子,此刻被紧闭的眼帘覆盖着,但她相信,当眼帘张开时,她会看到它们那宛如被湖水洗涤过的、动人心魄的眸光。

但是让她心痛的是,即便在熟睡中,他的嘴角仍绷得很紧,彷佛正为什么事苦恼。她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抚摸那里的肌肉,试图让他放松。

可她的指头被他轻轻咬住。她抬起眼,看到他溢满爱的双眼正注视着她,立刻不好意思她笑道:「是我把你弄醒了,可是,我忍不住想摸你。」他抓住她想抽回的手,轻轻舔吻。「我喜欢妳的抚摸。」她轻吻他,调皮地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因为我不敢保证以后的每个早晨醒来时不会这样做。」他注视着她优雅地坐起来,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夫人,妳端庄冷静的气质总是让我吃惊。」他帮她理顺头发,轻声地说。

她脸上浮现红晕,低垂着眼帘为他系紧腰带,羞愧地说:「端庄的女人不会在草丛里跟男人做出疯狂的事来。」「如果那个男人是她挚爱的夫君,她就无罪。」他从容地抬起她的下巴,用勾魂摄魄的眼睛注视着她。

百合抬起眼看着他,被他饱含着快乐和爱的目光所感动,微微一笑,嫣红的面颊上出现两个盛满感情的酒涡。「是的,妳是我挚爱的夫君。」她低声说。

「所以我想我们还可能再做更疯狂的事。」他从喉结处发出一声轻笑。

她掩饰着羞涩,岔开话题问道:「你说我们该去找董浩,还是去追韦檠?」「不要找董浩,他需要专心照顾碧箩。」「可是,那样妥当吗?」「为什么不妥当?董浩有心,也有能力照顾好妳妹妹。如果没有把握,他是绝对不会将她带走的。」冯君石肯定地回答她,见她面带疑虑,又劝解道:「妳还有很多事要忙,无法专心照顾碧箩,给董浩一个机会吧。」百合黯然道:「他带走她,也许只是想帮你。」如果是那样就太糟了,不仅损害了碧箩的声誉,也会让她对妹妹永远充满内疚感。她这样想着,心头不由得一沉。

「妳错了。」冯君石正色道:「就算开始时董浩是为了我而照顾妳妹妹,现在也绝对不是。妳有一双观察入微的眼睛,应该不难看出他们两人的感情不一般,只是碧箩尚未明白而已。给他们独处的时间,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幸福。」会吗?百合想起昨夜董浩对伤重的碧箩所表现出来的焦虑和悲伤,那是真实的情感,可那也许只是出于同情,一旦碧箩康复,情况又会不同。

「董浩真的喜欢碧箩吗?」她忧虑地问。

「我相信是。」他伸出手,百合自然地将手放在他伸出的手心。

「你认为碧箩会像喜欢你那样喜欢董浩吗?」他点头。「当然会,董浩很优秀,她当然会喜欢他。」「可是感情很难说,何况她心里有你。」百合沉思地说。

冯君石立刻停下脚步,搂紧她的双肩,严肃地说:「以后我只是她的姊夫。

为了避免大家尴尬,妳最好从现在起就把以前她说过的话忘掉。」她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坚定地说:「你说得没错,我们最好忘掉。

现在不管谁来抢你,我都不会再退让,因为你是我的!」她的神态让冯君石的心先是一紧、再是一松,随即开心地笑了,将她紧紧扣在怀里说:「是的,我是妳的,妳也是我的,我们的情缘是天注定的。」「这话我爹早就说过了。」她扬起脸亲亲他可爱的下巴。

看到她的笑容,他终于放心了,立刻拉着她大步往坡上走。「现在,让我们去把韦檠找出来吧。」百合跟上他用力的脚步,眼下,她确实该把抓韦檠放在首位,因为如果韦檠投向孙、卢那就麻烦了,毕竟韦檠熟悉军墟和石墙,了解她的很多部署。昨夜,如果不是董浩告诉她碧箩受重伤,需要她救援的话,她一定能抓住韦檠。

然而,韦檠彷佛从人间消失了似的,那一夜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找得到他,就连最擅长追踪的百合和董浩都想不出他去了哪里。

大都老发出的追捕令让各个部落都行动了起来,冯君石也让蓝谷带领士兵们参与了搜索行动。可是人们花了三天时间,搜索各部落的村峒集镇,每座山中的奇石深洞,却毫无收获。

三天过去后,大都老、冯君石和许多人都怀疑韦檠已经离开了高凉郡。

傍晚,在太守府书房内,当冯君石提出这个可能性时,百合立刻表示了相反的意见。「不会的,他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不可能跑远。」对此冯君石完全同意,可是三天的无功而返让他难以找出原因。「是的,他伤得不轻,按理说一定会急着躲在附近某个既安全、又安静的地方练功养伤,恢复元气。可是我们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怎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呢?」既安全、安静的地方?

