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昆仑三圣

第八章 昆仑三圣

面对何足道的笑问,程英就只是轻轻地拱手抱拳,并没有说话。

一个精通乐律的人,可以从另一个人的琴音之中,听出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和他想要表达的想法。

程英读懂了何足道的琴音。

高傲、张狂,睥世天下,曲高和寡,却又渴望有他人能够懂得自己,这就是何足道想要说的话。

程英性格温顺,但幼时独自陪黄药师陪了那么久,早已懂得这种人。况且,他桃花岛的弟子,终究是有那么几分孤傲的。

她就只是想帮助眼前这个人一把,而已。

现在一曲既终,所有的问答都已包裹在刚才的合奏里,那么彼此仍是陌路,却不必开口,多加什么瓜葛。

因为,她在吹曲的时候,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同样不为世俗理解的人。

何足道见弄箫之人竟是个相貌清秀、气质文雅的女子,也是一愣。他听得这曲子不仅音律绝美,且刚柔兼济,或金戈铁马,或柔靡万端,实是博大精深,本以为是哪位世外高人相助自己,却不料完全想岔了。

程英既不说话,何足道碰了个软钉子,也是讪讪的颇为尴尬。赶在这个当口,天鸣禅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什道:“何施主号称琴剑棋三圣,今日光临敝寺,足令蓬荜生辉,老衲未曾远迎,还乞恕罪。”

何足道心中一凛,收拢心神,转过身来躬身行礼,说道:“晚生何足道,‘三圣’狂名,何足道哉!今日得见众位高僧,若蒙赐教,实乃幸甚!”

众人听他言语有礼,俱是一愣,天鸣心道:“这狂生说话倒也不狂啊。瞧他不过三十岁左右年纪,内功虽然不弱,但真便能号称三圣,在西域创出偌大名头?”

那边郭襄等人也是诧异不已,他们见何足道敢在少林寺门前大剌剌的弹琴,视天下武学正宗为无物,又在少林方丈、达摩堂首座的喝声中依然坚持音律,内力之高,颇为了得,本以为是个眼高于顶的狂人,谁知张口说话,却先和别人客气起来,反差太大,一时都是茫然。

然而几人转念又想:“有道是刚不可久,此人武功高强、行为乖张却又知晓自省,实是个不可小觑之人。”

只有郭襄,却暗暗地想道:“此人便算骨子里是个狂生,也终究不过如此。天下中原本就只有他可以不顾世上一切旁人的目光所指,我行我素。”又想此人既然给了少林面子,只怕他们要进到寺里再行相谈,这一场热闹,只怕看不到了。思及此处,不免大失所望。

却听何足道说道:“在下前来贵寺,所为两件事情,其一是受人所托来传个话,其二便是——”他望向天鸣旁边的潘天耕三人,“和这三位朋友约了,借贵寺之地比试一番。”

那三人均是冷眼相对,卫天望哼的一声,道:“老夫师兄弟三人早就想会会你了,先前你躲来躲去,此番好不容易见你答应,虽然所约之地远在万里之外,我们仍是昼夜兼程赶了过来。一路上快马加鞭,生怕误了约会,岂料到此地一过数日,你却连个面都不露,我们还当你框我们过来,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呢!”

何足道闻得此言,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位前辈说哪里话,何足道纵然不才,也知道信守约定。我想几位前天方到,此间奔波万里,舟马劳顿,在下却以逸待劳,若是当场比试,未免胜之不武。昨日中午,见几位在寺内练武场里练拳练剑,虎虎生风,想来身体无碍,今日才来赴此约会。”

他说出此话,众人无不骇然,数日前该人佛像留书就已惊为天人,此时听他竟能在众多高手练武之地来去自如,更是难以想象。郭襄本已微觉无聊,听到这话,又来了兴趣,想道:“若要有这等功夫,起码身法、功力得如妈妈或者龙姐姐那样才行,这人看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怎能练到如此地步?难道他在唬人?可是看那些僧人表情,似乎确有其事,那这人功夫却也当真了得。”

天鸣道:“如此便请何施主入寺奉茶。”说完又看向郭襄等人,意似询问他们有何贵干。

林淡秋和郭襄、郭破虏对望一眼,上前道:“昨日在下三人行事鲁莽,出手误伤贵寺几位师兄,尽管得到无色大师原谅,但心中终究难安,今日特来上山赔罪,愿受方丈责罚。”

天鸣身为方丈,统管全寺主要事务,于细节却不能事事得知。知客僧与他人动武一事属罗汉堂管辖,当时无色得到消息,便下山来解除误会,当晚又因为别事耽搁了一宿,却未及上报方丈。

天鸣知道眼前几人身份背景均不简单,等闲得罪不得,此时何足道来访,若无大碍,更是不能节外生枝,当即转向无色,问道:“师弟,此事究竟……?”

