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河池边界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姬无涯扶着一瘸一拐的谢景迟道:“先前两次遇刺想必你也还记得,下了这座山就到了河池郡边界,可能会有更多的危险,万事小心。”
谢景迟搭在姬无涯胳膊上的手调整了一下姿势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看的出来,他们是在找你麻烦,我应该没事的,反正应该死不了。”
原本是好心提醒,姬无涯却被谢景迟地回答噎住,不知如何续下,心中有些许不悦,手上的力道便卸了几分,果不其然,谢景迟搭在姬无涯胳膊上的手一下子按空,整个人向前栽了去,听着谢景迟慌乱的惊呼声,姬无涯满意地拉了谢景迟一把。
“你故意的!”谢景迟同姬无涯相处了近两个月,愈发的大胆,再无先前的顾忌。
姬无涯脸上登时展开笑容,那一口白牙明晃晃得,晃得谢景迟有些飘飘然,耳朵却清晰地听到姬无涯说:“对,故意的。”
谢景迟气鼓鼓地再度扶好,对着一旁对罪行招认不讳的姬无涯却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昨天跑小溪边去耍,结果一脚踩在青苔上,崴了脚,给姬无涯看了半晌的哭脸不说,今天还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还不得不扶着姬无涯前行。
一开始谢景迟是想姬无涯给自己搞一根拐杖的,可是被拒绝了,理由是这里的树木,木质太脆,撑不住人,谢景迟无奈作罢。
“哼,下回你再被伤了,我就拿你包里的蚀骨粉在你的伤口上撒一撒,让你好好吃些苦头,了解一下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谢景迟恶狠狠地说道,同时也留意着手下,就怕姬无涯再使坏。
然而姬无涯这次倒是没有做什么,只回应说:“届时我只能喂你吃点儿迷魂散,然后把你拖到乱葬岗丢掉了。”
“啊,别!”听到乱葬岗三个字,谢景迟便不得不缴械投降,她可经不起乱葬岗再吓一回。于是此次的战役,姬无涯小胜一筹。
谢景迟不屑得一步一拐地往前走,走一段就要歇一会儿,最终还是在日落之前见到了河池郡的界碑,谢景迟抱住界碑几欲热泪盈眶,长叹一声:“终于到了!”
看着脚边儿那个没甚形象的谢景迟,姬无涯只得俯身把人一把捞了起来,道:“走吧,前面不远就到宣城了,好好休息休息。”
谢景迟拐着前行,突然问道:“宣城?我们不是去安州吗?”
“河池郡最外围的便是宣城,过了宣城,再行二百里地,过几个村子,就到安州了。”姬无涯耐心道,“郡府设在一郡中央,远是远了些,不过官道修得好,也方便。”
“哦哦哦,我懂我懂。”谢景迟点点头,作为一只城建狗,对于省会城市的设立原则是烂熟于心,不过对于官道一说,谢景迟有些疑问:“走官道,不担心被发现么?”
“没事,到了河池,那些刺客可就没那么大的胆子了。”姬无涯不以为意道。
谢景迟古怪地看了看姬无涯,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江湖仇杀还分地点?难道你是哪个门派的高层人物,你们的门派总部就设立在河池郡?还是干脆你是个什么武林盟主的儿子,你家就在安州!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能见到真正的大侠了!不过一般小说里,武林盟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传奇话本看多了吧?”姬无涯瞅了瞅谢景迟一会儿三变的表情,笑着回答说,“你也别瞎猜了,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答应了收留你肯定是会收留你的,也不会害你,放心吧。”
这个答案谢景迟显然是不满意的,但也没有过多执着,跟着姬无涯到了宣城。
据闻,宣城是河池郡第二富的城市,比起先前去过的镇子确实更加繁华,谢景迟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夜幕之下的点点灯光愈发明显。
傍晚的时候,有郎中来过,看过谢景迟崴了的脚,开了内服外用的药,嘱咐着要休息几日,不可劳累,于是他们赶去安州的行程便是往后挪了挪。
看着贴了膏药的脚,谢景迟仰天长叹一声,从前蹦蹦跳跳崴下脚算什么,没一会儿就不疼了,换了个壳,崴下脚就要休息好几天,这个姑娘活得该是有多娇贵多艰辛啊,叹罢,便是摸出了桌上蓝色包袱里的书。
路上听到姬无涯说的传奇话本,想到自己没法出去闲逛,就央着姬无涯给自己淘来了几本小说看一看,看一眼书名,《长洲三侠》,就从这本开始吧。
谢景迟草草翻着,《长洲三侠》讲得是个很平常的传奇故事,看书名就能猜到,是长洲这个地方,出了三个侠客,三人义结金兰,一起闯荡江湖扶弱济贫,期间三人产生了些误会,然后经过一番努力,解除误会,重归于好。
看着看着,谢景迟在某一页顿住了,这是讲到其中一个叫做何济的大侠,在青楼遇到了旧时的相好,离别时,相好抚琴弹唱了一曲,来送别故人。
——“济郎将离,且听妾,再唱一曲罢。”说罢,月钗儿以指拨弦,琴音起,那歌声恰如莺啼燕啭,唱得正是那柳郎三变的《雨霖铃》一阕。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凄也切也,听得那何济心尖儿直颤,可前方有人望断长路,只待何济到来,哪怕如今佳人难辞,却也,不得不辞。何济饮罢离别酒,豪气迈出了那漆着脂粉的大门!
