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密信
“是你啊。”秦程言还是稳坐如山,“见到辰王了?”
“见到了。”
“如何?”
“辰王说——他,并未发出什么密信。”
“唔,”秦程言微微点头,“仓颉那边如何?”
“左鹰王新近得了名猛将,骑射弓马,无不精良,犹擅长途奔袭作战。”
“唔。”秦程言眯眯眼,似乎嗅到了某种怪异的气息,又似乎,没有——看来,自己是在安乐里呆得太久了,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都快忘记了。
是啊,外面的世界……可不是像宫里这般平静呢,幸而是把寰儿给送出去了……
想了想,他逐字逐句地开口:“是你说的那个姬元吗?”
“不是。”
“那是谁?”
“没有仔细调查过,属下,不知。”
“那就去查查,查清楚了,给朕个回话。”
“是。”南轩越答应着,刚要闪身离去,却听秦程言又道,“等把大秦国内,以及仓颉的事搞清楚,你还是回北黎去吧,商达那儿需要人手。”
南轩越又答应了一声是,这次却凝着没动。
“怎么?”秦程言转身看向他,“还有事?”
“安宏慎……似乎……”南轩越迟疑着,没有道明。
“嗯,朕知道。”秦程言莫愣两可,含混支应,“且让他忙活着。”
南轩越放了心,这才去了。
批完最后一本奏折,秦程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天下御景》图前——北黎,有段鸿遥,仓颉,有左鹰王……和他的骑兵,再加上大秦国内的泰亲王残部……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应该可以一目了然了。
可他却想不出理由——是什么理由,让他们这样做?
段鸿遥……姬元……念着这两个名字,秦程言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皇上……”静谧的殿阁里,忽然响起一声轻唤。
秦程言先是一怔,继而呼地转身,大步走到来人跟前,伸手将他搀住,眸中绽出惊喜的光芒:“天峰,你,你好啦?”
“皇上!”刘天峰也难掩激动,扶着秦程言的胳膊,眼里盈起星星泪光,“微臣,微臣还以为,这一生再也……”
“别说这样的话,”秦程言出声打断他,却又想起件事儿来,“你……你是怎么好起来的?”
——是啊,他原本想着求君至傲出手施救,未料后来接连出了些事儿,竟然搁置下了,也就——
“是娘娘。”
“什么?”秦程言瞪大眼,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双耳。
“是娘娘,”刘天峰重复道,“是娘娘去玉英宫,请君先生出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多天前,微臣也是听蒋御医说的,君先生来御医院看过微臣,替微臣运功调理一日一夜,又留下汤药一剂,让蒋御医日日煎了,喂微臣服下,方才救下微臣这条性命……君先生还说,微臣身上的毒,与皇上先前所中之毒,系出同类,只是所用药物有些不同……”
“什么?”秦程言浑身一震,刘天峰的话,愈发出乎他意料了——先是莫玉慈亲去玉英宫向君至傲求助,再是刘天峰的毒,竟然和自己——如此说来,先时在青芫郡伏杀自己的的那帮人,跟借密信做手脚的人,是同一路的?
“皇上,”刘天峰目光沉凝,似乎也甚是忧惧,“微臣觉着,微臣觉着……”
“你觉着什么?”
“这天下,似乎隐伏着一股躁动不安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慢慢地——”
“向浩京逼近?”秦程言接过他的话头。
刘天峰抿紧了唇。
连他都看出来了?秦程言心中微叹,继而摆摆手:“你伤势刚愈,好好休息吧,先别操心这些事儿。”
“微臣倒是有个想法。”刘天峰却突然道。
“哦?说来听听。”
“皇上,可以离宫。”
“离宫?”秦程言一愣——刘天峰的这个建议,显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一直以来,刘天峰作战勇猛,偶尔也有智计,但是却并不怎么思虑别的事,此际突然提出这么一招,着实令秦程言倍感意外。
“你,为何会想到,让朕——离宫?”
“引对方再次伏杀。”
刘天峰倒是答得干脆利落。
秦程言再次怔住了——什么时候,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变得聪明起来了?
“这,确实是个法子……”他点头,“容朕好好想想。”
“微臣……告退。”刘天峰倒也没说别的,躬身施礼,慢慢儿退了出去。
出宫?引对方再次伏杀?回到桌案前,秦程言拿过一张干净的宣纸,饱蘸了浓墨,在上面缓缓地,缓缓地滑动着——
夜,已经很深了。
可他还没有回来。
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次。
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莫玉慈眸中却是一派平静。
担心?
