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一辆红色法拉利从钟离玥坐的计程车后方飞速驶过来,车里是震天震地的摇滚音乐,钟离玥似乎看到了那里面的几个人也是喝醉了的,她甚至一瞬间就猜测他们吃了毒品,此刻精神异常兴奋。
她正要提醒傅井然小心看车,只见那辆红色法拉利闪过了她坐的这辆计程车后,切进内道然后继续加速,几秒后撞上了前面躲避不及的马自达。凌晨的高速公路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马自达被撞击后摇晃地撞上了路边。
眼前的视野剧烈摇晃,在傅井然脑袋快要磕上方向盘时,气囊猛地弹出,把他紧紧地反弹到椅背上,然后他感觉到手上、脚上一阵剧痛,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在他昏迷之前,他还能听见车里喇叭仍播放着电话那头钟离玥紧张至极的声音,她的惊呼、她一声声焦急的询问:「傅井然、傅井然,你能不能听见?妈的你还愣在这干什么,叫救护车然后报警……」
在傅井然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钟离玥跑到了他车门外,满脸焦急紧张,隐约还带着点不知所措。
他很想告诉她,他没事,别慌,但敌不过倏地暗下来的视线。
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次丢脸丢大了,时速一百四十公里时没事,可时速七十公里的时候出车祸,他估计要被钟离玥揍死了。
【第二章】
傅井然醒过来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满目的雪白,雪白的天花、雪白的墙壁,还有满鼻子的医院消毒水味道。
就表面看来,他感觉似乎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因为被撞的时候,他稍微闪了一下,那辆车不是直接撞上来,不过也没完全躲过去。
他左手和左脚被裹了石膏,有点擦伤的右手被扎了针,正吊着点滴。性命是无忧了,可接下去一段时间里生活诸多不便。天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衰,左撇子偏偏弄伤了左手,不过出了车祸还只是现在这样,恐怕也算是万幸了吧。
他想着,还好先前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钟离玥的话,缓下了车速,要是当时他的车速还在一百四十公里,又被正面撞上,估计他现在还在ICU病房,病危通知书都不知道要发来几次。
所以说,他又欠钟离玥一个人情了。
傅井然还在想到底要怎么还这个人情的时候,病房门外隐约传来了对话声。
「你说说你是怎么搞的,我把一个健康得活蹦乱跳的人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只是让你送他回家而已,你竟然能让他躺进医院里。当年你说你要读护理,爸妈他们都不同意,是我一力支持你的。
你毕业后做看护也做两年了,不是没有照顾人的工作经验,我信任你的专业,把二十几年交情的兄弟交给你,你现在把他搞进医院里。钟离玥,你这些年读的是尿布啊,说话!别杵在这里。
我不要听你道歉,你可以跟井然道歉,跟干爸、干妈道歉,但你别跟我道歉。你是知道的,我是把他当成我亲弟弟,我知道你们一向不对头,但我也没想过你……我真后悔昨晚把人交给你,我应该自己送他回去。」
傅井然心里百感交杂,脑海里不断重播他昏迷前一瞬看见的那张脸、那双眼睛。钟离玥脸上惊慌失措,似是一瞬间退去了血色,小脸惨白一片,嘴唇似乎都在颤抖,眼眶里水光闪烁,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她眼神里的焦灼、无助像是烧红了的热铁,烙在他心脏、皮肉上,他的心不自觉地痉挛。
一瞬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思绪走得太快,他一下没抓住,再想仔细想想,又想不起来什么,只好作罢。
听钟离玦还在门外咆哮,傅井然躺在床上,心里全是不满,骄傲了二十几年的小姑娘被他吓成这样,现在还要继续挨骂,大概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吧,不然怎么会不告诉她哥他现在躺进医院里不完全是她的问题,他自己要负大半的责任。