无色微微点头,道:“是为觉远师弟之事。”他又看了看林淡秋,若有所思,道:“此事无碍。不过老衲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林公子,若是不妨,便也请一并来寺内少坐。”

林淡秋心中暗道:“来了!”表面不动声色,道:“敢不从命。”

除了对话两人之外,再无人知道其中玄机。天鸣、无相等人固然没有在意,郭襄等却是大奇。

原本昨日众人和无色一场谈话,已将之前的梁子揭去,但今日早上林淡秋说礼多人不怪,无色碍于各种关系不能和咱们翻脸,咱们却也不能就坦然受之,总要给足了少林寺面子才好。郭襄本来不以为然,但坳不过他,终于还是一路跟上来了,本来以为交代几句便能解决,谁知这无色却要请林淡秋进去详谈。

她不知道林淡秋心中的秘密,只道是无色找个借口请他们看热闹,心中微喜,却听无色接着说道:“只是这几位姑娘么……”

郭襄见他隐有拒绝之意,以为他是碍于寺规,也为做多想,寻思道:“我却找个什么理由进去看看?”不自觉地环顾身边,先看了看身边的郭破虏,又望向身后的程英和陆无双。

程英见她眼神,微微猜到她的想法,过去轻轻抚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无色大师找淡秋许是另有要事,我们是来道歉的,却不能给别人再添麻烦。”

郭襄微觉失望,忽然听何足道长声笑道:“久闻贵寺为天下武功之源,何某本以为众位高僧武功既高,佛法也必定精深,否则又怎能控制心魔,数百年来不断精进。但今日一见,却让何某不解,贵寺这规矩莫名其妙,须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与黄药师在性情学识上本有三分相近,此时见到有人拘于礼法偏见,狂生之态陡然发作,便要争之一二。但他说的话大有佛理,少林寺众僧待要反驳,都觉不易,一时间各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鸣是有道高僧,禅心明澈,宽博有容,听了何足道之言,微笑道:“多谢何施主指点。我少林寺强分男女,倒显得小气了。无色师弟,便由你招待这几位贵客。”

无色点头,又向旁边一名僧人吩咐了几句话,那僧人便向山下跑去。

少林寺众僧让开道路,何足道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天鸣也合什回礼,林淡秋等人跟在无色后面,众人正要入寺,却听卫天望喝了一声“慢!”,大手一挥,拦在了何足道面前,道:“单凭你一言,便要坏了少林寺千年的规矩,虽无不可,但也要看看说话之人是否当真大有本事,还是浪得虚名。今日咱们也不必再到寺里,就在这里比划比划,你留下一手,也让我们心服口服,知道少林寺千百年来规矩坏在谁的手里。”

在场之人除了林淡秋以外,都不知道他们师兄弟三人此番前来少林,不只要和何足道一争高低,更存了要令西域少林派压得中原少林派从此抬不起头来的念头,此时他这话一出,周围众僧无不微微变色。需知方丈已然答应郭襄等人入寺,他这西域少林弟子却在此事上强自出头,已是不将少林放在眼里。尤其最后一句,看似是指的何足道,但实际听去,都知他说的是天鸣禅师。

就算是林淡秋,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发难。想不到形势变化如斯,但绕了一圈,终究又绕了回去。

何足道一愣,心念急转,已微微猜透其中诀窍,哈哈一笑,道:“那也不妨,却不知怎么个比法?”

卫天望喝道:“你敢自称剑圣,那当然要比剑。你若输了,须去掉这个名头。亮兵刃吧!”

