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本纪第一

卷一 本纪第一

◎武帝上

高祖武皇帝,讳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南兰陵中都里人,汉相国何之后也。

何生酂定侯延,延生侍中彪,彪生公府掾章,章生皓,皓生仰,仰生太子太傅

望之,望之生光禄大夫育,育生御史中丞绍,绍生光禄勋闳,闳生济阴太守阐,

阐生吴郡太守冰,冰生中山相苞,苞生博士周,周生蛇丘长矫,矫生州从事逵,

逵生孝廉休,休生广陵郡丞豹,豹生太中大夫裔,裔生淮阴令整,整生济阴太守

辖,辖生州治中副子,副子生南台治书道赐,道赐生皇考讳顺之,齐高帝族弟也。

参预佐命,封临湘县侯。历官侍中,卫尉,太子詹事,领军将军,丹阳尹,赠镇

北将军。

高祖以宋孝武大明八年甲辰岁生于秣陵县同夏里三桥宅。生而有奇异,两胯

骈骨,顶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帝及长,博学多通,好筹略,有文武才

干,时流名辈咸推许焉。所居室常若云气,人或过者,体辄肃然。

起家巴陵王南中郎法曹行参军,迁卫将军王俭东阁祭酒。俭一见,深相器异,

谓庐江何宪曰:“此萧郎三十内当作侍中,出此则贵不可言。”竟陵王子良开西

邸,招文学,高祖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并游焉,

号曰八友。融俊爽,识鉴过人,尤敬异高祖,每谓所亲曰:“宰制天下,必在此

人。”累迁隋王镇西咨议参军,寻以皇考艰去职。

隆昌初,明帝辅政,起高祖为宁朔将军,镇寿春。服阕,除太子庶子、给事

黄门侍郎,入直殿省。预萧谌等定策勋,封建阳县男,邑三百户。建武二年,魏

遣将刘昶、王肃帅众寇司州,以高祖为冠军将军、军主,隶江州刺史王广为援。

距义阳百余里,众以魏军盛,趑趄莫敢前。高祖请为先启,广即分麾下精兵配高

祖。尔夜便进,去魏军数里,迳上贤首山。魏军不测多少,未敢逼。黎明,城内

见援至,因出军攻魏栅。高祖帅所领自外进战。魏军表里受敌,乃弃重围退走。

军罢,以高祖为右军晋安王司马、淮陵太守。还为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顷之,

出镇石头。

四年,魏帝自率大众寇雍州,明帝令高祖赴援。十月,至襄阳。诏又遣左民

尚书崔慧景总督诸军,高祖及雍州刺史曹虎等并受节度。明年三月,慧景与高祖

进行邓城,魏主帅十万余骑奄至。慧景失色,欲引退,高祖固止之,不从,乃狼

狈自拔。魏骑乘之,于是大败。高祖独帅众距战,杀数十百人,魏骑稍却,因得

结阵断后,至夕得下船。慧景军死伤略尽,惟高祖全师而归。俄以高祖行雍州府

事。

七月,仍授持节、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辅国

将军、雍州刺史。其月,明帝崩,东昏即位,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

嗣、尚书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

敕。高祖闻之,谓从舅张弘策曰:“政出多门,乱其阶矣。《诗》云:‘一国三

公,吾谁适从?’况今有六,而可得乎!嫌隙若成,方相诛灭,当今避祸,惟有

此地。勤行仁义,可坐作西伯。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须与益州图之耳。”

时高祖长兄懿罢益州还,仍行郢州事,乃使弘策诣郢,陈计于懿曰:“昔晋

惠庸主,诸王争权,遂内难九兴,外寇三作。今六贵争权,人握王宪,制主画敕,

各欲专威,睚眦成憾,理相屠灭。且嗣主在东宫本无令誉,媟近左右,蜂目忍人,

一总万机,恣其所欲,岂肯虚坐主诺,委政朝臣。积相嫌贰,必大诛戮。始安欲

为赵伦,形迹已见,蹇人上天,信无此理。且性甚猜狭,徒取乱机。所可当轴,

惟有江、刘而已。祏怯而无断,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翘足可待。萧坦之

胸怀猜忌,动言相伤,徐孝嗣才非柱石,听人穿鼻,若隙开衅起,必中外土崩。

今得守外藩,幸图身计,智者见机,不俟终日。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诸弟以时聚

集。后相防疑,拔足无路。郢州控带荆、湘,西注汉、沔;雍州士马,呼吸数万,

虎视其间,以观天下。世治则竭诚本朝,时乱则为国剪暴,可得与时进退,此盖

万全之策。如不早图,悔无及也。”懿闻之变色,心弗之许。弘策还,高祖乃启

迎弟伟及憺。是岁至襄阳。于是潜造器械,多伐竹木,沉于檀溪,密为舟装之

备。时所住斋常有五色回转,状若蟠龙,其上紫气腾起,形如伞盖,望者莫不异

焉。

永元二年冬,懿被害。信至,高祖密召长史王茂、中兵吕僧珍、别驾柳庆远、

功曹史吉士瞻等谋之。既定,以十一月乙巳召僚佐集于厅事,谓曰:“昔武王会

孟津,皆曰‘纣可伐’。今昏主恶稔,穷虐极暴,诛戮朝贤,罕有遗育,生民涂

炭,天命殛之。卿等同心疾恶,共兴义举,公侯将相,良在兹日,各尽勋效,我

不食言。”是日建牙。于是收集得甲士万余人,马千余匹,船三千艘,出檀溪竹

木装舰。

先是,东昏以刘山阳为巴西太守,配精兵三千,使过荆州就行事萧颖胄以袭

襄阳。高祖知其谋,乃遣参军王天虎、庞庆国诣江陵,遍与州府书。及山阳西上,

高祖谓诸将曰:“荆州本畏襄阳人,加唇亡齿寒,自有伤弦之急,宁不暗同邪?

