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祸害遗千年
“被我当成试药试蛊体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本公子可没想到,我的如是竟然想当我的药人。”
如是不满地直戳他的胸膛:“秦如歌才不会没有好下场,她是少帝指定要的人,你敢整死她吗”
夙夜轻笑,不置可否。
不说话,就证明她没有说错了撄。
如是忽然离开夙夜的胸膛,仰首看着他,盈盈美眸似能语:“夜,你会像凤明煌、慕容汾那些男人,甚至是明渊少帝一样,全都喜欢上秦如歌吗”
夙夜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如是娇嫩的脸颊,淡漠道:“我的如是啊,你要记住,我和他们,不一样。秦如歌在我眼里,作为一个女人,还没有药人来得有价值。”
他忽然扯出一抹阴险的笑容,为他本就阴柔的面孔增色几分。
“如果有一天,明渊不需要她了,那么我很乐意接收秦如歌,不过,不是当身下的女人,而是一个困在水牢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试验体。偿”
如是端详了他好久,确定无误后,这才放心地笑了,她双手掌心抚上他的两颊:“夜,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坏,为什么你这么坏,我还是这么看得上你”
夙夜食指指尖抵着她的左胸,似乎有强有力的心跳透过指甲传来。
“这大概证明,你的心,也不怎么好吧。”
秦如歌身上发生的灾难,同受命蛊的凤明煌,感同身受。
不过他本身就受“蚀”所困扰,并不知道身体有部分疼痛是来自于命蛊的变化。
容侯和燕王的拉锯战进行了没几天,便全数消停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出,慕容汾挟着遗诏登基,凤明煌正好借此机会,不再动干戈,容靳也退回碧落城,容侯府两位老人家在明里暗里那些人的相助下,安然离开长安,走得比容靳和秦如歌都要潇洒。
然而,秦如歌的下落,仍然不明。
为了守孝,纳妃封后的事宜,一概压后,至少一年后才能谈讨,然,只有一个人例外。
正是当初将长安城搅得风起云涌的祸端,秦观心。
秦观心得了一个采女的位份,实是低微。
慕容汾和她说,待一年后百废俱兴,再一步步擢升她的位份,绝不会亏待她。
秦观心想着皇帝尸骨未寒,而且慕容汾对她们李氏族人也还算厚道,除了最终还是站到慕容琰那边的舅父,其他人等,他全都放过,没有株连九族,只是李氏族人现在已经再也没有身居要职的人了。
现在,只能依靠她来重新建立根基了。
慕容汾的登基典礼,凤明煌缺席,容靳也缺席。
二者虽然平定干戈,但是还是有一团火气在,谁要是挑破了,恐怕要炸得周围面目全非。
现在如辞初所愿,容靳和凤明煌反目成仇了,秦如歌休夫远走,父皇驾崩,帝位易主。
如今的南越,重新洗牌,一切又重新开始。
可是他听说,秦如歌,失踪了。
就在那日他于山丘伫立,那日他和别的女人行鱼水之欢,脑子里却全是她的倩影,有她小时候可爱狡黠的,捂住惊恐咬住他手背的,也有长大后英姿勃发的,对他冷冷淡淡不屑一顾的。
他是犯贱吗,为什么要去想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影子的女人。
那种渴望一样东西,却得不到的感觉,好渴,好难受。
而秦如歌的失踪,也让他焦躁难耐,多想派人暗地里去追查她的踪迹,可是他不能,他知道辞初在冷眼旁观,如果他只顾着儿女私情,枉顾大局,辞初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于是他顶着焦躁,顶着渴而不得,把所有情绪藏好,偷偷留意着凤明煌和容靳那边的消息,他也在等,等秦如歌无恙归去。
哪怕是被容靳接回碧落城,此生很难轻易再见,也比现在一点声息也没有。
大概一个月后,凤明煌于睡梦中惊醒,不知何故,突然毒发不省人事,孟玄色寸步不离守着他,更派人去搜寻柯凡的下落。
没过多久,燕王府的人就在遥远的山涧中,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岩洞。
里面躺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面容憔悴,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岩洞里除了她,再没有别的人,只留下吃食用过的器皿,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香炉。
那些人刚弯下腰,想去捡起来看看。
秦如歌迷迷糊糊间似有感应,眼前一片模糊,却仍能感知对方似乎想摸制蛊的器皿。
“别碰,里面有毒物,恐怕还有残余的蛊体......”
