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援军（上）

魏军军营。

叶蓓蓓和吴艺走进曹慎所在的宽大帐篷的时候，魏国的二皇子殿下正拿着酒杯，与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女子说笑。两个女子一见到她们的到来就立刻起身离开了，曹慎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体。

“叶小姐，还有这位不知名的小姐，大驾光临，实在不胜荣幸。”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戏谑的成份，不过两个死神刺客自动将它们忽略了。“殿下，我们可以免去这些客套话。”叶蓓蓓的声音就像瓦尔哈拉的寒风，冰冷刺骨，“你要求的东西，我们已经带来了。”

有那么一会儿，曹慎被她的语气吓得有些口干舌燥，但他很快就高兴起来。“你们已经杀掉了长孙延德？这真是太好了！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听到过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他急切的追问到：“他的脑袋在哪里？”

叶蓓蓓给了吴艺一个眼色。后者点点头，然后将随身携带的一个木匣子交给了站在旁边的一个卫兵。卫兵捧着匣子走到曹慎面前，轻轻放下，随即打开了盖子。

“啊——！”曹慎低声叫了起来，然后立即闭紧了嘴巴。他有些羞愧，也有些恼怒——他不应该这样的，死人的脑袋他没有见过一千也有八百了，怎么能被长孙延德的脑袋吓住呢？

但是，眼前的脑袋的表情又确实太可怕了，那种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异常扭曲的面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更糟糕的是，长孙延德沾满鲜血的脑袋竟然像刚刚砍下来一样新鲜……老天！秦国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防腐手段？

但叶蓓蓓和吴艺根本就没有用什么防腐手段。“非常抱歉，殿下，我们忘了进行防腐处理。”叶蓓蓓充满歉意的鞠了一躬，“真是很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曹慎有些尴尬的笑着。没有防腐？现在他更加怀疑秦国人杀死长孙延德的方式了。同样的，他也认为应该对秦国的实力重新进行评估。“现在的秦国，真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他低声咕哝到。

“殿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对长孙延德的死亡感到十分高兴。”曹慎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接着非常关切的问到：“对了，这次刺杀，贵国一定花了很大的代价吧？”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意思。”叶蓓蓓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当然，只是小意思，虽然她们在行动中都受了伤——都是小伤，而且也不多——她“仅仅”被卫兵刺中二十一次；吴艺受的伤多一些，也“只有”三十四处剑伤、十一处枪伤和六处箭伤，如此而已。

这样的伤势，虽然足以让任何普通人毙命，但对于接受了大量改装的死神刺客而言，却还远远不够致命——尤其是吴艺，她身体里有一半骨骼、器官以及组织都被金属和人工制品取代了，根本就是个怪物。

所以，除非真要她们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否则她们也的确如同探囊取物那样容易的杀死任何目标。

不过曹慎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还不能从叶蓓蓓的回答中对秦国的真实力量得到一个准确的评价——但他还是认为他得到的评价已经足够准确了。他笑了笑，接着挥手示意卫兵将匣子的盖子合上。

然后，他让另一个卫兵把值日的军官叫进帐篷。“将长孙延德的脑袋悬挂在旗杆上，示众三日，再将他的死讯通告全军。”他命令到。

“遵命。”军官拿着木匣子出去了。

叶蓓蓓目送着军官的身影消失，然后转身对着曹慎。“殿下，既然我们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那么——”

曹慎知道她准备说什么，他点点头。“正如我曾经允诺的那样，叶小姐，我同意按照贵国提出的建议行动。但是——”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就在昨天，我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国潜伏在太原的间谍传回消息，唐国已经派出了两个使团，前往齐国和燕国求援。”

叶蓓蓓的眉毛几乎毫不察觉的扬了一下，但语气仍然很平静，很沉着，稍微有一点好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有十多天了。我国的间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没有将情报直接传递给我，而是只传递给了许都，简直混蛋至极！”曹慎有些愤怒。他当然会很愤怒，在向秦国提出了要求以后，他就让军队停止行动、原地休息、养精蓄锐，以便在长孙延德死后再趁唐军群龙无首的时候大举进攻。