我若总荆、雍之兵,扫定东夏,韩、白重出,不能为计。况以无算之昏主,役御

刀应敕之徒哉?我能使山阳至荆,便即授首,诸君试观何如。”及山阳至巴陵,

高祖复令天虎赍书与颖胄兄弟。去后,高祖谓张弘策曰:“夫用兵之道,攻心为

上,攻城次之,心战为上,兵战次之,今日是也。近遣天虎往州府,人皆有书。

今段乘驿甚急,止有两封与行事兄弟,云“天虎口具”;及问天虎而口无所说,

行事不得相闻,不容妄有所道。天虎是行事心膂,彼闻必谓行事与天虎共隐其事,

则人人生疑。山阳惑于众口,判相嫌贰,则行事进退无以自明,必漏吾谋内。是

驰两空函定一州矣。山阳至江安,闻之,果疑不上。颖胄大惧,乃斩天虎,送首

山阳。山阳信之,将数十人驰入,颖胄伏甲斩之,送首高祖。仍以南康王尊号之

议来告,且曰:“时月未利,当须来年二月;遽便进兵,恐非庙算。”高祖答曰:

“今坐甲十万,粮用自竭,况所藉义心,一时骁锐,事事相接,犹恐疑怠;若顿

兵十旬,必生悔吝。童儿立异,便大事不成。今太白出西方,仗义而动,天时人

谋,有何不利?处分已定,安可中息?昔武王伐纣,行逆太岁,复须待年月乎?”

竟陵太守曹景宗遣杜思冲劝高祖迎南康王都襄阳,待正尊号,然后进军。高

祖不从。王茂又私于张弘策曰:“我奉事节下,义无进退,然今者以南康置人手

中,彼便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节下前去为人所使,此岂岁寒之计?”弘策言之,

高祖曰:“若使前途大事不捷,故自兰艾同焚;若功业克建,威慑四海,号令天

下,谁敢不从!岂是碌碌受人处分?待至石城,当面晓王茂、曹景宗也。”于沔

南立新野郡,以集新附。

三年二月,南康王为相国,以高祖为征东将军,给鼓吹一部。戊申,高祖发

襄阳。留弟伟守襄阳城,总州府事,弟憺守垒城,府司马庄丘黑守樊城,功曹

史吉士询兼长史,白马戍主黄嗣祖兼司马,鄀令杜永兼别驾,小府录事郭俨知

转漕。移檄京邑曰:

夫道不常夷,时无永化,险泰相沿,晦明非一,皆屯困而后亨,资多难以启

圣。故昌邑悖德,孝宣聿兴,海西乱政,简文升历,并拓绪开基,绍隆宝命,理

验前经,事昭往策。

独夫扰乱天常,毁弃君德,奸回淫纵,岁月滋甚。挺虐于剪之年,植

险于髫丱之日。猜忌凶毒,触途而著,暴戾昏荒,与事而发。自大行告渐,喜容

前见,梓宫在殡,靦无哀色,欢娱游宴,有过平常,奇服异衣,更极夸丽。至于

选采妃嫔,姊妹无别,招侍巾栉,姑侄莫辨,掖庭有稗贩之名,姬姜被干殳之服。

至乃形体宣露,亵衣颠倒,斩斫其间,以为欢笑。骋肆淫放,驱屏郊邑。老弱波

流,士女涂炭。行产盈路,舆尸竟道,母不及抱,子不遑哭。劫掠剽虏,以日继

夜。昼伏宵游,曾无休息。淫酗摐肆,酣歌垆邸。宠恣愚竖,乱惑妖甗。梅虫儿、

茹法珍臧获斯小,**威柄,诛剪忠良,屠灭卿宰。刘镇军舅氏之尊,尽忠奉国;

江仆射外戚之重,竭诚事上;萧领军葭莩之宗,志存柱石;徐司空、沈仆射搢绅

冠冕,人望攸归。或《渭阳》余感,或勋庸允穆,或诚著艰难,或劬劳王室,并

受遗托,同参顾命,送往事居,俱竭心力。宜其庆溢当年,祚隆后裔;而一朝齑

粉,孩稚无遗。人神怨结,行路嗟愤。

萧令君忠公干伐,诚贯幽显。往年寇贼游魂,南郑危逼,拔刃飞泉,孤城独

振。及中流逆命,凭陵京邑,谋猷禁省,指授群帅,克剪鲸鲵,清我王度。崔慧

景奇锋迅骇,兵交象魏,武力丧魂,义夫夺胆,投名送款,比屋交驰,负粮影从,

愚智竞赴。复誓旅江甸,奋不顾身,奖厉义徒,电掩强敌,克歼大憝,以固皇基。

功出桓、文,勋超伊、吕;而劳谦省己,事昭心迹,功遂身退,不祈荣满。敦赏

未闻,祸酷遄及,预禀精灵,孰不冤痛!而群孽放命,蜂虿怀毒,乃遣刘山阳驱

扇逋逃,招逼亡命,潜图密构,规见掩袭。萧右军、夏侯征虏忠断夙举,义形于

色,奇谋宏振,应手枭悬,天道祸淫,罪不容戮。至于悖礼违教,伤化虐人,射

天弹路,比之犹善,刳胎斫胫,方之非酷,尽珝县之竹,未足纪其过,穷山泽之

兔,不能书其罪。自草昧以来,图牒所记,昏君暴后,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内沸腾,氓庶板荡,百姓懔懔,如崩厥角,苍生

