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昨天,他失去理智,缺席和议会大老的重要餐会,由台东赶回台北找她。
今天,他情绪不佳地将怒火迁怒在员工身上,更别提早上在厨房的那场灾难。
那明天呢?这女人明天又要替他创造多大的惊奇?
她的右手因为打点滴的关系,放在被子外头,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无名指间。
她皮肤白,又不容易晒黑,手指不像他因长年戴着婚戒而印出明显的戒痕,她的指间只留着淡淡的痕迹。
这痕迹太淡了,似乎只要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消失。
韩靖尧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再看看她光裸白皙的右手无名指。
他冷笑,像变魔术一样,伸手从衣领下方拉出一条银链子,上头的坠饰正是任性的妻子遗留在家里的婚戒。
离婚?她想得美。
他倾身向前,执起妻子温热的手,动作毫不犹豫,也不怕将她吵醒——吵醒也好,也该是摊牌的时候了!他将婚戒套回原来的位子,遮盖住那淡淡的戒痕。
男人心里舒坦极了,重拾领土的感觉很好。
「乖乖的。」
像以前一样乖乖的好吗?
老婆。
【第八章】
韩靖尧是个生活机器人,哪怕回到主屋,生理时钟还是一样没有变化,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后面的行程一样规律地进行。
当然,有了昨天那场早餐灾难后,他选择回到主屋过夜也是希望能有顿完美的早餐。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很重要。
位在内湖的主屋是一栋三层洋房,占地宽广,设计简朴稳重,自然也是出自韩靖尧之手。他依着长辈的想法设计,虽不追求奢华,却吸睛度十足。
而偌大的庭院则是由身为园艺家的韩母一手设计的。
韩家的长辈一向早睡,早上也是听到管家告知,才知道韩靖尧回家过夜的消息。
韩家老夫人在孙子入座后,马上开口关心。「你怎么自个儿回家啦?我们家孙媳妇呢?」
韩靖尧开心地看着一桌丰盛的中式早餐——软嫩的蒸蛋、三道油亮青脆的炒青菜、两道自制的腌渍物,桌上的每道菜都来自韩家厨娘的完美手艺。
「奶奶,您应该关心的是您孙子我,怎么开口就是孙媳妇呢?」
老夫人挥着小手绢道:「我关心你做什么呀?你长得又高又大,关心你那多没意思呢,我们家雅年纤细柔弱、文静可人,才需要大家去关怀~~」
韩靖尧大笑,端起碗,帮奶奶和自己盛稀饭,只要他在家,盛饭就是他的工作。
纤细柔弱、文静可人?奶奶一定想也想不到,她的宝贝孙媳妇在提离婚请求时,那坚定的态度还让沙场上厮杀无数的黄律师当场吓到不知要如何反应,说不定他的妻子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母老虎呢。
「看你笑成这样,心情这么好啊?话说你这次怎么自个儿回家啦?」老夫人又问。
「哦,昨天应酬太晚,内湖离宴客会所比较近。」韩靖尧轻松带过。
老夫人满意点头。「这样才对,你一身酒臭味还回家吵人,忙的也是雅年,还要照顾你,铁定整夜都别睡了。那你回来家里,有和孙媳妇说吧?」
韩靖尧点头,挖了一大匙蒸蛋到自己碗里。「当然。」
顾虑到长辈不适合受到惊吓,他选择隐瞒她住院的事。
老夫人苦口婆心地道:「坏小子,你可得对孙媳妇好一些,雅年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人,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难伺候。」
韩靖尧勾着痞笑,只要远离商场上的算计,在这个家里他永远都是任性、爱耍赖的大男孩。
「奶奶的说法和爷爷一模一样,我都怀疑我是外头捡来的,孙媳妇才是韩家的小孩。」
说着,他将拌着蒸蛋的稀饭吹凉,大口吃进嘴巴里,才刚入口,味蕾接收到讯息后,随即顿住。
他缓慢地咀嚼着,同时将碗拿高,仔细观察碗里的蒸蛋,色泽和软润度并没有什么不同……
老夫人发现他的异样,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蒸蛋里头有金块吗?」
韩靖尧皱起眉。「味道不一样。」
他以为所有的台式蒸蛋应该都是一样的味道,哪怕要比个高下,也不应该是拥有多年经验的韩家厨娘落人之后——
老奶奶慧黠一笑,完全明白孙子的困扰,她吃过孙媳妇煮的蒸蛋,当然知道其中藏的巧思。「就说你挑嘴还不信?是不是觉得这个蒸蛋和雅年做的蒸蛋口味不同呀?那是因为你很难养呀,雅年是用熬鸡骨的高汤来蒸蛋的,蒸蛋不过是一个早点罢了,谁有这种闲功夫啊?你这小子还搞不清楚孙媳妇为了要让你吃得开心、满足,下了多少功夫。」
韩靖尧没说话,心里却有藏不住的得意。
妻子任性归任性,她的认真倒是谁都比不过。
这三年,她除了厨艺精进不少,日语也进步神速,之前在应酬的场合上还可以跟日本厂家说上几句;品酒也学得不错,虽然不爱喝,但在公司宴请宾客时,倒是替他选了不少支好酒,得到许多赞美,宾主尽欢。
她很认真地当他韩靖尧的妻子。
但,他也有释出善意不是吗?