话未说完,她便彻底晕死。
那些人不敢迟疑,赶紧避走,不去碰地下的东西,过去给秦如歌松绑。
他们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暗暗安排他们来找王妃,而不是把王妃抓回去,孟爷让他们不要多问,这是军令,他们自当遵从。
而且王爷的下一个命令更古怪。
他们把秦如歌扔在山野之后,便使出各种方法向容侯那边的人透露风声。
暗地里看着纳兰惜和容靳亲自来将秦如歌接走,那些人才回去跟凤明煌复命。
不对,王爷现在昏迷不醒,能复命的,只剩下孟爷了。
秦如歌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竟生生消瘦了一圈,简直见者难忍。
碧落城容侯府内,就连秦伯夷也来了,守在秦如歌床前,等着她醒来。
他们有很多话想问,又不敢问。
例如,这一个月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还有,到底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
其实秦如歌意识已经清醒了,可是眼皮上脑壳里似乎压着一块巨石,她睁不开眼来,实在太累了。
这一个月来,简直生不如死,夙夜拿她当试验体,一直在试着他的新宠蛊毒,一个又一个都被命蛊吞噬,知道最后大功告成,才将那个尚未命名的凶蛊引出她的体内,那是把命蛊吞掉的凶蛊,至于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暂时未知,因夙夜马上就把牠引出体内了。
可是现在命蛊的母蛊死了,那么凤明煌身上的子蛊呢,应该会反噬宿主吧
秦如歌心焦如焚,迫切想知道他的情况,可是她醒不过来,她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直到觉得眼皮下添了热度,眼角滑下湿润,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
容靳等人看到了,容靳直接一拳打在床头。
“该死的,让我知道是谁欺负她,我要他的命”
纳兰惜也目光黯然:“我答应过要保护好她的,可是我没有做到。”
屋里的人七嘴八舌,都是骂骂咧咧的。
他们误会秦如歌哭是因为受了欺负,他们的确怎么也想不到秦如歌这是为凤明煌所哭。
夙夜在试图解命蛊的过程中,秦如歌曾套话问他是不是为了想杀凤明煌,才给她解命蛊。
答案毋庸置疑。
果然如凤明煌所料,把她放走,就等于将他的命门暴露在外移走,结果,便一命呜呼了。
容靳找了碧落城最好的大夫给她做施针,秦如歌终于在半日过后,悠悠转醒。
屋子里一摞子人都不敢问,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还是秦如歌自己强撑着坐起来,目光淡然道:“我没事,你们想问我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吧。”
“如歌,如果你难受,那就不必说。”容羿毕竟活的岁数多,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彻很开。
秦如歌浅笑摇首:“外公,我没事,这一个月,也就早点皮肉之苦。”
“那,为什么你会瘦成这样,而且......”