他的话在百合心里回响,她突然咒道:「该死的,我怎么这么胡涂!」「怎么了?」冯君石见她双眉深蹙,立刻关切地问。

「不是所有地方。」她大声地说:「我们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处。」「哪里?」冯君石讶然地问,在他印象里,这几天太守府的士兵和各部落的勇士可是将郡内所有可疑的地方都翻遍了。

「渔女滩。」她眸光一闪,看着他说:「那天清晨董浩带碧箩离去时曾对我提过,那里有个女人是韦檠的相好,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忘记了!」看到她自责,冯君石忙安慰她。「这不能怪妳,那天妳的精力都花在挽救碧箩的生命上,这几天除了寻找韦檠外,妳还在忙其他的事。」他的安慰令她微露笑颜。「是的,我确实太忙了。新的耕种季节到了,我们要祭神问卦、选种烧地,还有石墙的修筑得加强、哥哥的婚事得筹办……」在她换气时,他立刻接上:「还有妳胃口太大,为夫得满足妳。」她猛地抽了口气,转过头看看敞开着的门,涨红了脸瞪他一眼,低声说:「你小声点,阿宏他们就在门外。」她的神情让他露齿而笑,将她拉近亲了一下她滚烫的面颊,说:「怕什么?

我们是夫妻,当然要亲热,这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闭嘴,你开始有点像部落男人啰。」她凑近他,以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他依然在笑。「部落男人有什么特点?」「色欲、大胆,而且言语无所顾忌。」她对着他皱鼻子。

「那我喜欢做妳的部落男人。」他的笑容更加放肆,让她想起这几天夜里与他缠绵的每一个瞬间,她的脸更红了。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渔女滩。」她大步走出去,他自然是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当看到门外果真站着阿宏和蓝谷等人时,不仅百合,就连冯君石也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他瞪着蓝谷,气恼地说:「别咧着嘴像个傻子,跟我们走。」蓝谷笑着跟上,看了眼低头疾走的夫人,悄声对他说:「大人不能怪属下们耳朵长,实在是大人该选在后殿跟夫人说私房话。」冯君石的不自在消失了,他愉快地笑道:「你说得对,不过我想最好的办法是以后当我与夫人独处时,你和其他人最好都给我走到十丈之外去。」「遵命!」见他没有压低嗓音,蓝谷大笑,百合则加快脚步将他们甩下。

「百合,妳等等!」见他的夫人飘然而去,冯君石大喊,可只看到她融入暮色中的身影,不由得叹道:「唉,这下可好,等我们赶上她时,事情都结束了。」「不会的,渔女滩没有那么远。」蓝谷安慰他。

可是他们内心都知道,纵使他们是以跑步前进,也不可能赶上她的脚步。

@@@@@看到百合酋长忽然到来,渔女滩的头人惊愕极了。

渔女滩是鉴江三条支流的连接点,位于黑头山脚。部落的十几户人家虽属于骆越族,但长期以来不问世事,散居在这片浅水区的用脚楼内,与山水为邻,靠捕鱼养殖为生,以物易物,自给自足,与世无争,是当地最安静温顺的部落,也因此常常被人遗忘。

当得知百合酋长的来意后,头人立刻将所有女人招来追查谁是韦檠的相好。

结果很快出现,因为在小部落里,忠诚永远占第一位,特别是看到百合酋长也在时,更没有人敢反抗。于是当头人问谁是韦檠的相好时,一个相貌平平,丰满而胆怯的年经寡妇立刻走出人群,承认自己是他们要找的人。

可是当再进一步问她关于韦檠的事时,她三缄其口。即便面对头人凶狠的目光和百合犀利的言语,她也低头不语。

看到她如此维护韦檠,百合知道逼她没用,便让她离开,并告诉头人以后不要再追究此事,随后她来到那个女人家中。

正在织网的女人看到她,仍旧沉默寡言,但眼里带着惊惧。

百合坐在她身边,告诉她不必害怕,没有人会为难她。等她不那么防范时,又坦诚地告诉她自己急于找到韦檠,是为了避免朝廷军队对高凉的征伐。

百合的诚心终于说服了那个女人,她承认韦檠前两天确实是在她这里养伤。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听到女人说出真相,百合心里一阵高兴,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一边轻声地询问,一边拿起另一把梭子与寡妇一同织网。

