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真是糊涂,丹寒烈亲自照料她,又每日回报消息给她,可他不是这么多话的人,言多必有鬼,她竟然疏忽了。
一旦开始细想,便不难发现有许多可疑的蛛丝马迹,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今日当丹寒烈照例来探望她时,她便故意主动与他攀谈,询问南原的一切,并且展现出对南原的高度兴趣,同时在话语中透露愿意随他一起留在南原。
至于丹寒烈端来的汤药,她还是继续喝。如果不喝的话,瞒不过丹寒烈的眼,反倒打草惊蛇。
她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两日,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病情好转了,不仅不再嗜睡,出了屋也不会对日照感到头昏眼花,如此她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丹寒烈搞的鬼。
她暗斥自己的大意,面对老江湖,她终究还是太嫩了,明知此人腹黑,却还相信他的鬼话,被他骗了这么多天,真是咎由自取。
蔺苍悠曾告诉她万花谷藏有铁矿一事,怀璧其罪,利欲熏心,她就该提高警觉,一切只能靠自己,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所以她决定逃走。
又过了两日,她觉得自己好多了,当夜,她和往常那般梳洗就寝,直到夜深人静时,她便悄悄起身,换上轻便的劲装,施展轻功出了窗,趁夜逃出庄园。
她身形轻灵如鹤,翻墙走瓦,一出庄园,不敢多耽搁,立即提气奔走,又跃了数里后才放缓脚步。本以为可以稍作喘息,不料前头路上忽现一人,月色下,那人身影挺拔如松,正背对着她。
她拔剑而出,凝神提气,准备应战。
丹寒烈缓缓转过身来,兵器未出,只将双手负在身后,却恍若有一道无形的张力,挟着庞大的气场压迫而来。
他望着她,那张脸蛋依旧是花一般的娇美,却已经没了白日的亲切,此刻眼神疏冷,看他如看陌生人一般。
他轻声叹息,面露不解。「你为何不告而别?」巫依雪真佩服他,到了这个地步,他还继续装,明知故问。
「我有急事必须离开,改日再登门拜访丹大侠。」她也继续装。
「你一人上路,凶险太多,不如先回庄园,明日我护你上路。」
「不了,小女子已叨扰多日,夜深露重,丹大侠还是请回吧。」丹寒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再度叹息。「那么,只好得罪了。」他猛然拔地而起,如张开巨翅的灰隼朝她扑去,巫依雪虽知打不过他,仍要力拚,不出百招,丹寒烈便将她捉住,而且他还手下留情让她了,否则只需在二十招之内就能制伏她。
「怪了,你的功夫并不高,是如何落崖后还能平安无事的?」他诧异地问。
巫依雪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人们通常只会惊讶于武功的高深,却还没有人吃惊于武功低浅的,她是后者第一人,简直太丢脸了。
最后她当然是又被请回庄园去了,这回还明着被软禁。事情一旦被挑破,两人也不必再装,不过只要不出庄,丹寒烈依然让她在庄园内行动自如,而大概是知道她武功不高,所以连看守她的侍卫也撤了。
巫依雪在庄园内闲逛,这才发现丹寒烈骗她的事可不只有几件,庄园不单只有几名家仆,而是四周都布满了人手,有男有女,只不过受命于丹寒烈,不在她面前出现罢了。
巫依雪气结,原来当她逃出庄园时,早就落入了丹寒烈的眼线中,他甚至还客气地让她多跑了几里才出现。
看这情况,她明白丹寒烈是不会放她走的,如今坐困愁城,她十分烦恼,眼看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也被困得浮躁不安。
当她因无望逃走而感到气馁时,这一日,丹寒烈来到她房中,只是站在那儿望着她,却不置一词。
她被他盯得发毛,警戒地问道:「你想干什么?」丹寒烈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并未骗你,我是真的想护着你,避开这江湖的纷扰,只可惜你不信我,遗憾的是,我慢了一步。」巫依雪狐疑地看着他,不一会儿,蓦地领悟了什么,美眸转成了吃惊。
丹寒烈对她……怎么可能?
