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时的少年不知道长寿有多好,在数年之后,他才晓得人要多活几年有多么困难,他一个个失去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一脸不解的眨着眼,「活得长才能做很多的事情呀!譬如打儿子,骂孙子,大骂不肖子孙。」
一听她怪诞的胡话,俊美如画的小儿郎眼角一抽。「你就这么点出息,不想夫贤子孝?」
「我祖母就是这样呀!她一见到我父亲就横眉竖目的,不是骂他不孝便是叫他走远点,
少来碍她的眼,如果我娘也在场,她一并骂上不肖子媳。」那个活力十足的老虔婆。
宫清晓很喜欢疼她、宠她的爹娘,而对心有偏颇的祖母虽是不恨,但也无法当她是亲祖母看待。
要善待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真的有点难度,没有女人不善妒,不管她爱不爱自己的丈夫,女人要的是掌控,而不是分宠的威胁,谁跟她抢她跟谁红眼,誓不两立。
「……」这是谁家的娃儿,傻到没边。
少年不想推开她,手改成揉她发,心生怜悯。大户人家谁家没几件见不得人的糟心事,她家并不安乐。
听到她说的话,他想到自家那些说不得的烦心事,祖父尚在,二叔父就吵着要分家,还想变卖祖产和祭田,趁他爹戍守边境时分走大半的家产,只留个空壳子给大房。
他的大哥、二哥如今都在边关镇守,虽长他没几岁,却已有少年将军之美称,声名远播。
「小哥哥,你教我轻功好不好?」要是她也能飞来飞去该有多神气,一脚踹飞老在她面前炫耀他会骑马的弟弟。
宫明沅骑的是小牝马,此回到桃花寺上香,要在寺里斋戒三天,原本他也要来的,可是一看他大哥宫明湛骑在马上的样子很威风,他便吵着要兄长带他到郊外跑马。
双胞胎其实很不相似,各有各的偏好。
轻功?「你太胖了,快起来,别压断我的腰骨。」
他自己都练不好,拿什么教人?
又说她胖,宫清晓不快的往他肚皮重重一坐。「我不胖,小哥哥看错了,我身轻如燕。」
「身轻如燕?」他嗤的一笑。「你跟猪比吗?」
「猪会飞吗?」一在天,一在地。
他一噎,好像回答是或不是都不对。
猪会飞,那就承认他是一头会飞的猪。
反之,猪飞不起来,他不是正沉着嘛!被一只不轻的小兔子压着,横竖他和猪成了亲戚。
「不过我要谢谢小哥哥救了我,要不是你飞身一扑我就摔惨了,你真的是个好人。」宫清晓是感恩的人,她缓缓移开小小的身躯,让被她压在下面的少年能起身。
少年不禁夸,一被夸奖,他面皮薄得又脸红了,恶声恶气的掩饰赧意。「以后别爬梯子,小心摔死你!」
她一吐小舌,模样调皮。「那是意外,我一向很稳重……」
一说「稳重」,少年嗤笑地拍拍个矮的她头顶。「再垫十块豆腐也不稳,你倒符合一个『重』字。」
变相的说她胖,人美口贱,实在是……算了,原谅他的有眼无珠,皮相长得好,旁的事便不成事了。「小哥哥,帮我摘花吧!我们把后山的桃花都给摘了。」
他不摇头也不点头,神色如一块正待雕琢的白玉,有玉的光华却无玉的圆润。「你摘花干么?」
「酿酒。」
「酿酒。」他露出狐疑的表情,好似听错了。
宫清晓得意洋洋的仰起小巧鼻头。「是我酿的喔!我酿的桃花酒连我爹喝过都赞不绝口。」
「你会酿酒?」少年一脸怀疑,全然不信。
任谁都不相信一个没酒缸高的五岁娃儿会酿酒,而且是能喝的那种酒,说是玩泥巴还比较能叫人信服。
「小哥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看我小就当我什么也不会,悟道不在年龄,而在通窍,我灵智是比别人早开通了一点,天生有酿酒的才华。」清澈的眼儿闪了又闪,活脱脱是求赞美的小松鼠。
「你……」他想说几句贬低人的恶语,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无声的好笑,他都几岁了,
还跟个站起来只到他腰高的小丫头计较个长短不可。
「小小,你又淘气了是不是?」似水的柔美嗓音轻轻扬起,如十里杨柳拂过江水边。