她熟练的动作和亲切的神态,让胆怯的寡妇渐渐轻松自在了起来,爽快地回答道:「今日凌晨。」「妳知道他会去哪里吗?」看着她,百合猜想韦檠看上她,一定是因为她动人的身材和温顺的个性,更重要的是她新寡独居,与她交往不受干扰。

女人摇摇头。「他从来不说,也不准我问。」「他会再来找妳吗?」「不知道,他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风一样,我不能问。」看着她畏惧的神态,百合想起在西佛寺遭到韦檠粗暴箝制的那幕,不由得同情这个软弱的女人,于是边陪她织网,边跟她随意地聊天,从中得知,此女是在韦檠为她患绝症的丈夫治病时,被他强占的,等她丈夫死后,她更成了韦檠的禁脔。

「妳为何称他『韦主儿』?」当听她在述说中无意间如此称呼韦檠时,百合的心猛然一跳,但仍似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骆越族酋长,阮老大是他的弟弟……不过他不喜欢别人知道这个。」年轻寡妇被百合轻松的语气感染,丝毫没有防范地说,却不知百合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时,震惊不已。

这消息果真令人震惊,但百合仍神色平静的继续谈话。「原来他是阮老大的哥哥啊,那怎么姓了韦呢?」女人放下手中的梭子,用力解着打结的网线,不经意地说:「有一次他来时喝醉了,一直大骂他爷爷当年太狠心,在他出生时就不准他爹娘认他,还将他送给南海瓯越人,逼他习武学医,要他做骆越人插向仇人的一把剑。」一把剑?百合猝然一惊。

「我是插向冼氏家族的一剑平天。」韦檠的咆哮回响在耳边,许多零星想法在她脑海里闪现,可惜都无法形成完整连贯的思绪。看着紧皱眉头的女人,她伸手替女人解开了那个令人烦恼的结,淡淡地问:「瓯越人中姓韦的很多,不知是谁家有幸收养了骆越酋长的继承人?」理了理不再打结的线,女人平凡的脸上闪过一抹浅浅的笑容,使她看起来有几分妩媚。「收养韦主儿的是韦氏酋长,不过养大他的则是天元观的道士。」见她如此自信,百合也露出了笑容。「妳如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我娘家就是瓯越韦姓,我自小常到观里去。」百合恍然大悟。「原来妳早就认识韦檠?」女人的目光变黯,轻声说:「是早就认识,不过他以前从来不在意我。」「妳很早以前就喜欢他?」百合带着试探的口吻问她。

她的脸红了。「那是傻女孩的胡思乱想,他长得好俊,可他眼里没有我。」百合明白了,这才是刚开始时她那么维护韦檠的原因。「如今他会娶妳吧。」「不会。」女人哀怨地说:「他不会娶我,也不许我找其他男人。」「妳有其他男人吗?」她轻轻地点头,又赶快补充道:「不能让韦主儿知道,否则他会杀死我们。」看到她惊惶的眼神,百合知道她很怕韦檠。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混乱的足音,女人十分惶恐,百合安抚她:「别怕,是我的夫君来找我。」她没有用冯君石的官职称呼他,而是用寻常女子交谈时最常用的亲昵称呼,这让紧张的女人放松了,随后当看到冯君石出现在房内时,女人居然面带微笑。

可是冯君石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到了百合的脸上。

他焦虑的目光让百合双膝发软,心儿狂跳,喉咙哽住,只能沉默地瞪着他。

「妳跑那么快干嘛?害我跑得要断气了。」见她看到自己却不言不语,表情麻木,他匆匆走过来拉起坐在地上的她,关切地问:「妳没事吧?」他这一句话,不仅让那个胆怯的女人摀着嘴笑了,就连百合也觉得好笑,她清清嗓子。「你觉得我像有事吗?」冯君石不理会那个偷笑的女人,只是上下看了看自己的夫人,承认道:「看起来不像,可妳为何这么严肃?」百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对那个女人说:「看,这就是男人。妳紧张时他像没事人似的,等妳没事时,他又穷紧张。」冯君石拉着她往楼下走,百合回头对那个仍摀着嘴偷笑的女人说:「一个人生活太寂寞,韦檠不会再来伤害妳,妳去找妳喜欢的男人,让别的男人娶妳吧。」「谢谢百合酋长。」女人跪在地板上行礼,可她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是夜,隆隆雷声宣告着一场大雨正逐渐逼近沉睡的雷峒村,虽然周围陡峭的山峦庇护了整个村落,但空气中仍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百合与冯君石手拉着手,快步往良德走去。

