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乔梓马上过去扶起父亲,但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她因为乔老爹的重量,小肩膀立时沉下去,脸蛋涨得通红。

「这位是?」

乔梓将乔老爹安置在一张藤椅里,偷偷吁了口气却不敢让父亲看见。「就是帮了阿哥的那位于公子,我们家的恩公。」

「原来是恩公,小犬终于把恩公请来了。」乔老爹闻言,撑着扶手就想站起来,怎奈身不由己,双脚无力,一起身就软身瘫倒。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乔童第一个冲上前想把父亲扶起来,可他自己都需要人家搀扶了,哪还有力气帮人,腿伤加剧不说,乔老爹也想扶住儿子,这下手忙脚乱,眼看父子俩就要摔成一团。

幸好于露白闪电出手,乔梓也在慌乱中扶住乔童,这才稳住间不容发的瞬间。

所有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乔老爷,您要好生保重。」于露白确定乔老爹坐稳了才松开自己的手,扬眼对上乔氏兄妹感激涕零的眼神。

她完全不放心上,举手之劳,是人都会这么做。

「老朽这破烂身子出来丢人了,让于姑……公子见笑了,请海涵。」老人的手像松树皮,眼睛看似混浊却带着令人看不透的犀利。

「乔老爷,不必客气,是晚辈冒昧来打扰了。」这老人好毒的眼睛,这是一下就看穿她的身分了吗?

「小老儿家贫,对于公子的义举无以回报,公子若不嫌弃我这地儿空旷破旧,尽管住下不要紧,就当自己家里随意。」

「这就打扰了。」这乔老爹和目不识丁的乡下人有别,他言谈进退有据,只是人病了怎么不请大夫来看呢?

一想到乔家的情况,手头肯定是不宽裕,加上乔童这一伤,许是雪上加霜了。

乔老爹一阵剧咳后,疲惫之色尽现,告罪后让乔梓扶着回屋里歇息去了。

「我爹自从事业一蹶不振,资财又被信任的友人卷光后,心情忧郁,脾气越发变得古怪,于兄弟莫怪。」乔童真心诚意的替父亲致歉。

往年四月都是父亲最意气风发的时节,这些年却是只要近了这日子脾气就更加不好,病情更加严重,花了许多银子请大夫来,每个说词都差不离,就是愁思忧结,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物只能稍微纾解,没办法根治。

年复一年,就变成沉痾难起了。

「人生遭变,总是需要时间调适的,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什么都会变好的。」心事这种事情除了自身想开以外,别无他法。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说来她也纠结着自己的情事不能自已,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别人的心事?

「我爹的心结……一言难尽。」乔童瞥了眼乔老爹的屋子,长长叹了口气。

都怪他太不经心了,一心扑在科举读书上面,只想为家族增光,两耳不闻窗外事,父亲也从不向他们说道花田事,生意上更是绝少提及,他更不知道那几年父亲在花赛中遭人构陷惨败,花田遭虫害,要不就是种不出可以参赛的牡丹花。

父亲到处奔走无果,还耗费许多钱财银两,这些年因为忧思和挫折,有天夜里居然一把火把花田烧了。

身为子女的他才知晓了事情多严重,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几十亩的牡丹花田可是父亲的性命,他居然狠得下心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可见灰心丧志到了什么地步。

妹妹养在深闺,只知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他除了读书,身无一技之长,以前觉得自家钱财来得容易,但是父亲一倒下,还欠下许多负债,他到处奔走无门,才恍然大悟没有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吹来的。

钱是好东西,世人都说铜臭不堪,可世人又有多少人能不看重金钱,靠傲骨和自尊活下去?