谢景迟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那阕《雨霖铃》上,肯定错不了,自己高中时候背的滚瓜烂熟的词,更何况前面还写了“柳郎三变”,那不就是柳永吗?那个一天到晚混在青楼里的书生,倒霉透顶,混不来个好功名,却混来一堆红粉知己,最后被妓女出钱安葬的那个。
仔细想了半天,把柳永的生平全都顺了一遍之后,谢景迟嚯的起身,一蹦一跳的去拍姬无涯的门。
拍了几声之后,门突然间打开,谢景迟没站稳,猛地向前一跌,差点儿跌在姬无涯的怀中,姬无涯双手扶着谢景迟地胳膊,问:“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什么事?”
谢景迟忙把书摸出来指给姬无涯看:“这个这个,柳郎三变,还有这个《雨霖铃》,是作者自己写的么?”
姬无涯让谢景迟站好,接过书仔细一看,嗤笑道:“写这种不入流的书的人,哪儿有本事写这样的句子。这是直接用了宋朝柳耆卿的词。”
“柳耆卿?”
姬无涯深深地为谢景迟的无知感到无奈,那个大家闺秀、那个颇具才情的谢景迟去哪儿了?虽然有些无奈,姬无涯还是回答说:“就是柳永,柳三变。原是叫柳三变,表字景庄,后改名为柳永,字耆卿。”
“你是说宋朝的?那李白、杜甫、还有再往前的竹林七贤、什么诸子百家,这些呢?都有么?”谢景迟慌忙地问。
姬无涯怪异地看着谢景迟道:“自然,你是想起来些什么了吗?”
谢景迟再继续问:“那关汉卿、马致远这些人呢?”
姬无涯眉头微微蹙起,思考了一下回答说:“这些是什么人?没有听过。许是我读书不多的缘故。”
谢景迟攥起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汗,得到了回答之后马不停蹄地又问:“那宋朝之后是什么朝代?”
姬无涯道:“楚朝,国姓为张,而后是延朝,国姓为齐,再接着便是大寰了。”
楚?延?寰?
这些朝代自己并不知晓,但宋朝以及宋朝之前的那些,历史和文化,都和自己知道的一样,甚至在这些小说里还会用到宋词,但是宋之后的朝代却全然不同,这是怎么一回事?谢景迟陷入了沉思,这样一阕《雨霖铃》带给了谢景迟熟悉感的同时,也带给了她一丝希望。
姬无涯看着谢景迟垂下地脑袋,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突然听到姬无涯的疑问,谢景迟惊了一下,而后眼眸转了转,看着一旁窗子上的镂花道:“没什么,就是不想看传奇小说了,买点儿志怪小说回来看看吧?狐仙花妖俏书生什么的,谢谢你啦。”
还没等姬无涯的答复,谢景迟就一蹦一跳得回房了。关上门后,谢景迟仰头长舒一口气,有些雀跃地蹦回床边,躺下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掌,望向床顶的纱帐和自己的手指,脸上漾着难以抚平的笑容。
本来以为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想到还有些许熟悉的联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历史有些更改,但那些自己从小便很喜欢的历史和文化大多都还在,哪怕亲人暂时不在身边,但总有一天会好的。
谢景迟高举的手掌握了起来,瞬间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要好好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了!从哪儿先开始呢?谢景迟略作思索,自己还没有画完的作业突然闯入了脑海。
就先研究一下地图好了,那些拥有着浓重的历史痕迹的城市。长安、汴京、余杭、金陵……大约是这些名字吧。谢景迟想着那些城市的名字,想着那些关于这些城市的美好记忆,渐渐地睡着了。
隔壁的姬无涯,翻看着谢景迟留下的那本《长洲三侠》,看来看去,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谢景迟,突然又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