随着日子的叠加,她已经越来越不担心了,反正,他在哪儿,她便在哪儿,只是现在多了孩子,未免需要思虑周详些。
……君至傲……寰儿……
脑海里一念闪过,莫玉慈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难道说,程言之所以要让君至傲把寰儿带走,并不仅仅只为磨练他?更是为了——
秋夜的风穿窗而入,烛火猛烈地摇晃起来,然后“啪”地熄灭……
“程言!”惊急之中,莫玉慈不由喊了一声,黑暗中一双有力的臂膀从旁伸来,紧紧抱住了她。
“程言!”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她紧紧地环住他壮实的腰,浑身不住地悸颤着。
“我在这儿——”缓缓地俯下身子,他深深将她拥入怀中,却不再说话。
慢慢地,莫玉慈平静下来——她并不想让自己这种紧张不安的情绪影响到他。
轻轻地,秦程言叹息了一声,把脑海里筹谋好的满盘计划硬压下去,他本来是想说出来,与她好好参详,可是,一则她的情绪如此不安,二则她还怀着身孕,此次离宫狩猎之事……还是罢了吧。
“程言,你有事?”莫玉慈却抬起头,望定他的双眼。
“没有,”秦程言平静地道,俯身将她抱起,“夜已经深了,休息吧。”
上了床榻,莫玉慈默然依在他怀中半晌,终是忍不住动动身子,轻声问道:“程言,你说吧。”
“嗯?”男子含含混混地答应,“说……什么?”
“心事。”
“心事?”秦程言的睡意退去三分,嘴角勾起抹浅笑,“你多想了,哪有什么心事?”
莫玉慈沉默了。
但凡他不想说的事,就算她费尽周折,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说,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而已。
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担心。
浓黯的夜色,慢慢湮寂了他们的面容……
……
“微臣反对!”
一听秦程言说要离宫狩猎,丞相洪宇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在他眼里,年轻的皇帝这些日子以来,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先是南巡,现在又要狩猎,如今虽说天下太平,却远没达到物富民丰,路不拾遗的地步,这位忠正耿直的老丞相,一心想着在有生之年,将未完成的抱负尽诸展世,为此不畏年高体迈,始终辛辛苦苦地替秦程言打理政务,但凡秦程言有什么过错,他总是会挂在嘴上念叨上半天,对此,秦程言只能苦笑,却无半分责怪之意。
旁边的铁黎却沉默不言。
只因他深知,秦程言此举,定然有其深意,而且是不方便言讲的深意。
既然不方便言讲,他也只能沉默。
“洪爱卿,”秦程言慢悠悠地开口,“朕听说,最近您的儿子要娶亲了?”
洪宇一时没缓过劲来,顿了一下方道:“是。”
“那,朕准你半月假,让你安享天伦可好?”
“皇上这是,厌着老臣了?”洪宇的胡须又开始抖。
秦程言还再想说点什么,外边儿忽然传来安宏慎的声音:“皇后娘娘请求陛见。”
殿中三个男人同时一怔。
慈儿?秦程言有些出乎意外,尔后道:“宣。”
但闻得一阵衣料簌簌响动,一身正装的莫玉慈慢步走进,先向秦程言轻轻一福,然后转头看向洪宇,微微笑道:“本宫恭贺太傅纳媳之喜。”
“谢娘娘慈恩。”洪宇收了怒气,还礼——不管怎么说,对这个看似温柔,实则刚韧的年轻女子,他也着实有几分敬意。
“本宫亲自挑了件贺礼,还望太傅笑纳。”莫玉慈言罢,侧身微微朝旁退开,后面大宫女佩玟捧着一个金漆托盘上前,恭恭敬敬地递到洪宇跟前。
洪宇也不细瞧,躬着身子接过,却听莫玉慈又道:“太傅为大秦,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本宫心中着实感激不尽,听说太傅膝下唯有一子,生得仪表堂堂,文才武艺俱是上乘,将来定是人中龙凤,娶妻成婚,乃一生之大事,太傅素日忧心国事,甚少看顾家中亲人,何不趁着这功夫,与家中人一叙天伦呢?毕竟,人生百年,能得闲者,几日?”
她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教洪宇感慨之余,又无可辩驳,只得深深匍倒:“微臣多谢娘娘教诲!”
莫玉慈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亲手搀起:“玉慈虽为皇后,但论年纪,却是您的晚辈,怎敢当此大礼?”言罢侧头看了秦程言一眼,又温言道,“皇上欲出宫狩猎,实是本宫闷得慌,想出去散散心,还请太傅大人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