丹寒烈不禁感到好笑,这一路上,他陪她四处赏游,又亲自侍药,陪她说话解闷,现在还亲口对她表明心意,可她除了吃惊,竟然连一丝欣喜也无,反倒像看到鬼一般地瞪着他。
可见她对自己丝毫无心,因为无心,所以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被一个女子如此彻底忽视过。
他不恼,反倒被激起了斗志,潇洒一笑。「也罢,来日方长,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护你。来吧,有人在等着你。」他走到门边,停下来转头看她,等着她跟上,巫依雪满心狐疑,不过事情到了这地步,害怕也没用,她就跟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她跟着丹寒烈来到前院,再度被眼前的阵仗给惊住。黑压压的铁骑成群,将庄园前院给占满了,而居中领头之人,竟是邢覆雨。
见到久违的他,她整个人怔住了。
他身穿武服,而非平日的劲装束衣,少了江湖气息,多了赫赫官威,雍容中透着万夫莫敌的气势。
现在的他是邢大人,就算是丹寒烈,也得给他几分脸色。
巫依雪失神地看着他,绕了一大圈,她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吗?
丹寒烈瞧见她的表情,不禁皱起眉头。他看向邢覆雨,见对方面容刚冷,完全瞧不出任何异样。
两边人马各据一方,一边是官兵,另一边是侍卫。论武功,丹寒烈的人马虽然不少,但是硬拚起来,不见得有胜算,何况兵戎相见之后的下场,将是叛乱之罪,丹寒烈审时度事,这才决定将巫依雪交出去。
「邢大人,巫姑娘在此,人就交给你了。」邢覆雨漠冷地点头,拱手道:「多谢丹公子合作。」接着他看向巫依雪,眉眼不带一丝情感。「巫依雪,本官带了皇上的旨意来,皇上念你将万花谷的铁矿献给朝廷,愿意归顺朝廷,又估念你初出江湖,年岁尚轻,因此特别赦免你的罪,你即刻随本官回京,向皇上谢恩吧。」巫依雪面无表情,低垂着眼,虽然早已知道此事,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时,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疼了。
他说她自愿献给朝廷,明明是谎话,他却能说得如此自然,直教她心寒。
越是心凉,越是显得麻木,她低着头,缓缓步出人群,上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那抹芳影上了马车后,邢覆雨才策马转身,带领人马离开庄园,朝北方前进。
苏景等几名心腹看着大人的脸色,又回头瞧了那马车一眼。自从巫姑娘离去后,大人的心情便很不好,整日绷着一张酷寒的脸,他们真不明白,大人对巫姑娘这样好,她为何还狠心弃之离去?而大人虽不高兴,却依然为她千里奔来,只为了将她带走。
如今人是得手了,大人的心情却更沉郁了,面色阴戾,扯动缰绳的手背青筋浮起,连带他们几个心腹都觉得乌云罩顶,压力很大啊……这一路上,巫依雪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始终不曾探出车外看邢覆雨一眼。
而邢覆雨却相反,只要得了机会,便会回头往马车那儿瞧。
走了半日后,大队人马在一处荫凉的林子里停下来休整,这两人一个沉默,一个阴郁,这窒人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口中吃着干粮,却食之无味。
待休整完毕之后,马车又继续上路。
傍晚,邢覆雨带着心腹和她入住驿站,其他人马则在外头扎营休息。
巫依雪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厢房,梳洗后,她很早便熄灯了。
她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得不好,接下来几日,亦是如此。
因为夜晚睡眠不足,她眼下多了一层暗影,白日精神萎靡,困倦不已,只能靠着马车闭目养神,不过从这一夜开始,说也奇怪,她反而睡得很沉,夜夜一觉到天亮。
有了充足的睡眠,她白日精神便好多了,殊不知,换成另一个人眼下出现暗影。
苏景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自家大人,只有他们几个心腹知道,大人夜夜去了巫姑娘房中,点了她的睡穴,让她一觉到天亮,但是大人却在一旁陪着她到天亮。
「既然喜欢,把人抢来就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另一名心腹梁飞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家大人被那个女人折磨成这样,忍不住嘀咕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