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望
六月的天空。
低头可见的是清冽见底的江水,淡淡的木香、草香、肆意飘荡的花香,融合着淡淡的湿意,在阳光的微熏下,鸟儿百啭千啼,流水汩汩潺潺,这都是世间最妙不可言的乐章……哪怕是在满是白色轻幔的送灵船上。
我扶着一边的船舷,慵懒的靠在桅杆上,四哥永远那么细致入微,从水路去江宁既可免去旅途的劳顿,又不至于和地方扯上关系,只可惜他又是那么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临别还板着一张脸,说什么也不让我和福儿话别,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求了他半天,他才答应发丧那天,将真相告诉盈芷和福儿,我可不希望沾上那么多美人泪……
每每想到他,我都会觉得心里甜甜的,又苦苦的,因为思念和回忆有喜有忧,前尘和往事一样,又彷徨又充满希望……
“小姐!江上风大,您还是回舱里吧?”木头抱着披风,顺手递给我说道。
我偏头一笑,轻轻一缕发辫道:“这里可没有小姐哦!本公子怎么会有你这个木头随从!”我刻意加重“公子”二字,这次可以这么顺利的“荣归”,除了有四哥在上面瞒着,还亏了江妮姐这些年,不但将阿玛额娘安顿得极好,而且还慢慢将家族事业都发展到沿海城市,当然,江宁也是重中之重,所以闻家二少又复活了!!哈哈哈——船上的工人都以为我真是那位“杺格格”的表兄,一路上,对我态度极为恭敬。
“是,二少!属下,属下明白!呃……”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让我不由一愣,木头是忠心的侍卫,我本想让他跟随在四哥身边,毕竟他的身手和智谋……是何事让他如此踌躇?
“皇上那边有消息了!关于……呃,关于十四爷的,少爷——”原来木头一直有京城的消息,难怪每日总有几个时辰看不见他,这小子如果在现代,一定是一等一的谍报高手!
见我沉吟不语,木头垂下头,坦然而言道:“少爷,其实,皇上也是希望您能知道的!”
“木头,粘杆处以前是你负责的吧?”我迎风微笑,离开皇宫,四哥就永远是我的四哥,至于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千秋功罪都与我无关,问这些,只是单纯为了看看我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
果然,木头脸色大变,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如果说这句话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很可能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身首分家了,木头在我面前虽一直是没有杀气的,可是,他的眼睛告诉我,在雍王府时,或许他比狗儿更早学会‘冷酷无情’。
“少爷,我……”
“我们进去吧,你会告诉我的,对吗?”我浅笑着拍了拍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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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动着透明的高脚杯,这是先帝的赏赐,在宫里的时候,可不敢拿出来炫耀,现在好了,倒上一些自制的果子酒,虽没有红酒的纯正,但却给我现代的气息。
他果然没让我失望!
四哥——
本以为刚刚离开,就不会那么想念,可是,我错了!从我踏出皇宫,离开你身边的那一刻,就注定我会日夜想念!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如当日诏书所说,赦免了十四阿哥,他现在是郡王了!我细细的啜了一口甜香的酒,闭目凝想,想着京城中的事情……
和煦的阳光下,皇宫传来赦免他的诏书,他漠视的一笑,不磕头也不谢恩,似乎一切都是必然的,就算他是皇上又如何,即使得了皇位,但也会有失去,他想得到另一样东西却永远得不到了,或许这也算是对自己的补偿……
可为何自己高兴不起来?仿佛自己也失去了什么……
他伧然若失的走出来,明媚的阳光,让他不自觉的伸手挡了挡,却挡不过那晃眼的白色,完颜氏身上的白纱是……母后的丧期已过,为何还会……他胸口一痛,不自然的想起她,那个本该一脸凄然也来迎接他的女人,她已经是自己的侧福晋了,不是吗?为何……
“爷,杺格格已经病逝了……”完颜氏哽咽的解释仍打不消他心中的疑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前些日子,她来看自己的时候还是那么健康,难道,嫁入王府,对她而言,就真的是一种折磨吗?让她不惜借死来逃避!这一定是皇帝的主意,是他想……等等!那是……
“十四爷,奴婢盈芷给爷请安了……”迎接的人群中赫然竟有她的姐妹,呵!正好,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解释这些——
“胡说——都是胡说!”这不是真的,他不要,不要这样的结局!雅茹——你,你真的好自私——不——他的拳落在树上,一拳一拳,直到树干上留下褐色的血痕,但他却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这些,她确实救了自己,用她的性命换来他的自由,可那不是他要的,雅茹,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解脱吗?如果上天注定要这样两败俱伤,他,他就不该那么苦苦相逼啊!就算……
是啊!就算四哥和她在一起又如何?起码她会是幸福的!这般千辛万苦才得到的爱,四哥会怜惜她,给她荣耀的名分,说不定以她的善良聪慧,有朝一日她能母仪天下……可是,自己,是自己将三人都逼上绝境,她最终只能孤寂的躺在冰冷的黄土中,只将遗憾和叹息留给他……
“十四爷,格格说这样对你们才是都好……
一雁孤鸣惊旅梦,
千峰攒立动诗思。
凤城诸弟应相忆,
好对黄花泛酒卮。
这是皇上的诗,格格说,只要我念出来,十四爷就会懂……”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黯然的低下头,四哥已经是皇帝了,他借这诗表达爱惜自己的意思,可是自古帝王皆无情,他,又岂会例外,何况,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不足与外人道也!若是她,应该会明白吧?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他仰天长叹了一声,不让任何人跟着,只留下淡淡的吩咐:“从今儿起,杺格格永远是杺格格,她不曾入我府邸,也不是我的福晋,至于是否载入《玉牒》,还请皇上定夺!”
那一夜,他没有回王府,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次日,他上本奏请去景山寿皇殿看守皇陵,以尽人子孝道,为大行皇帝、皇后祈福,且自思己过云云。
我扬起酒杯,将那琥珀色的液体咽入喉中,嘴角露出一抹淡然追忆的微笑,都过去了,十四阿哥也必能明白我们的苦心,只要他们不再手足相残,我也算功德一件,虽然伤心免不了,可总比伤心、伤神又伤身的自残举动要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