这原本是很好的计划，很完美。但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接到唐国向齐国和燕国求援的消息，他一定会提前发起大规模的全面进攻，争取在燕国和齐国的援军赶到以前将更多的土地、人口和财富控制在手里。这样，无论今后是与唐国谈判，还是自行撤军，他都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然而他却是最后得到消息的那一个。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如果齐国和燕国决定救援唐国，他们的军队肯定已经在路上了。那么，留给他行动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曹慎很愤怒，也很郁闷。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由于许都那群远离战场的天才智囊对战争扩大的担心，他甚至被禁止进行大规模的攻击行动。“许都要求我只有在局势明朗以后才能发动全面进攻，但我认为，如果他们得到齐国与燕国已经出兵的可靠消息，他们就会要求父皇下诏让我撤军。”曹慎愤愤不平的说。

“但殿下你会遵守这个禁令吗？”叶蓓蓓对曹慎的真实企图感到有趣。虽然他的表现是如此激烈，但只要想到他在她们到来以前正在做的事，她就知道这位二皇子殿下有自己的算盘。

简单的说，在连续得到两个坏消息以后，谁还会有心思饮酒作乐呢？

“我当然会遵守禁令。”曹慎沮丧的说——至少他让自己看起来很沮丧。但他显然过高估计了叶蓓蓓的耐心——她表现出来的那点耐心。

“殿下似乎很不情愿。不过贵军是否停止行动，始终是贵军的内部事务，而且殿下已经有了决定，那么作为外人的我就不再发表评论了。”她和吴艺同时向他鞠了一躬，“非常感谢殿下提供的情报。我们告辞了。”

她的表现让曹慎感到措手不及。就像她猜测的那样，他并不准备遵守许都的禁令。但这么做有个前提，就是能够与秦军、甚至汉军组成一支联军，只有这样他才有信心与齐军和燕军作战。

不过，组成联军这个提议不应该由他亲自提出来。虽然这样的建议也不可能由叶蓓蓓提出来，但他希望她能表达出这样的倾向和态度，然后再由她去劝说那位名字古怪的安德烈元帅——然而，他失望了。

叶蓓蓓甚至没有对他的情报表现出任何惊讶或者焦急，事实上，她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情报。

这意味着什么？曹慎感到迷惑。难道秦国早已经得到情报、并制定了对策？还是叶蓓蓓认为秦国有足够的力量单独对抗燕国和齐国的军队？或者她认为那两个国家的军队只会攻击他的军队……似乎每种猜测都有可能，又都缺乏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感到好奇。“叶小姐，请等等。”他叫住她，“我很好奇，你对燕国和齐国派兵增援唐国有什么看法？”

“看法？”她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殿下，你真的认为那两个国家派来的是援军吗？”

不是援军，那又该是什么军队？难道是前来消灭唐国的军队？但唐国人会愚蠢到引狼入室么？还是……齐国人和燕国人正在等待一个合理的借口？

曹慎的神色再次严肃起来。“叶小姐，我认为我们应该认真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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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国都临淄。

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高昂望向窗外，感到一阵焦虑。他抵达临淄已经有四天。在这段时间里，他整天都在四处活动，联络各方势力的代表。然而，虽然花了不少金钱，但却没有什么效果，既没有见到齐国皇帝和几大贵族，也没有得到出兵援助的承诺，而且齐国官员对他的态度也显得相当冷淡。

高昂很失望。现在他觉得他提出的建议是个严重的错误，是建立在自己的一厢情愿之上的空中楼阁，虽然很美好，但也很虚幻。

他不应该到齐国来。真的。现在他已经后悔了。

不过，后悔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活动——他必须为唐国带回一支齐军，否则，暴怒的李炎绝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而且，没有援军，在秦国和魏国的两面夹击之下，唐国又还能生存多久呢？

高昂不想做亡国之臣。虽然他有很多不足——很狂妄，很贪财，很好色，也很胆小……等等，但最起码，他很爱唐国。

所以，不仅仅是为自己，也为他热爱的国家，他必须努力。

而且，他的任务也不是毫无希望。根据被他买通的齐国内侍传出来的可靠消息，为了是否应该救援唐国这个问题，齐国的几位重臣已经在他们的皇帝面前争吵了好几次，虽然还不能最终确定应该怎么回复他的请求，但在意识倾向上，主张救援唐国的力量还是比反对的力量略微强大一些。

但更多的还是中间派，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要能够改变这些人的主张，那么他的请求就一定能够通过。