“哥,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好像惨遭摧残的模样一样吧事情还得由我和凤明煌潜入西凉一事说起。”
秦如歌便顺着话杆子说,把当初和明渊夙夜的恩怨,还有夙夜找上南越来、甚至最后把她掳走解蛊的过程和盘托出,此时众人才恍然大悟。
如此,倒也不算最坏,起码只是皮肉受苦。
秦伯夷扁着老嘴,一把抱住秦如歌,一把鼻涕一把泪抱怨:“如歌,你不能再这样吓爹了你知道吗,爹答应了你娘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这样,爹将来还怎么有脸面下去见你娘。”
“这事又不是如歌希望发生的,你怎么说得这是如歌惹了祸一样。”
容羿冷着脸将秦伯夷挥到一边去,屁股挤到他刚刚坐着的位置。
秦伯夷像是小媳妇一样,委屈着,却不敢说什么,只能死忍着了。
今天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够厚道的了,这些年来他们就没让他踏入过容侯府一步来,就连当初阿蘅去世时,他在容侯府外长跪不起,也软不了他们的心肠放他进来看她最后一面。
现在他们愿意为了如歌,让他进容侯府,他已经心满意足。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偷偷去拜一拜阿蘅。
她的尸身,她的牌位,一直安放在容侯府。
南越有三副玉棺可容人尸身不毁,永葆死前姿容,三副均是皇家之物,只是其中一副当年慕容均赐予容侯府,还有一副,很多年前便失窃,下落不明。现在宫廷里只余下一副玉棺了吧。
外婆似乎一眼看穿秦伯夷的意图,和容羿的冷脸相反,她倒是言笑晏晏,只是说话也是带刺的:“可别打小算盘,让你进来,不是为了满足你自私的心愿,你最好不要触动我们的底线在容侯府随意走动。”
秦伯夷默默汗颜,搓弄着手心道:“不会不会,小婿怎么敢啊。”
这边说着,那边又动了。
秦如歌作势要下床,纳兰惜和容靳纷纷阻止她:“你都瘦弱成这样了,还想做什么”
听到她没有被人欺负,他们总算安心不少,可是她这下又毛毛躁躁不知道下床急着去哪里,二人心里隐隐不安。
秦如歌忽然想起什么,抬眸问道:“你们找到我之后,我睡了多久了”
容靳纳兰惜互看一眼,纷纷道:“三天吧。”
“哥,纳兰,长安那边,最近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果然,她问的真的是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纳兰惜既疼惜她,又有点怨念道:“如歌,你已经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为什么还要惦记那里的人”
“惜说得对,你别管他了。”
“他出事了,对吗”
秦如歌的模样看起来有种可怕的癫狂预兆,容靳等人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一丝诡异的血色。
这样的表情,他们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对了,是凤明煌......
百日夫妻,竟已经如此趋同了么。
容靳抓着她的双肩,试图摇晃她,让她醒悟:“你已经把休书扔给他了,你忘了吗你要为了他,不要骨气吗,啊”
容靳和纳兰惜越是这样,秦如歌越是觉得不对劲。
其实夙夜给她解蛊之后,她就知道,那个人,恐怕会死。
在被掳的一个月里,她无数次地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凤明煌知道夙夜逼到眼前了,所以才逼走她,可是又被她无数次推翻这个想法。
如果他知道危险,更不该这样对她,他该把她藏得好好的,不给夙夜有机可乘才对。
除非,里面还有凤明煌不愿阐明的隐秘原因,一个,说不得的秘密。
他的反常,似乎从很早前就有端倪了,只是她太没心没肺,没有察觉。
容靳从秦如歌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动摇,而且动摇得很彻底,她还问出口了。
“哥,他......死了吗”
秦如歌说完这几个字,忽然似乎听到一阵阵嗡嗡声,脑子里似被捶打了一拳,如果他说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她紧绷的思绪,全凝聚在听他的答案。
容靳沉默好久,不说。
纳兰惜看着他们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尤其如歌现在身子受不住,可是把凤明煌的真实状况说出来,恐怕她更受不住,说还是不说,他拿不定主意。
然而,想想她执拗的性子,纳兰惜觉得还是说吧。
“他没有死,如歌,你不要这么紧张。”
容羿却在此时不咸不淡补充道:“嗯,没死,可是一病不起,据说我们接你回来的那一天,他就成了活死人了,燕王府的那个孟玄色正大锣大鼓的找药师谷的神医呢。”
短短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情。
秦如歌有些懵然,一时失了反应。
她的确想回去,一切的猜疑,好像在他的安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待她重新找回行动的感觉时,呢喃着:“不行,我要回去,柯凡做不到的,他救不了他,是我害了他,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是她间接害了凤明煌,因为命蛊是她下的。
容靳看不过眼她这么窝囊没志气,以前那个我行我素,愿意为了容侯府一家安危而选择斩断亲缘关系的她,现在怎么就这么黏黏腻腻的呢
容靳抓过她向外探的双臂,警戒慎重道:“你不能去那个人,死就死了,他早就该死”
秦如歌不解他这莫名其妙的怨恨态度,一把甩开容靳,薄怒道:“哥,你在说什么呢”
“你怎么忘了他前些日子是怎么伤害你的你怎么这么不长性子自找罪受”
纳兰惜分开他们兄妹俩,调和道:“阿靳,你太激动了,如歌才刚清醒,你可别吓到她又晕过去。而且,如歌这么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身上联系着命蛊,凤明煌出了什么事情,如歌也会遭难的。慢着,等等,刚刚如歌不是说她身上的命蛊已经解了吗”
纳兰惜忽然想起这回事来,心思一向清明的他,马上就和秦如歌想到一块了。
“那家伙,莫不是为了保护你,才逼走你的吧......”