「娘。」看到清美的身影走近,宫清晓娇憨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生性温婉又娇妍的娘亲。
「你真想把整片山林的桃花都摘光了?做人不可太贪心……」
宫清晓未穿越之前,是南部某所餐饮大学的三年级学生,那时电视上常有一些美食料理节目,她一时心生向往便去报考了,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的厨艺有多糟糕,到了毒死人的地步。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是做料理的料,三年来的中餐料理课程惨不忍睹,考了七次才考上丙级执照,乙级则遥遥无期,几乎是奢望,教过她的老师都希望她放弃,改考其他科目。
可是她在调酒和糕饼上却出人意料的出色,连连拿下多届国际调酒奖项,制作的甜点也大受好评,开创了她人生的另一个视野,也拯救了一个众人所以为的料理废柴,拥有新的春天。
因为她在酒方面的天分,所以学校会在每年的寒暑假安排她到国外的酒庄打工,让她实地了解果实的栽种和熟成过程,以及酒的做法和酿造,让她学以致用。
虽然时间不长,但基本的酿酒工序她都操作过,回国后又到造酒工厂参观,花工夫去学习,并试着亲自酿制、改良配方。
大三时的她还不是正式的酿酒师傅,可是她酿出的酒已不亚于有二十年酿酒功力的老师傅,酿出来的酒醇厚有劲道,入喉浓郁。
那一年老师带着他们一班十五个学生到法国参加世界美食大展,他们纯粹是考察并未参赛,美食大展历时七天,有一百多个国家出赛,展出近一千种各地美食。
只是才过了三天,比赛会场竟被恐怖分子安装炸弹,坐在最前排的学生无一幸免,爆炸的火花朝他们一行人袭来,还来不及喊救命,大部分的人当场肢离破碎,死无全屍。
宫清晓对再来一次的生命很珍惜,她知道自己的骨子里是做不来一板一眼的古人,所以她很小心翼翼的适应,十分谨慎的去学习,不透露出一丝异于常人的天分,尽量当个只会吃、只会玩的孩子,笨拙中带点小慧黠。
好在她有个范本可供参考,那就是她的双生弟弟。
而她在忍了四年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在大房、二房、四房、五房搬到京城后,她就盯上大房院子里那三株桃花树,她想酿桃花酒,怀念那陈放的酒香。
一开始她也不敢放开手脚的去做,只用孩子般的天真去收集掉落一地的桃花花瓣,以玩的方式将蒸过、晾晒过的花瓣放入闲置不用的大瓮中,用她学过的工序一一进行酿酒的步骤,最后瓮口泥封,搁置在阴凉酒窖里便不再去理它。
去年腊冬,她故作不经意地在爹娘面前提起她酿了一瓮酒,爹娘笑笑地当是孩子的玩耍并不在意,但拗不过女儿的痴缠,他们抱着会喝到酸酒的心态答应一嚐,不想让女儿伤心,可见有多溺爱她。
一家人真把家里唯一的女娃当心头肉来疼,不管她做了多胡闹的事情仍一味的宠溺,不会多加责备。
没想到酒一入口,每个人都怔住了,难以置信地又多品了两口,以为会是酸的,却是带着桃花香气的醇酒,酒味初时很淡,越饮后劲直冲脑门,身子慢慢热了起来。
「娘,我让小哥哥帮我摘桃花,你说好不好?」越多人帮忙就能摘到越多的桃花,她才好多酿几缸酒。
温氏笑着轻拧女儿的小鼻子。「你不是答应圆一大师不假他人,全靠一己之力,不老实的孩子没糖吃。」
「娘,我是跟老和尚说不让亲人家眷和香客帮手,小哥哥你是香客吗?」老和尚许了她带两个丫头帮着,不然依她的身高,花都谢了也摘不满一布袋。
宫清晓恨起她的个子矮,想快快长大,若能多个几岁,她想做的事可多着呢!不用处处掩着、遮着,怕人发现异状。
没答应帮她摘花的少年被她的话一糊弄,他的重点放在「香客」上头,不自觉地摇头。
「这位夫人,我不是香客,只是听闻桃花寺的桃花已然盛开,故而前来一赏。」
他是来看桃花的,烧香拜佛什么的全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