喁喁,投足无地。幕府荷眷前朝,义均休戚,上怀委付之重,下惟在原之痛,岂

可卧薪引火,坐观倾覆!至尊体自高宗,特钟慈宠,明并日月,粹昭灵神,祥启

元龟,符验当璧,作镇陕藩,化流西夏,讴歌攸奉,万有乐推。右军萧颖胄、征

虏将军夏侯详并同心翼戴,即宫旧楚,三灵再朗,九县更新,升平之运,此焉复

始,康哉之盛,在乎兹日。然帝德虽彰,区宇未定,元恶未黜,天邑犹梗。仰禀

宸规,率前启路。即日遣冠军、竟陵内史曹景宗等二十军主,长槊五万,骥騄为

群,鹗视争先,龙骧并驱,步出横江,直指朱雀。长史、冠军将军、襄阳太守王

茂等三十军主,戈船七万,乘流电激,推锋扼险,斜趣白城。南中郎谘议参军、

军主萧伟等三十九军主,巨舰迅楫,冲波噎水,旗鼓八万,焱集石头。南中郎谘

议参军、军主萧憺等四十二军主,熊罴之士,甲楯十万,沿波驰艓,掩据新亭。

益州刺史刘季连、梁州刺史柳惔、司州刺史王僧景、魏兴太守裴帅仁、上庸太

守韦睿、新城太守崔僧季,并肃奉明诏,龚行天罚。蜀、汉果锐,沿流而下;淮、

汝劲勇,望波遄骛。幕府总率貔貅,骁勇百万,缮甲燕弧,屯兵冀马,摐金沸地,

鸣鞞聒天,霜锋曜日,朱旗绛珝,方舟千里,骆驿系进。萧右军訏谟上才,兼资

文武,英略峻远,执钧匡世。拥荆南之众,督四方之师,宣赞中权,奉卫舆辇。

旍麾所指,威棱无外,龙骧虎步,并集建业。黜放愚狡,均礼海昏,廓清神甸,

扫定京宇。譬犹崩泰山而压蚁壤,决悬河而注熛烬,岂有不殄灭者哉!

今资斧所加,止梅虫儿、茹法珍而已。诸君咸世胄羽仪,书勋王府,皆俯眉

奸党,受制凶威。若能因变立功,转祸为福,并誓河、岳,永纡青紫。若执迷不

悟,距逆王师,大众一临,刑兹罔赦,所谓火烈高原,芝兰同泯。勉求多福,无

贻后悔。赏罚之科,有如白水。

高祖至竟陵,命长史王茂与太守曹景宗为前军,中兵参军张法安守竟陵城。

茂等至汉口,轻兵济江,逼郢城。其刺史张冲置阵据石桥浦,义师与战不利,军

主朱僧起死之。诸将议欲并军围郢,分兵以袭西阳、武昌。高祖曰:“汉口不阔

一里,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为郢城人掎角。若悉众前进,贼必绝我军

后,一朝为阻,则悔无所及。今欲遣王、曹诸军济江,与荆州军相会,以逼贼垒。

吾自后围鲁山,以通沔、汉。郧城、竟陵间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连

旗继至。粮食既足,士众稍多,围守两城,不攻自拔,天下之事,卧取之耳。”

诸将皆曰“善”。乃命王茂、曹景宗帅众济岸,进顿九里。其日,张冲出军迎战,

茂等邀击,大破之,皆弃甲奔走。荆州遣冠军将军邓元起、军主王世兴、田安等

数千人,会大军于夏首。高祖筑汉口城以守鲁山,命水军主张惠绍、朱思远等游

遏江中,绝郢、鲁二城信使。

三月,乃命元起进据南堂西陼,田安之顿城北,王世兴顿曲水故城。是时

张冲死,其众复推军主薛元嗣及冲长史程茂为主。乙巳,南康王即帝位于江陵,

改永元三年为中兴元年,遥废东昏为涪陵王。以高祖为尚书左仆射,加征东大将

军、都督征讨诸军事,假黄钺。西台又遣冠军将军萧颖达领兵会于军。是日,元

嗣军主沈难当率轻舸数千,乱流来战,张惠绍等击破,尽擒之。四月,高祖出沔,

命王茂、萧颖达等进军逼郢城。元嗣战颇疲,因不敢出。诸将欲攻之,高祖不许。

五月,东昏遣宁朔将军吴子阳、军主光子衿等十三军救郢州,进据巴口。

六月,西台遣卫尉席阐文劳军,赍萧颖胄等议,谓高祖曰:“今顿兵两岸,

不并军围郢,定西阳、武昌,取江州,此机已失;莫若请救于魏,与北连和,犹

为上策。”高祖谓阐文曰:“汉口路通荆、雍,控引秦、梁,粮运资储,听此气

息,所以兵压汉口,连络数州。今若并军围城,又分兵前进,鲁山必阻沔路,所

谓扼喉。若粮运不通,自然离散,何谓持久?邓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定寻阳,彼

若欢然悟机,一郦生亦足;脱距王师,故非三千能下。进退无据,未见其可。西

阳、武昌,取便得耳,得便应镇守。守两城不减万人,粮储称是,卒无所出。脱

贼军有上者,万人攻一城,两城势不得相救。若我分军应援,则首尾俱弱;如其

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没,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于是去矣。若郢州既拔,

席卷沿流,西阳、武昌,自然风靡,何遽分兵散众,自贻其忧!且丈夫举动,言

静天步;况拥数州之兵以诛群竖,悬河注火,奚有不灭?岂容北面请救,以自示

弱!彼未必能信,徒贻我丑声。此之下计,何谓上策?卿为我白镇军:前途攻取,

但以见付,事在目中,无患不捷,恃镇军靖镇之耳。”

吴子阳等进军武口,高祖乃命军主梁天惠、蔡道祐据渔湖城,唐修期、刘道

曼屯白阳垒,夹两岸而待之。子阳又进据加湖,去郢三十里,傍山带水,筑垒栅

以自固。鲁山城主房僧寄死,众复推助防孙乐祖代之。七月,高祖命王茂帅军主

曹仲宗、康绚、武会超等潜师袭加湖,将逼子阳。水涸不通舰,其夜暴长,众军

乘流齐进,鼓噪攻之,贼俄而大溃,子阳等窜走,众尽溺于江。王茂虏其余而旋。

于是郢、鲁二城相视夺气。

先是,东昏遣冠军将军陈伯之镇江州,为子阳等声援。高祖乃谓诸将曰:

“夫征讨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今加湖之败,谁不弭服。陈虎牙即伯之子,

狼狈奔归,彼间人情,理当忷惧,我谓九江传檄可定也。”因命搜所获俘囚,

得伯之幢主苏隆之,厚加赏赐,使致命焉。鲁山城主孙乐祖、郢城主程茂、薛元

嗣相继请降。初,郢城之闭,将佐文武男女口十余万人,疾疫流肿死者十七八,

及城开,高祖并加隐恤,其死者命给棺槥。

先是,汝南人胡文超起义于滠阳,求讨义阳、安陆等郡以自效,高祖又遣军

主唐修期攻随郡,并克之。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贞孙入质。司部悉平。

陈伯之遣苏隆之反命,求未便进军。高祖曰:“伯之此言,意怀首鼠,及其

犹豫,急往逼之,计无所出,势不得暴。”乃命邓元起率众,即日沿流。八月,

天子遣黄门郎苏回劳军。高祖登舟,命诸将以次进路,留上庸太守韦睿守郢城,

行州事。邓元起将至寻阳,陈伯之犹猜惧,乃收兵退保湖口,留其子虎牙守盆城。

及高祖至,乃束甲请罪。九月,天子诏高祖平定东夏,并以便宜从事。是月,留

少府、长史郑绍叔守江州城。前军次芜湖,南豫州刺史申胄弃姑孰走,至是时大

军进据之,仍遣曹景宗、萧颖达领马步进顿江宁。东昏遣征虏将军李居士率步军

迎战,景宗击走之。于是王茂、邓元起、吕僧珍进据赤鼻逻,曹景宗、陈伯之为

游兵。是日,新亭城主江道林率兵出战,众军擒之于阵。大军次新林,命王茂进

据越城,曹景宗据皂荚桥,邓元起据道士墩,陈伯之据篱门。道林余众退屯航南,

义军迫之,因复散走,退保朱爵,凭淮以自固。时李居士犹据新亭垒,请东昏烧

南岸邑屋以开战场。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荡然矣。

十月,东昏石头军主朱僧勇率水军二千人归降。东昏又遣征虏将军王珍国率

军主胡虎牙等列阵于航南大路,悉配精手利器,尚十余万人。阉人王伥子持白虎

幡督率诸军,又开航背水,以绝归路。王茂、曹景宗等掎角奔之,将士皆殊死战,

无不一当百,鼓噪震天地。珍国之众,一时土崩,投淮死者,积尸与航等,后至

者乘之以济,于是朱爵诸军望之皆溃。义军追至宣阳门,李居士以新亭垒、徐元

瑜以东府城降,石头、白下诸军并宵溃。壬午,高祖镇石头,命众军围六门,东

昏悉焚烧门内,驱逼营署、官府并入城,有众二十万。青州刺史桓和绐东昏出战,

因以其众来降。高祖命诸军筑长围。

初,义师之逼,东昏遣军主左僧庆镇京口,常僧景镇广陵,李叔献屯瓜步,

及申胄自姑孰奔归,又使屯破墩以为东北声援。至是,高祖遣使晓喻,并率众降。

乃遣弟辅国将军秀镇京口,辅国将军恢屯破墩,从弟宁朔将军景镇广陵。吴郡太

守蔡夤弃郡赴义师。

十二月丙寅旦,兼卫尉张稷、北徐州刺史王珍国斩东昏,送首义师。高祖命

吕僧珍勒兵封府库及图籍,收甗妾潘妃及凶党王咺之以下四十一人属吏诛之。

宣德皇后令废涪陵王为东昏侯,依汉海昏侯故事。授高祖中书监、都督扬、南徐

二州诸军事、大司马、录尚书、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封建安郡公,食邑万户,

给班剑四十人,黄钺、侍中、征讨诸军事并如故;依晋武陵王遵承制故事。

己卯,高祖入屯阅武堂。下令曰:“皇家不造,遘此昏凶,祸挻动植,虐

被人鬼,社庙之危,蠢焉如缀。吾身籍皇宗,曲荷先顾,受任边疆,推毂万里,

眷言瞻乌,痛心在目,故率其尊主之情,厉其忘生之志。虽宝历重升,明命有绍,

而独夫丑纵,方煽京邑。投袂援戈,克弭多难。虐政横流,为日既久,同恶相济,

谅非一族。仰禀朝命,任在专征,思播皇泽,被之率土。凡厥负衅,咸与惟新。

可大赦天下;唯王咺之等四十一人不在赦例。”

又令曰:“夫树以司牧,非役物以养生;视民如伤,岂肆上以纵虐。废主弃

常,自绝宗庙。穷凶极悖,书契未有。征赋不一,苛酷滋章。缇绣土木,菽粟犬

马,征发闾左,以充缮筑。流离寒暑,继以疫疬,转死沟渠,曾莫救恤,朽肉枯

骸,乌鸢是厌。加以天灾人火,屡焚宫掖,官府台寺,尺椽无遗,悲甚《黍离》,

痛兼《麦秀》。遂使亿兆离心,疆徼侵弱,斯人何辜,离此涂炭!今明昏递运,

大道公行,思治之氓,来苏兹日。猥以寡薄,属当大宠,虽运距中兴,艰同草昧,

思阐皇休,与之更始。凡昏制、谬赋、淫刑、滥役,外可详检前源,悉皆除荡。

其主守散失,诸所损耗,精立科条,咸从原例。”

又曰:“永元之季,乾维落纽。政实多门,有殊卫文之代;权移于下,事等

曹恭之时。遂使阉尹有翁媪之称,高安有法尧之旨。鬻狱贩官,锢山护泽,开塞

之机,奏成小丑。直道正义,拥抑弥年,怀冤抱理,莫知谁诉。奸吏因之,笔削

自己。岂直贾生流涕,许伯哭时而已哉!今理运惟新,政刑得所,矫革流弊,实

在兹日。可通检尚书众曹,东昏时诸诤讼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时施行者,精加讯辨,

依事议奏。”

又下令,以义师临阵致命及疾病死亡者,并加葬敛,收恤遗孤。又令曰:

“朱爵之捷,逆徒送死者,特许家人殡葬;若无亲属,或有贫苦,二县长尉即为

埋掩。建康城内,不达天命,自取沦灭,亦同此科。”