「你为何总要拉着我的手呢?让我都没法跑快点。」百合不习惯这样亲昵的牵绊,好几次都想甩开他的手,但每次都没法做到,只得无可奈何地抱怨。

冯君石握紧她的手,神色自若地说:「如果不拉着妳,此刻妳恐怕早就跑得没影了,要我怎么跟上妳?再说,雷电之夜正好可以思考问题,走那么快干嘛?」听了他的话,百合觉得确实是那样,于是不再坚持,当即回握住他的手,放慢步子配合他,并试着如他所说的,在雷声闪电中整理着紊乱的思绪。

离开渔女滩后,冯君石让蓝谷带着士兵先回良德,他与百合则回雷峒村找大都老和叔叔。见面后,她将在渔女滩与年轻寡妇的交谈告诉了他们。

「年代太久了,要断真伪还真不容易。」大都老对这消息感到很吃惊,但想不起阮氏曾有过一个韦檠那般大的儿子。「阮氏男人多好色,历代酋长到底有几个女人,多少个孩子,谁都说不清,更别说要断定谁是长子,谁是幼子,恐怕只有生韦檠的女人才知道他到底是谁。」不过记性好的冼琥伢却记得骆越阮氏酋长年轻时,确实娶过瓯越族长的一个女儿为妻,那个女人婚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可后来传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而韦酋长之女因伤心过度也回了娘家。大约一年后,阮氏酋长又娶了一位瓯越女子,而那个女人连生三个孩子都是女儿,后来总算生了个儿子,但自己却因难产死亡,从此这个儿子被严密保护着,三年前成了骆越酋长。

经他这一提醒,大都老也记起确实有过那样的一段故事。可是再多的细节,两位老人都说不清楚。即便如此,与父亲和叔叔的一番谈话,让她意识到,韦檠的出生隐藏着一个阴谋,如果不把那个阴谋揭穿,她无法安心。

冯君石轻声说:「别担心,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一张韦檠的出生脉络图。」她转过脸对他轻笑。「你真的有能力看穿我的思想,是吗?」「我还在尝试,尽管功力还不够,但总有一天必会炉火纯青。」他俏皮地说。

她摇动他们相握的手。「跟我说说。」「说什么?脉络图吗?」他明知故问。

「没错,就是那个。」「那我们得从『一剑平天』说起。」他将她拉近,避免她过快的步伐干扰他的思绪。「妳说过骆越阮氏早有取冼氏而代之的野心,两百多年前攻打南越,盗取了宝剑。可是我们几经盘问,阮老大始终否认其先祖盗得宝剑。因此,我假设当初妳的先祖在被骆越人追杀时护剑逃亡,却在山里遭到另一个心存邪念的人拦劫,最终身负重伤被此人夺走宝剑,我们姑且将伤妳先祖之人称为第三方。」他顿了顿,转头看她。见她正专心地听他说话,不由得高兴自己能与她漫步而行,并将她从烦恼中解救出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夜若是明月在天该多好啊。他遗憾地想。

「继续说。」见他停下来,百合催促他。

「好。」他赶紧言归正传。「第三方深知自己趁人之危、夺财害命是不可饶恕的罪,为避人耳目,他将宝剑就近藏匿于水洞中,想等风波过后再取回。可是他最终却未能取回宝剑。详细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猜是妳劫后余生的族人和夺剑失败的骆越人,都在暗中追寻宝剑,又都碍于各种原因不能将失去宝剑的秘密宣之于口。在此情形下,力量相对较弱的第三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拖到死前,他才将秘密告知继承者,而继承者也因同样的原因无法取回宝剑,如此代代相传,这个秘密成为三个家族两百年来明争暗斗的根源……」一阵劲风吹来,扬起的细石扑打在脸上,隐隐发疼。他迅即转身,将百合抱在怀里,用背脊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沙。

风势减弱后,他转过身。「让我们继续……」而她选在这时抽回手,拍掉他肩头的树枝,这个动作让他有点分心,他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继续道:「基于三个理由,我认为第三方就是瓯越韦氏,韦檠正是韦氏与阮氏两个家族共同的继承人,或者说,是两个家族寻找宝剑的执行者。」「说说你的三个理由。」百合急切地问。她开始捕捉到他的思路,他清晰的分析有助于她重组储存在脑子里的庞杂讯息。