他可以不吃不喝的活下去,但他有父亲要奉养,妹妹要照顾。

这些说来说去都是家事,能向谁说去?难得于露白这一问,他就像开了闸的泄洪口,将乔家这些年来的冷热说了个遍。

尽管于露白只是聆听,连句劝慰的话也没有,乔童却觉得能吐尽胸中垒块,心头松快不少。

四菜一汤,蔬菜是野菜晒干后做成的菜干和泡菜,没半点油星,一盘水煮肉是唯一荤腥。

乔梓盛了一碗饭菜送进乔老爹的屋子,回来后他们三人围桌而坐。

于露白不是嫌弃菜色不好,而是乔梓煮的东西实在……实在……难以入口,于露白觉得就算自己蒙着眼睛,肯定煮得比她好吃。

乔童倒是吃得一脸麻木。

于露白不动声色,「乔姑娘,在下可否借一下贵府厨灶?」

虽然不知道她要借厨房有何用意,乔梓还是很爽快的点头。「于大哥尽管用去。」

「失礼了。」

于露白掀袍起身走进乔家厨房,见木头的几案上晾着几根葱、蒜和姜,她握刀把几样切细碎,用小碗装了,再舀一匙腌酱、一匙酱油,加上腐乳,全数拌在一起,端了出来。

乔家兄妹见那一碟调味料,「这是?」

「肉菜只要沾点这个佐料,会比较适口。」于露白以身示范夹了一筷子的波棱菜沾酱就口,接着扒饭,一气呵成。

那佐料虽然简单却有画龙点睛的效果,乔家兄妹也学着沾了调味再往嘴里放,蒜辣醋酸肉美,令人胃口大开。

「想不到于兄弟对吃也有研究。」乔童说道。

「我一向不讲究吃。」而所谓的不讲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食物得能入口,要是让人吃都吃不下去,就得另辟蹊径了。

也就是说,表面上她什么都能下咽,但实际上,她异常挑嘴,战场上吃大锅饭是为了维生,可远离沙场,要能让她发自内心的赞一声好吃的厨子,至今还未遇见。

为了自己的五脏庙,她只好自己动手,当然,这还是要有前提——她有想下厨的慾望。

「我知道我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乔梓红着脸,倒是很坦率的承认,以前家境富裕时,父亲连厨房都不让她进的,然而家里如今别说请个厨娘照料家人的三餐,连吃饭都有问题了,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她不下厨,难道要为生计忙活得焦头烂额的哥哥煮给她吃?

于露白也没意思要指点她,她只是过客,没必要融入太深,厨艺这项本事日积月累,再难吃也吃不死人的——先决条件是她不用吃这人做的菜。

乔梓见于露白专心扒着碗里的饭粒,细心的给兄长夹了肉。

于露白看这对兄妹的互动,你替我夹块肉,我替你添碗汤,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说起来她自家几个兄长对她也不差,大哥只要下衙总会给她带点同僚送的新奇小物事,二哥除了经常送的笔墨纸砚,徽墨、歙砚、湖笔,多得可以开书肆了,不过偶尔也会换成时新的衣料,小哥送的东西就更广泛了,大自西洋挂钟,小至带链的怀表、洋伞,林林总总,多不胜数。

不过,听说怀表不是男人随身携带的物事吗?于露行啊于露行,你到底把你妹妹当作什么了?

她在阿柴虏身负重伤时,闻风赶到营地,安排她回家的也是那些哥哥们。

这么多哥哥里要说她比较喜欢谁?手指长短都是手指,哪还挑拣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但是性情与她投契些的,除了二房的朗哥哥,就是小哥于露行了。

乡下人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闲谈中于露白才知道乔梓除了负责一家三口的家务,还接了城中许员外家的活计,帮忙洗一些衣服,挣点辛苦钱帮忙家计。

于露白瞄了一眼,那十指粗糙得可以,哪里还有乔童口中大家闺秀的纤细秀雅,那个躲在深闺,因为世俗对女子的要求而凡事退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风花雪月,只知顺从的少女,因为家变历练成了不折的垂柳。

要于露白来说,坚韧说什么也比柔弱好,她不是鼓励女子要百折不摧,太过刚硬易伤,但是柔弱随便人家搓揉也不对,水可深可浅可浊可清、能屈能伸能容忍才是中庸之道。

只是要做到这种地步,天下间又有几人?

用过饭,乔梓收拾好桌面,对着于露白说:「于大哥晚上就跟我大哥睡吧。」

于露白顿时一僵,「我睡相难看,乔兄又带伤,要是因为我的睡相不佳使他伤势有什么差池,反倒是我的罪过,若是可以,随便给我一间房,只要几张长板凳凑合着也行。」

这么大的宅子,就算再破烂也有间能住人的屋子吧?

她很后悔轻率的答应来乔家住。

乔童的临时起意,她的轻率答应,就变成了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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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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