二年正月,天子遣兼侍中席阐文、兼黄门侍郎乐法才慰劳京邑。追赠高祖祖

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考侍中丞相。

高祖下令曰:“夫在上化下,草偃风从,世之浇淳,恒由此作。自永元失德,

书契未纪,穷凶极悖,焉可胜言。既而皞室外构,倾宫内积,奇技异服,殚所未

见。上慢下暴,淫侈竞驰。国命朝权,尽移近习。贩官鬻爵,贿货公行。并甲第

康衢,渐台广室。长袖低昂,等和戎之赐;珍羞百品,同伐冰之家。愚民因之,

浸以成俗。骄艳竞爽,夸丽相高。至乃市井之家,貂狐在御;工商之子,缇绣是

袭。日入之次,夜分未反,昧爽之朝,期之清旦。圣明肇运,厉精惟始,虽曰缵

戎,殆同创革。且淫费之后,继以兴师,巨桥、鹿台,凋罄不一。孤忝荷大宠,

务在澄清,思所以仰述皇朝大帛之旨,俯厉微躬鹿裘之义,解而更张,斫雕为朴。

自非可以奉粢盛,修绂冕,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备,此外众费,一皆禁绝。御

府中署,量宜罢省。掖庭备御妾之数,大予绝郑卫之音。其中有可以率先卿士,

准的甿庶,菲食薄衣,请自孤始。加群才并轨,九官咸事,若能人务退食,竞存

约己,移风易俗,庶期月有成。昔毛玠在朝,士大夫不敢靡衣偷食。魏武叹曰:

“孤之法不如毛尚书。”孤虽德谢往贤,任重先达,实望多士得其此心。外可详

为条格。”

戊戌,宣德皇后临朝,入居内殿。拜帝大司马,解承制,百僚致敬如前。诏

进高祖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部羽葆鼓吹。

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并依旧辟士,余并如故。

诏曰:夫日月丽天,高明所以表德;山岳题地,柔博所以成功。故能庶物出

而资始,河海振而不泄。二象贞观,代之者人。是以七辅、四叔,致无为于轩、

昊;韦、彭、齐、晋,靖衰乱于殷、周。

大司马攸纵自天,体兹齐圣,文洽九功,武苞七德。钦惟厥始,徽猷早树,

诚著艰难,功参帷幙。锡赋开壤,式表厥庸。建武升历,边隙屡启,公释书辍

讲,经营四方。司、豫悬切,樊、汉危殆,覆强寇于沔滨,僵胡马于邓汭。永元

肇号,难结群丑,专威擅虐,毒被含灵,溥天惴惴,命悬晷刻。否终有期,神谟

载挺,首建大策,惟新鼎祚。投袂勤王,沿流电举,鲁城云撤,夏汭雾披,加湖

群盗,一鼓殄拔,姑孰连旍,倏焉冰泮。取新垒其如拾芥,扑朱爵其犹扫尘。霆

电外骇,省闼内倾,余丑纤蠹,蚳蝝必尽。援彼已溺,解此倒悬,涂欢里抃,

自近及远。畿甸夷穆,方外肃宁,解兹虐网,被以宽政。积弊穷昏,一朝载廓,

声教遐渐,无思不被。虽伊尹之执兹壹德,姬旦之光于四海,方斯蔑如也。

昔吕望翼佐圣君,犹享四履之命;文侯立功平后,尚荷二弓之锡,况于盛德

元勋,超迈自古。黔首惵惵,待以为命,救其已然,拯其方斫,式闾表墓,

未或能比;而大辂渠门,辍而莫授,眷言前训,无忘终食。便宜敬升大典,式允

群望。其进位相国,总百揆,扬州刺史;封十郡为梁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

游冠,位在诸王上,加相国绿綟绶。其骠骑大将军如故。依旧置梁百司。

策曰:二仪寂寞,由寒暑而代行,三才并用,资立人以为宝,故能流形品物,

仰代天工。允兹元辅,应期挺秀,裁成天地之功,幽协神明之德。拨乱反正,济

世宁民,盛烈光于有道,大勋振于无外,虽伊陟之保乂王家,姬公之有此丕训,

方之蔑如也。今将授公典策,其敬听朕命:

上天不造,难钟皇室,世祖以休明早崩,世宗以仁德不嗣,高宗袭统,宸居

弗永,虽夙夜劬劳,而隆平不洽。嗣君昏暴,书契弗睹。朝权国柄,委之群甗。

剿戮忠贤,诛残台辅,含冤抱痛,噍类靡余。实繁非一,并专国命。嚬笑致灾,

睚眦及祸。严科毒赋,载离比屋,溥天熬熬,置身无所。冤颈引决,道树相望,

无近无远,号天靡告。公藉昏明之期,因兆民之愿,援帅群后,翊成中兴。宗社

之危已固,天人之望允塞,此实公纽我绝纲,大造皇家者也。

永明季年,边隙大启,荆河连率,招引戎荒,江、淮扰逼,势同履虎。公受

言本朝,轻兵赴袭,縻以长算,制之环中。排危冒险,强柔递用,坦然一方,还

成藩服。此又公之功也。在昔隆昌,洪基已谢,高宗虑深社稷,将行权道。公定

策帷帐,激扬大节,废帝立王,谋猷深著。此又公之功也。建武阐业,厥猷虽远,

戎狄内侵,凭陵关塞,司部危逼,沦陷指期。公治兵外讨,卷甲长骛,接距交绥,

电激风扫,摧坚覆锐,咽水涂原,执俘象魏,献馘海渚,焚庐毁帐,号哭言归。

此又公之功也。樊、汉阽切,羽书续至。公星言鞠旅,禀命徂征,而军机戎统,

事非己出,善策嘉谋,抑而莫允。邓城之役,胡马卒至,元帅潜及,不相告报,

弃甲捐师,饵之虎口。公南收散卒,北御雕骑,全众方轨,案路徐归,拯我边危,

重获安堵。此又公之功也。汉南迥弱,咫尺勍寇,兵粮盖阙,器甲靡遗。公作藩

爰始,因资靡托,整兵训卒,蒐狩有序,俾我危城,翻为强镇。此又公之功也。

永元纪号,瞻乌已及,虽废昏有典,而伊、霍称难。公首建大策,爰立明圣,义

逾邑纶,勋高代人,易乱以化,俾昏作明。此又公之功也。文王之风,虽被江、

汉,京邑蠢动,湮为洪流,句吴、於越,巢幕匪喻。公投袂万里,事惟拯溺,义

声所覃,无思不韪。此又公之功也。鲁城、夏汭,梗据中流,乘山置垒,萦川自

固。公御此乌集,陵兹地险,顿兵坐甲,寒往暑移,我行永久,士忘归愿,经以

远图,御以长策,费无遗矢,战未穷兵,践华之固,相望俱拔。此又公之功也。

惟此群凶,同恶相济,缘江负险,蚁聚加湖。水陆盘据,规援夏首,桴鳷一临,

应时褫溃。此又公之功也。奸甗震皇,复怀举斧,蓄兵九派,用拟勤王。公棱威

直指,势逾风电,旌旆小临,全州稽服。此又公之功也。姑孰冲要,密迩京畿,

凶徒炽聚,断塞津路。公偏师启涂,排方继及,兵威所震,望旗自骇,焚舟委壁,

卷甲宵遁。此又公之功也。群竖猖狂,志在借一,豕突淮涘,武骑如云。公爰命

英勇,因机骋锐,气冠版泉,势逾洹水,追奔逐北,奄有通津,熊耳比峻,未足

云拟,睢水不流,曷其能及。此又公之功也。琅邪、石首,襟带岨固,新垒、东

墉,金汤是埒。凭险作守,兵食兼资,风激电骇,莫不震叠,城复于隍,于是乎

在。此又公之功也。独夫昏很,凭城靡惧,鼓钟鞺鞜,慠若有余。狎是邪

甗,忌斯冠冕,凶狡因之,将逞孥戮。公奇谟密运,盛略潜通,忠勇之徒,得申

厥效,白旗宣室,未之或比。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拯亿兆之勋,重之以明德,爰初厉志,服道儒门,濯缨来仕,清猷映代。

时运艰难,宗社危殆,昆岗已燎,玉石同焚。驱率貔貅,抑扬霆电,义等南巢,

功齐牧野。若夫禹功寂漠,微管谁嗣,拯其将鱼,驱其被发,解兹乱网,理此棼

丝,复礼衽席,反乐河海。永平故事,闻之者叹息;司隶旧章,见之者陨涕。请

我民命,还之斗极。悯悯搢绅,重荷戴天之庆;哀哀黔首,复蒙履地之恩。德逾

嵩、岱,功邻造物,超哉邈矣,越无得而言焉。

朕又闻之:畴庸命德,建侯作屏,咸用克固四维,永隆万叶。是以《二南》

流化,九伯斯征,王道淳洽,刑措罔用。覆政弗兴,历兹永久,如毁既及,晋、

郑靡依。惟公经纶天地,宁济区夏,道冠乎伊、稷,赏薄于桓、文,岂所以宪章

齐、鲁,长辔宇宙。敬惟前烈,朕甚惧焉。今进授相国,改扬州刺史为牧,以豫

州之梁郡历阳、南徐州之义兴、扬州之淮南宣城吴吴兴会稽新安东阳十郡,封公

为梁公。锡兹白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社。在昔旦、奭,入居保佑,

逮于毕、毛,亦作卿士,任兼内外,礼实宜之。今命使持节兼太尉王亮授相国扬

州牧印绶,梁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王志授梁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

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位冠群后,任总百司,恒典彝数,宜与事革。其以相国

总百揆,去录尚书之号,上所假节、侍中貂蝉、中书监印、中外都督大司马印绶,

建安公印策,骠骑大将军如故。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公礼律兼修,刑德

备举,哀矜折狱,罔不用情,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劳心稼穑,

念在民天,丕崇本务,惟谷是宝,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熔钧所被,

变风以雅,易俗陶民,载和邦国,是用锡公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公文德广覃,

义声远洽,椎髻髽首,夷歌请吏,是用锡公朱户以居。公扬清抑浊,官方有序,

多士聿兴,《棫呻朴》流咏,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正色御下,以身轨物,式

遏不虞,折冲惟远,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公威同夏日,志清奸宄,放命圮

族,刑兹罔赦,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跨蹑嵩溟,陵厉区宇,譬诸日月,容光

必至,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公永言惟孝,至感通神,恭

严祀典,祭有余敬,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梁国置丞相以下,一遵旧式。

钦哉!其敬循往策,祗服大礼,对扬天眷,用膺多福,以弘我太祖之休命!

高祖固辞。府僚劝进曰:“伏承嘉命,显至伫策。明公逡巡盛礼,斯实谦尊

之旨,未穷远大之致。何者?嗣君弃常,自绝宗社,国命民主,剪为仇仇,折栋

崩榱,压焉自及,卿士怀脯斫之痛,黔首惧比屋之诛。明公亮格天之功,拯水火

之切,再躔日月,重缀参辰,反龟玉于涂泥,济斯民于坑岸,使夫匹妇童儿,羞

言伊、吕,乡校里塾,耻谈五霸。而位卑乎阿衡,地狭于曲阜,庆赏之道,尚其

未洽。夫大宝公器,非要非距,至公至平,当仁谁让?明公宜祗奉天人,允膺大

礼。无使后予之歌,同彼胥怨,兼济之人,翻为独善。”公不许。

二月辛酉,府僚重请曰:“近以朝命蕴策,冒奏丹诚,奉被还令,未蒙虚受,

搢绅颙颙,深所未达。盖闻受金于府,通人弘致,高蹈海隅,匹夫小节,是以履

乘石而周公不以为疑,赠玉璜而太公不以为让。况世哲继轨,先德在民,经纶草

昧,叹深微管。加以朱方之役,荆河是依,班师振旅,大造王室。虽复累茧救宋,

重胝存楚,居今观古,曾何足云。而惑甚盗钟,功疑不赏,皇天后土,不胜其酷。

是以玉马骏奔,表微子之去;金板出地,告龙逢之冤。明公据鞍辍哭,厉三军之

志,独居掩涕,激义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祗,罄图效祉,山戎、孤竹,束马影

从,伐罪吊民,一匡静乱。匪叨天功,实勤濡足。且明公本自诸生,取乐名教,

道风素论,坐镇雅俗,不习孙、吴,遘兹神武。驱尽诛之氓,济必封之谷,龟玉

不毁,谁之功与?独为君子,将使伊、周何地?”于是始受相国梁公之命。

是日,焚东昏淫奢异服六十二种于都街。湘东王宝晊谋反,赐死。诏追赠

梁公故夫人为梁妃。

乙丑,南兖州队主陈文兴于桓城内凿井,得玉镂骐驎、金镂玉璧、水精环各

二枚。又建康令羊瞻解称凤皇见县之桐下里。宣德皇后称美符瑞,归于相国府。

丙寅,诏:“梁国初建,宜须综理,可依旧选诸要职,悉依天朝之制。”