受到她的鼓励,他接着说:「第一个理由是奇峰上,韦檠道出『一剑平天』的失而复得,说明他对宝剑非常关心和熟悉。第二,他说自己是骆越族的真正酋长,这点小寡妇也说到了,我相信那是真话。第三,生他的是阮氏,养他的是韦氏,他自幼师从道士,修练上乘武功和医术,可见两家对他的期望之大。由此可见……」他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从出生之日起,或者在那之前,韦檠的一生就已经被安排好,他是为毁灭冼氏而生,妳明白了吗?」「是的,我明白了,而且我还可以补充你遗漏的部分。」百合拉着继续往前,缓缓地说:「第三方在盗得宝剑后藏匿不传,直到某一位娶了阮氏女的继承人无意间将宝剑之事泄漏给对方,从此,阮氏对韦氏青睐有加,意图探知宝剑下落,但韦氏为了自身的利益而三缄其口。两族既为姻亲,又各自防范,宝剑因此始终未能露脸。到了阮老酋长这辈或上一辈,因嫉恨实力更甚从前的冼氏,才与韦氏勾结,图谋取回宝剑完成他们祖先没完成的事——取冼氏而代之。」「没错……」他欣喜地说,但被她以眼神打断。

「别打岔。」她阻止道,怕脑子里的线索断掉。「宝剑藏匿地最初并非水洞,只因七十年前一场天灾使得河流改道,将两百多年前的石洞淹没,从此宝剑深埋其中。阮、韦两酋长因对彼此均缺乏信任,于是阮老酋长娶韦酋长之女,生下长子后对外宣称新生儿死亡,暗地将他送回南海让韦氏教养,既为人质,也为棋子。」冯君石连连点头。「他们这样做各有目的。阮氏要利用亲儿子取得宝剑,韦氏要利用亲外孙拉住阮氏这个靠山。同时,在冼氏追查宝剑越来越深入,与阮氏的矛盾日益公开之时,他们还可以避开冼氏锋芒,保住自己的继承人。」「正是。」她握紧他的手,激动地说:「冼氏与阮氏结仇两百年来,两族间多次发生械斗,冼氏胜多败少,这让阮氏又恨又怕。你知道吗?在他们的酋长继任礼中,击败冼氏一直是新任酋长的咒誓。又毒又狠的韦檠果真没有让他们失望,但他知道,没有宝剑,百越入不会服他,因此他伪装成郎中,潜伏在我家人身边,目的就是要探听宝剑下落,并毁灭我的家族。」他不甚高兴地斜睨着她。「除了那些,他还有很重要的理由。」「什么理由?」她装傻地转开话题。「不就是为了宝剑和权力吗?为了这些,他可真是费尽心机啊!」「别忘了,他想得到妳。为了这个理由,他可是绕在妳膝边装了不少年的小可怜呢。」他轻蔑地说,语气里充满酸溜溜的味道。

百合笑了。「你吃醋也看对象好不好?我堂堂冼百合,可不会看上小可怜。」「那么,堂堂冼百合会看上什么人?」他盯着她问。

她摇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抬头挺胸地说:「自然会看上一个有着聪明脑袋,却老做蠢事;长得风流倜傥,却专爱出糗的文弱书生……」她的话没能说完,身子就被他猛然抱住。

「哈,小女人,妳胆子不小呢,敢嘲笑妳的夫君做蠢事,专出糗?看来我得动用这个『聪明脑袋』,好好治一治妳的胆大妄为。」说着他用力亲吻她,让她再地无法说话。

天边划过一道道闪电,隆隆雷声如催征的战鼓震得山岭发颤,乌云翻滚着压向山林。百合挣脱他的双臂。「别闹了,快走吧,大雨真的要来了。」她拉着他往太守府奔去,冯君石没拒绝她的带领,此刻,他只渴望尽快回到家中,将她纳入怀里,与她合而为一,根本不在乎天是否下雨,路是否崎岖。

在接下来的回程中他们不再说话,同样的渴望和期待,如同临近的暴风雨般急切。一跑回太守府,来不及与为他们开门的守卫说话,他们直接奔入后寝。

回到卧室,将门锁上,冯君石一言不发地拉过她,脱下她身上的衣服,而她以同样的方式拉扯着他的,两人不时用火热的目光、炽热的亲吻表达着爱意。当他们双双倒在床上时,他们用尽灵魂深处蕴藏的炽烈情欲爱对方。

很久之后,当大雨终于降下时,房间里已经一片宁静,百合沉睡在冯君石的臂弯中,他倾听着雨声,注视着她美丽的容颜,想起自己还没跟她分析完韦檠的「脉络图」。不过,他知道即便不再说,她和他都已经明白其中的意义。

现在,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渴望当她睁开眼睛时,他能再次看到燃烧在她眼里的热情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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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风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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