“不可能他不是好人”容靳突然怒斥,更控不住力道,竟一拳断了床柱。
秦如歌纳兰惜见状均是脸色一变,他的情绪至于这么激动么好像这柱子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纳兰惜突然想起那夜他去找凤明煌问如歌下落,凤明煌跟他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阿靳,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凤明煌,到底做过什么,引得阿靳情绪波动这么大。
“如歌,既然你和他已经没有瓜葛,这次又误打误撞教人解了你体内的蛊毒,你就别管那个人的事情了。他是生是死,有西凉的公主去操心,你还是先养好自己吧。”
容靳瞥看父亲及两位外祖,希望几位长辈声援他。
容羿抚着花白的胡子,慢悠悠道:“如歌,你哥说的不无道理,天知道这是不是凤小子的诡计,他为了将你逼回去,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秦如歌走不成了,一家子人都按压着她,不让她离开容侯府一步。
可是命蛊的后续,折磨着她的心神,害得她吃不好睡不香,别说养好身子了,维持这样子都做不到,她竟然一天比一天消瘦,到最后就想着实在待不住,离意偷偷在她心底滋生。
离开的意思有了,可是容侯府的人,一定不会放她离开的。
秦如歌偷偷研制毒药,用以在路上防身。
此行凶险,她必须多备点。
而且,她还需要体力躲避追兵还有容侯府的人手,这些天她便开始狂吃狂喝,先把体力补充完毕。
待大功告成,她偷偷收拾好了包袱,便掏出容靳一个月前交给她的玉符。
母亲的旧部,应该陆陆续续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她能帮容侯府的,不多了,这玩意,她是断不能带走,便搁在桌子上吧。
秦如歌以为她万事具备,实则一切都看在有心人的眼里。
外公外婆在她离去前夕,推门而入,月光洒在他们身后,秦如歌眼前的他们,颇显阴暗。
“如歌,别去了,我们收到消息说,凤小子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他死不了,柯神医及时赶了回来,把他救活了。”
秦如歌捏紧肩上的包袱,摆明不相信他们的说辞:“外公外婆不必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两位老人家面面相觑,似笑似叹道:“如歌,你简直比你娘还要顽固,当初蘅丫头也是像你这样,为了秦伯夷那腐儒顶撞你外公和我,结果如何了如歌,外公外婆不想你走你娘的旧路,别去了,你忍心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外公外婆,请不要这样说,不要用这种枷锁束缚我,好吗虽然这样说也许有点自私,如歌希望,走一条自己希望走的路。”
二老一时无言,却又不愿让道让她走。
现在外面乱着呢,只有碧落城最安全。
秦如歌上前,眼神示意他们让开。
忽然,容靳闪了出来,面容是秦如歌从未见过的严峻。
“你不满意我们一直阻止你是吗”
容靳的质问,秦如歌不回答,但是神态依然坚决。
容靳忽然扯出一抹冷笑,那样的笑容,竟让她无由来的觉得悲伤。
为什么
容靳拂身而过,给她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跟我来,我会给你看清楚一切,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去你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