傅井然啧了一声,这个钟离玦也真是的,怎么当哥哥的,说话这么大声,连他这个躺在病房里的人都把话听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音量有多大,也难怪钟离玥被骂懵了。这家医院的服务也不行,家属的说话声都那么响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护士出来劝阻,干什么吃的。
在傅井然挨个埋怨个遍后,医院的护士总算来劝阻了,责骂声总算停下来,然后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医生、护士以及钟离玦和梁依婷走进来。
医生为傅井然做了基本检查后,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还好病人在车辆被撞击时做好了防御保护动作,保护了头部和大脑,受伤的只有左手跟左脚。
受伤的手脚是属于骨头开裂,我们已经帮他打了石膏,伤势并不严重,如非必要,我们不建议动手术开刀。这段时间主要是好好休息,让骨头自然癒合,受伤的手和脚尽量不要活动,也不要沾水……」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谢谢医生。」
等钟离玦把医生送出病房后,傅井然才问:「钟离玥呢,她怎么不来看我?」刚刚一群人进了病房,就单单没看见先前在房门外被骂得那么凶的钟离玥,他当时就想,不会是被钟离玦骂哭了吧?当下就有点不是很想理睬钟离玦的感觉。
钟离玦被傅井然问得愣了愣,这么多年来,傅井然还是第一次问起钟离玥,「啊,她等下就来。」
「去你的,还装,我都听见你在门外骂钟离玥的那些话了。是你不让她来看我,还是她被你骂哭了,自己一个人跑到角落里去难过?」
钟离玦摸摸后脑袋,像是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回答的语气也有点不肯定,「啊?不会吧,她应该没哭吧,我都快二十年没看见她哭过了,那什么,她一直很坚强,我有的时候就……嗯,对她过了点。」
「闭嘴吧你,别解释了,钟离玥就算再能吃苦,她也是个姑娘家,能跟我们比吗。你到别家问问,谁家里舍得把个女孩子骂得狗血淋头的,别说严厉点,就是多说两句都舍不得,你也真行,真够男人。」
钟离玦讪讪地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倒是旁边站着的新婚妻子梁依婷舍不得丈夫尴尬,打了个圆场,「阿玦是被吓着了,毕竟不久前你还好端端的,才过了多久就接到小玥的电话,说你进了医院,在急救。
别说阿玦,就是我都快被你吓得心脏要跳出来了。别生气了,等等小玥来看你,让阿玦给小玥好好道歉。」
傅井然心里还是不怎么乐意,他还是听了钟离玥的话才捡回来一条命,结果一醒来,救命恩人当着他的面被骂得那么狠,他听着都肉疼,她还是一个女孩子,性子又出了名的傲。
想到了这些,傅井然更是不待见钟离玦,但偏偏他这车祸全是因为他自己任性才造成的,钟离玦是听说他进了医院才来,都不顾自己新婚,立刻从饭店赶来了。
钟离玥被骂这么惨,还算是他间接造成的,这么一想,傅井然心里更郁闷了,火气在心头上憋着憋着,还不能发作。
「对啊、对啊,我等下就给小玥道歉,你别生气。是说你住院这件事我都没敢告诉我爸妈,也没有告诉干爸、干妈……」
心情还郁闷着的傅井然,一听钟离玦提到自己的爸爸,想起自己和家里那并不友好的关系,整个人都不耐烦了,皱着眉打断钟离玦的话,「算了,别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我更没个清静。我爸妈他们,估计那个古文化研究交流会还没完,看他们连你们的婚礼都没来参加就知道。我回国了也没说,他们现在大概还以为我在国外出差没回来吧。」
钟离家和傅家相交多年,钟离玦的爸妈甚至都把傅井然当成自家二儿子了,所以傅井然跟家里关系不好,钟离玦和钟离玥都清楚。
傅家是少见的老式封建家庭,子承父业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们家研究中文、古文已经有好几代了,特别是秦文,他们家在这方面的研究得很深入,家里的藏书都能成一个小型图书馆。
傅井然的爸爸傅伯良是继承祖上的衣钵,致力研究中文以及古文化的,是大学里的中文系教授。傅井然的大哥傅熏然,虽然没走上研究的道路,但好歹是读中文系读到博士后,现在自己关起门来当个小说作家,也算勉强跟祖业有点搭上边。可偏偏就傅井然一个没走上研究中文的道路,读完了高中瞒着傅伯良读了法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