虽然她莫名其妙闹脾气离家出走,还让自己生病住院,甚至提离婚,但他用行动表示他的想法——将婚戒重新套回她的手上,所以她别再闹脾气了,溜达够了就乖乖回家吧。
「唷,还真的回来了?」韩家老爷子在韩父和韩母的搀扶下来到餐桌旁。
老人家这两天腿痛得厉害,但还是不愿意躺在床上,坚持要下床走动,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多没意思呀。
韩靖尧放下碗筷趋向前,接手帮忙搀扶老爷子入座。
「我的孙媳妇有回来吗?」老人家东张西望问着。
韩靖尧因长辈问出同样的问题,失声笑了出来。
老爷子无奈地摇头。「瞧这小子开心的样子,像中大奖一样!」
待大家入座,韩靖尧一边帮忙盛稀饭,一边回答长辈重复的提问。
「真喜欢人家的蒸蛋,就对孙媳妇好一点,听懂没?」老爷子听完老伴说的事之后,又叮咛孙子几句。
「知道了。」
他当然会对她好,他是尽责的丈夫,所有应尽的家庭责任,他一样也没少。
餐桌上和乐融融,韩靖尧很开心,虽然早餐和之前吃的不一样,他还是吃得很多,也吃得很饱。
八点半,司机准时来接人,他坐在车子里,嘴角上扬,听着轻音乐闭目养神,连司机都能感受到老板如沐春风的好心情,和昨天的移动式喷火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韩靖尧当然没注意到司机内心的激动,他心情好是因为他相信一切将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会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温顺听话。
当然,下午他还要抽空到医院盯着老婆换到个人病房才行,不转院可以,但更换病房这件事没得商量。
直到十点半,早上的会议正在进行,他都认为这几天的乌龙事件已近平息,谁知道陈秘书在这时接到内湖主屋的紧急来电,赶紧将手机交给他——
才接起,韩母就在手机那端气急败坏地叫着。「儿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雅年离婚?!你岳父岳母现在在家里,亲自将雅年的婚戒送回来,他们说是你同意和雅年离婚的!你岳母含着眼泪求韩家放人,说你根本不爱雅年,这个婚姻根本没意义!儿子啊,早上不是才说要好好对待人家的吗?你真的要和雅年离婚?」
他的计划全失控了,他匆匆结束和母亲的通话,顾不得尚未结束的会议,驱车赶往医院——
他清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负责跟韩家的长辈说,他们同意,我就同意。」
他没想到当时得意、自信满满的反击,会在此刻打击得他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告别连日的阴雨绵绵,今天天空总算放晴了。
余雅年戴着口罩、披着小外套,来到医院的中庭花园吹风、晒太阳。
她知道生病的人是不能吹风的,但整天待在病房里实在很闷,吹着微风,加上有温暖的太阳晒着,应该还好吧?反正看护林阿姨也说病人能维持好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崔可正巧经过中庭花园,看到坐在石椅上的余雅年,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