高祖上表曰:臣闻以言取士,士饰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所谓才生于

世,穷达惟时;而风流遂往,驰骛成俗,媒孽夸炫,利尽锥刀,遂使官人之门,

肩摩毂击。岂直暴盖露冠,不避寒暑,遂乃戢屦杖策,风雨必至。良由乡举里选,

不师古始,称肉度骨,遗之管库。加以山河梁毕,阙舆征之恩;金、张、许、史,

忘旧业之替。吁,可伤哉!且夫谱牒讹误,诈伪多绪,人物雅俗,莫肯留心。是

以冒袭良家,即成冠族;妄修边幅,便为雅士;负俗深累,遽遭宠擢;墓木已拱,

方被徽荣。故前代选官,皆立选簿,应在贯鱼,自有铨次。胄籍升降,行能臧否,

或素定怀抱,或得之余论,故得简通宾客,无事扫门。顷代陵夷,九流乖失。其

有勇退忘进,怀质抱真者,选部或以未经朝谒,难于进用。或有晦善藏声,自埋

衡荜,又以名不素著,绝其阶绪。必须画刺投状,然后弹冠,则是驱迫廉捴,奖

成浇竞。愚谓自今选曹宜精隐括,依旧立簿,使冠屦无爽,名实不违,庶人识崖

涘,造请自息。

且闻中间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后门以过立试吏,求之愚怀,抑有未达。

何者?设官分职,惟才是务。若八元立年,居皂隶而见抑;四凶弱冠,处鼎族而

宜甄。是则世禄之家,无意为善;布衣之士,肆心为恶。岂所以弘奖风流,希向

后进?此实巨蠹,尤宜刊革。不然,将使周人有路傍之泣,晋臣兴渔猎之叹。且

俗长浮竞,人寡退情,若限岁登朝,必增年就宦,故貌实昏童,籍已逾立,滓秽

名教,于斯为甚。

臣总司内外,忧责是任,朝政得失,义不容隐。伏愿陛下垂圣淑之姿,降听

览之末,则彝伦自穆,宪章惟允。

诏依高祖表施行。

丙戌,诏曰:

嵩高惟岳,配天所以流称;大启南阳,霸德所以光阐。忠诚简帝,番君膺上

爵之尊;勤劳王室,姬公增附庸之地。前王令典,布诸方策,长祚字甿,罔不由

此。

相国梁公,体兹上哲,齐圣广渊。文教内洽,武功外畅。推毂作藩,则威怀

被于殊俗;治兵教战,则霆雷赫于万里。道丧时昏,谗邪孔炽。岂徒宗社如缀,

神器莫主而已哉!至于兆庶歼亡,衣冠殄灭,余类残喘,指命崇朝,含生业业,

投足无所,遂乃山川反覆,草木涂地。与夫仁被行苇之时,信及豚鱼之日,何其

辽敻相去之远欤!公命师鞠旅,指景长骛。而本朝危切,樊、邓遐远,凶徒盘据,

水陆相望,爰自姑孰,屈于夏首,严城劲卒,凭川为固。公沿汉浮江,电激风扫,

舟徒水覆,地险云倾,藉兹义勇,前无强阵,拯危京邑,清我帝畿,扑既燎于原

火,免将诛于比屋。悠悠兆庶,命不在天;茫茫**,咸受其赐。匡俗正本,民

不失职。仁信并行,礼乐同畅。伊、周未足方轨,桓、文远有惭德。而爵后藩牧,

地终秦、楚,非所以式酬光烈,允答元勋。实由公履谦为本,形于造次,嘉数未

申,晦朔增伫。便宜崇斯礼秩,允副遐迩之望。可进梁公爵为王。以豫州之南谯、

卢江、江州之寻阳、郢州之武昌、西阳、南徐州之南琅邪、南东海、晋陵、扬州

之临海、永嘉十郡,益梁国,并前为二十郡。其相国、扬州牧、骠骑大将军如故。

公固辞。有诏断表。相国左长史王莹等率百僚敦请。

三月辛卯,延陵县华阳逻主戴车牒称云:“十二月乙酉,甘露降茅山,弥漫

数里。正月己酉,逻将潘道盖于山石穴中得毛龟一。二月辛酉,逻将徐灵符又于

山东见白獐一。丙寅平旦,山上云雾四合,须臾有玄黄之色,状如龙形,长十余

丈,乍隐乍显,久乃从西北升天。”丁卯,兖州刺史马元和签:“所领东平郡寿

张县见驺虞一。”

癸巳,受梁王之命。令曰:“孤以虚昧,任执国钧,虽夙夜勤止,念在兴治,

而育德振民,邈然尚远。圣朝永言旧式,隆此眷命。侯伯盛典,方轨前烈,嘉锡

隆被,礼数昭崇。徒守愿节,终隔体谅。群后百司,重兹敦奖,勉兹厚颜,当此

休祚。望昆、彭以长想,钦桓、文而叹息,思弘政涂,莫知津济。邦甸初启,藩

宇惟新,思覃嘉庆,被之下国。国内殊死以下,今月十五日昧爽以前,一皆原赦。

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赐谷五斛。府州所统,亦同蠲荡。”

丙午,命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

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钟鋋宫县。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号,一依旧

仪。

丙辰,齐帝禅位于梁王。诏曰: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兴,驭物资贤,登庸启圣,故帝迹所以代昌,王度所以

改耀,革晦以明,由来尚矣。齐德沦微,危亡荐袭。隆昌凶虐,实违天地;永元

昏暴,取紊人神。三光再沉,七庙如缀。鼎业几移,含识知泯。我高、明之祚,

眇焉将坠。永惟屯难,冰谷载怀。

相国梁王,天诞睿哲,神纵灵武,德格玄祇,功均造物。止宗社之横流,反

生民之涂炭。扶倾颓构之下,拯溺逝川之中。九区重缉,四维更纽。绝礼还纪,

崩乐复张。文馆盈绅,戎亭息警。浃海宇以驰风,罄轮裳而禀朔。八表呈祥,五

灵效祉。岂止鳞羽祯奇,云星瑞色而已哉!勋茂于百王,道昭乎万代,固以明配

上天,光华日月者也。河狱表革命之符,图谶纪代终之运。乐推之心,幽显共积;