何足道见事所难免,点了点头,忽然一个纵身,遥遥跃开数丈,跳到人群之外的空旷场所。这一下如大鹏展翅,姿势潇洒俐落,更是显出了极为上乘的轻功,众人心中大多暗暗喝了个“好!”。

却见他将所携的古琴在一边放好,将长剑悬于腰际,神色轻松地转过头来,招手示意。

卫天望知道这份轻功自己难以匹敌,但他自忖掌力高强,外功少有敌手,当即大喝一声:“想跑么!”两个起落,已经追了上去,双掌一翻,便朝何足道胸口拍去。

这一招掌力雄浑,极是刚猛,天鸣、无色等人对望一眼,都暗自对比自己与该人的功夫高低。

何足道笑道:“我哪里跑了,你说要和我比剑,却来和我对掌,当真毫无道理。”见卫天望掌力及身,并无慌张,只轻轻一侧,便让开了他这双掌。卫天望双掌翻飞,接连出招,但每每都被何足道以毫厘之差闪避,交手十几个回合,连何足道的衣角都没沾上。

先前众人虽知何足道内功深厚,轻功高超,却始终没见过他当真与人动手,此时见他举手投足间潇洒自如,以极为巧妙的身法闪避卫天望那暴风骤雨般的掌力,均是大为赞叹。众人均已看出他二人武功相差颇远,何足道要想胜他,已有无数机会。

卫天望数招无功,早已心中烦躁,他是个急脾气,此时见到眼前这人举重若轻,竟似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大为恼怒,忽然大喝一声,不再快攻,但一招一式之间,掌力愈发凝重,众人隔在数丈之外,也隐隐能感到其中掌风。

何足道脸色一变,不再如玩耍一般闪躲,见到他掌力推来,忽地深吸一口气,喝道:“来得好!”双掌也齐齐推出。

两人四掌相对,砰地一声,何足道身形一晃,但那卫天望却蹬蹬蹬倒退数步,险些坐倒。

何足道整整衣衫,笑道:“你会硬功,我便不会么?”

卫天望站稳身形,方待再上,那始终笑嘻嘻的红脸老者方天劳却叫道:“师弟且慢!”说完纵身一跃,跳到两人中间。

卫天望怒吼道:“我还没有败!”方天劳笑道:“我当然知道,但这位何朋友跟咱们比的是剑,若要他心服口服,始终是要用剑。”说罢回身抱拳,向何足道说道:“便由小老儿来领教一下阁下的剑法。”

何足道也是抱拳,道:“那便领教少林剑法。”说罢一拍腰间剑鞘,长剑便似有生命一般自己弹了出来,他抓在手里,右手伸出,却将剑刃向内摆好,姿势端的奇怪无比。

方天劳见他以内劲御剑,叫了声“好!”,也是长剑出鞘,舞开七十二路达摩剑法,便朝何足道攻去。

林淡秋见方天劳出招时破空之声甚劲,知道他内功颇为不弱,自己剑法比他不差,但若真刀真枪的干上了,只怕多半会被他震得长剑脱手。但何足道却不在意,眼见方天劳长剑过来,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如白虹贯日一般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已将攻来的兵刃磕开,接着去势不停,便直奔方天劳颈部削去。

这一下快捷无伦,方天劳见到剑光闪动,心知不妙,连忙侧头躲避,谁知对方长剑竟在中途变招,唰的一声,仍是贴着自己头皮擦过,登时便有几缕头发被剑削断,四散飘落。

方天劳连退七八步,右手持剑,左手摸了摸头顶,知道对方已是手下留情,不然便可一招取了自己性命。他脸色连变数次,却终究不肯相信自己毕生练剑,却会被人一招斩了,忽然挽了个剑花,又再攻上。

这次他半攻半守,招数间多了三分轻灵,破绽便少得多,但如此一来,何足道的空余更大,甚至不用格架,仅靠身法便能避开他的攻势。偶尔还上两招,却能将方天劳逼得远远闪避。

两人这般交手二十几合,长剑竟只有开始那一次交锋。

少林寺众人均是看的目瞪口呆,林淡秋和郭襄姐弟对望一眼,看看程英,后者微微点头,道:“是两仪之相衍生而得,不过其间步伐却是相反。”

此话声音不大,但何足道仍是听到了。他此时本已大占上风,但他爱剑如痴,此时见到用剑好手,不免要多看几眼,谁知对方招数尚未看完,自己的步伐已先被旁人看破,他心中一凛,道:“到此吧!”接着长剑猛然一抖。

剑光到处,方天劳但觉手腕一麻,再也拿捏不住手中兵刃,长剑就此脱手。他尚未来得及去拣,但觉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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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雕侠侣之雁丘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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