至于如何才能改变中间派的态度，即使那个内侍没有说明，高昂也知道他应该采用什么方法——用更多的金银去砸这些人的脑袋。

但怎么砸，这需要认真的考虑。

高昂仔细的考虑着他的任务对象。除了皇帝高鏅，在齐国，大权掌握在四位尚书仆射和十二位柱国大将军手里。只要能够得到他们中一半以上成员的支持，他的任务就能够顺利完成。

而现在的情况是，四位尚书仆射都还保持中立；十二位柱国大将军，已经有九位表明了态度——五位支持、其余反对——这样，他需要拉拢的就还有七人。

他盘算着这七个人的名字，四位尚书仆射，斛律伏护、裴德熙、独孤永业、崔季舒，三位柱国大将军，祖铤、张雕、伊华——现在，他应该先去拜访谁呢？

高昂很认真的考虑着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在齐国的皇宫里，高鏅的书房中，齐国皇帝正与他所有的十六位重臣，还有被高昂买通的那个内侍，正对着一副巨大的唐国地图沉思着。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争吵，因为没有必要争吵。在高昂还没有抵达临淄的时候，甚至在他离开太原之前，对唐国的政策和相应的计划就已经制定完毕，并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通过。后面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欺骗表演而已。

唐国已经注定要灭亡了。高鏅不会派遣自己的军队去救援一个陷入绝境的国家，相反他会很高兴在关键的时刻推它一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后一种决策得到的利益都远远超过前一种，那么，为什么不呢？

而且，这样做还可以给魏国那个混蛋一个沉重的打击——比消灭十万魏**队更加沉重的打击。仔细想想，魏国耗费无数钱财，损失数以万计士兵，最后唐国最富庶的地区却落入了摘桃子的齐国手里，还有什么手段比这更能让那个混蛋感到愤怒和伤心？

只要一想到曹鐤得知最后的结果以后必然会露出的表情和做出的反应，高鏅就会感到异常的高兴。

计划实在太完美了，而这个计划完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每一次，当他意识到他在决策中起到的地位——就像现在——高鏅就会陷入深深的自我陶醉中。感谢你，皇帝陛下，你真是个天才。

满足了一会儿，高鏅回到现实中。“唐国派来的那个使节，现在他在干什么？”他的语气非常轻蔑，“他还在挥霍李家辛辛苦苦积攒了上百年的金银珍宝吗？”

大臣们全都大笑起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些“李家辛辛苦苦积攒了上百年的金银珍宝”。当然，有些人拿得多，有些人拿得少，还有些人还可以得到更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合法的敲高昂的竹杠。狠狠的敲，一直敲到他心痛。

然后他们都停了下来，毕竟，高鏅正等着他们回答。“是这样，陛下。”斛律伏护代表所有人回答到，“唐国的使者还在继续行贿，四处打通关节。我想，下一步，他要求助的对象就是几位中间派了。”他又笑了，中间派里也包括他。

“只有一点还不能确定，”祖铤补充到，“我们还不知道他会首先找到谁。”

“那没有关系，反正你们都有机会。”高鏅笑着挥了一下手，更像是在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不过动作一定要快，一旦燕国那边有了消息，这个小游戏就结束了。”

他的计划有一个很关键的部分，高鏅希望与燕国共同行动。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担心摘魏国和秦国的桃子会让这个两个国家联合起来攻击齐国。如果能拉上燕国，发生这样的麻烦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

当然，这样做就意味着他获得的收益会变小。但是，反正是摘别人的桃子，少摘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真仁慈。高鏅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美好的品德。

“吉祥，”他转身对那个高昂认为已经被他买通的宦官说到，“你可以多给那个唐国来的使者一点暗示，让他赶紧把带来的钱财都送出去。”他愉快的笑着，“好机会是不那么容易遇到的。”

“陛下，臣明白。”曹吉祥真的很开心。他最喜欢的就是钱财，高昂送给他的贿赂已经比他过去好多年得到的贿赂都多了，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再多得一些。这样的好机会，可不那么容易遇到，而且也很容易溜走……

曹吉祥没有意识到，他很有一些乌鸦的潜质，虽然没有把话说出来，但是……

一个内侍走进了书房。他神态恭顺的报告到：“陛下，燕国来的八百里加急。”

所有的目光立即投到了他的身上。“燕国同意了朕的提议？”高鏅平静的问到，对答案很有把握。

内侍的神态更恭顺了。“陛下英明。燕国已经同意与我国一同灭唐。”

高鏅得意的大笑起来。现在，计划里最后一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他可以去摘魏国的桃子了。“诸位爱卿，看来游戏要提前结束了。”他装作惋惜的看了身边的重臣们一眼，接着望向了曹吉祥。“吉祥，去通知唐国使节，朕明天早朝时要接见他。”

他要在早朝时告诉高昂那个他等待已久的“好”消息——他已经决定，派遣军队去“救援”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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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更新偏晚，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