歌颂之诚,华裔同著。昔水政既微,木德升绪,天之历数,实有所归,握镜璇枢,

允集明哲。

朕虽庸蔽,暗于大道,永鉴崇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高义,人祇之至愿

乎!今便敬禅于梁,即安姑孰,依唐虞、晋宋故事。

四月辛酉,宣德皇后令曰:

“西诏至,帝宪章前代,敬禅神器于梁。明可临轩遣使,恭授玺绂,未亡人

便归于别宫。”壬戌,策曰:

咨尔梁王:惟昔邃古之载,肇有生民,皇雄、大庭之辟,赫胥、尊卢之后,

斯并龙图鸟迹以前,慌忽杳冥之世,固无得而详焉。洎乎农、轩、炎、皞之代,

放勋、重华之主,莫不以大道君万姓,公器御八枿。居之如执朽索,去之若捐重

负。一驾汾阳,便有窅然之志;暂适箕岭,即动让王之心。故知戴黄屋,服玉玺,

非所以示贵称尊;乘大辂,建旗旌,盖欲令归趣有地。是故忘己而字兆民,殉物

而君四海。及于精华内竭,畚橇外劳,则抚兹归运,惟能是与。况兼乎笙管革文,

威图启瑞,摄提夜朗,荧光昼发者哉!四百告终,有汉所以高揖;黄德既谢,魏

氏所以乐推。爰及晋、宋,亦弘斯典。我太祖握《河》受历,应符启运,二叶重

光,三圣系轨。嗣君丧德,昏弃纪度,毁紊天纲,凋绝地纽。茫茫九域,剪为仇

仇,溥天相顾,命县晷刻。斫涉刳孕,于事已轻;求鸡徵杖,曾何足譬。是以谷

满川枯,山飞鬼哭,七庙已危,人神无主。

惟王体兹上哲,明圣在躬,禀灵五纬,明并日月。彝伦攸序,则端冕而协邕

熙;时难孔棘,则推锋而拯涂炭。功逾造物,德济苍生,泽无不渐,仁无不被,

上达苍昊,下及川泉。文教与鹏翼齐举,武功与日车并运。固以幽显宅心,讴讼

斯属;岂徒桴鼓播地,卿云丛天而已哉!至如昼睹争明,夜飞枉矢,土沦彗刺,

日既星亡,除旧之征必显,更姓之符允集。是以义师初践,芳露凝甘,仁风既被,

素文自扰,北阙藁街之使,风车火徼之民,膜拜稽首,愿为臣妾。钟石毕变,事

表于迁虞;蛟鱼并出,义彰于事夏。若夫长民御众,为之司牧,本同己于万物,

乃因心于百姓。宝命无常主,帝王非一族。今仰祗乾象,俯藉人愿,敬禅神器,

授帝位于尔躬。大祚告穷,天禄永终。於戏!王允执其中,式遵前典,以副昊天

之望。禋上帝而临亿兆,格文祖而膺大业,以传无疆之祚,岂不盛欤!

又玺书曰: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含生之通称,并首同本,未知所以异也。而禀灵造

化,贤愚之情不一;托性五常,强柔之分或舛。群后靡一,争犯交兴,是故建君

立长,用相司牧。非谓尊骄在上,以天下为私者也。兼以三正迭改,五运相迁,

绿文赤字,徵《河》表《洛》。在昔勋、华,深达兹义,眷求明哲,授以蒸民。

迁虞事夏,本因心于百姓;化殷为周,实受命于苍昊。爰自汉、魏,罔不率由;

降及晋、宋,亦遵斯典。我高皇所以格文祖而抚归运,畏上天而恭宝历者也。至

于季世,祸乱荐臻,王度纷纠,奸回炽积。亿兆夷人,刀俎为命,已然之逼,若

线之危,跼天蹐地,逃形无所。群凶挟煽,志逞残戮,将欲先殄衣冠,次移龟鼎。

衡、保、周、召,并列宵人。巢幕累卵,方此非切。自非英圣远图,仁为己任,

则鸱枭厉吻,剪焉已及。

惟王崇高则天,博厚仪地,熔铸**,陶甄万有。锋驲交驰,振灵武以遐略;

云雷方扇,鞠义旅以勤王。扬旍旆于远路,戮奸宄于魏阙。德冠往初,功无与二。

弘济艰难,缉熙王道。怀柔万姓,经营四方。举直措枉,较如画一。待旦同乎殷

后,日昃过于周文。风化肃穆,礼乐交畅。加以赦过宥罪,神武不杀,盛德昭于

景纬,至义感于鬼神。若夫纳彼大麓,膺此归运,烈风不迷,乐推攸在。治五韪

于已乱,重九鼎于既轻。自声教所及,车书所至,革面回首,讴吟德泽。九山灭

祲,四渎安流。祥风扇起,淫雨静息。玄甲游于芳荃,素文驯于郊苑。跃九川于

清汉,鸣六象于高岗。灵瑞杂沓,玄符昭著。至于星孛紫宫,水效孟月,飞鸿满

野,长彗横天,取新之应既昭,革故之征必显。加以天表秀特,轩状尧姿;君临

之符,谅非一揆。《书》云:“天鉴厥德,用集大命。”《诗》云:“文王在上,

於昭于天。”所以二仪乃眷,幽明允叶,岂惟宅是万邦,缉兹讴讼而已哉!

朕是用拥璇沉首,属怀圣哲。昔水行告厌,我太祖既受命代终;在日天禄云

谢,亦以木德而传于梁。远寻前典,降惟近代,百辟遐迩,莫违朕心。今遣使持

节、兼太保、侍中、中书监、兼尚书令汝南县开国侯亮,兼太尉、散骑常侍、中

书令新吴县开国侯志,奉皇帝玺绂。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王其陟兹元后,

君临万方,式传洪烈,以答上天之休命!

高祖抗表陈让,表不获通。于是,齐百官豫章王元琳等八百一十九人,及梁

台侍中臣云等一百一十七人,并上表劝进,高祖谦让不受。是日,太史令蒋道秀

陈天文符谶六十四条,事并明著。群臣重表固请,乃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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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本纪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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