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桃姐带我去的一个地方,叫赌场。没有名字,因为它并不是一家记录在案的营业机构。习惯上称为老街79号。
我问桃姐,你做这行这么久了,有没有听到过一个名叫创东物流的小公司。
“呃,七月你怎么知道?”桃姐脸色有点紧:“这家供货的不过是几个小喽啰在撑着,几年前就没了。”
我当然知道,我说你只管来货,不管见人。但如果等下我出点什么事,石东以前留在我手里的那些往来明细,可能就会落到警方手里咯?
“所以桃姐,你一会儿该怎么说。等下见了曹贺庭,别倒戈哦。”
我知道这个女人实在太狡猾了,这么狡猾的人不可能稀里糊涂地涉水,只不过,她懂怎么把钱赚的舒坦,怎么罪推给别人就是了。
石东当年的那家小物流公司,不是从来没有供货给到桃姐的。想来也讽刺,四年多前我有幸从绑架里逃过一劫,一年多钱却还是主动上了桃姐的门。
“七月,我……不会判很重吧?”
“如果今天立功的话,也许不会。”坐在后排正在补妆的莫绿菲说到。
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女干探,二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程风雨入了这个行当。经验丰富,擅长乔装且能攻能受。是个不可多得的橡皮人位置。
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那比柯南还古灵精怪的小儿子。不由地,轻轻把双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小绿姐告诉我说,她有三个儿子,一直都很想要个女儿。可是再生风险太大,儿子多了,养起来就像放羊。
我知道浅浅的事,一定也让她心有联系。
再精明干练的女人。也只有在说起孩子的时候眼睛里总像是有破不开的涟漪。
她如此,那么……阿珍呢?
到地方了,桃姐说,让我们紧紧跟着她。
这是赌场,与我第一次在游船上跟着邵丘扬所下的赌场是完全不同的。
西装和红酒都是给人一个装逼的借口,剥掉这些,赌徒和庄家们蹂躏在一起,杀红眼的乌烟瘴气呛得人说不出话。
桃姐说。这里不能算夜场,因为夜场至少应该有包间的。
而这里的肉体行为就好比赤露露的下注,放纵的开盅呼喊。
这一路走过去,席地纠缠的,满墙趴的,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我知道程风雨带着部署好的警察也已经下了场,战斗正式开展之前到处可都是不法证据亮瞎双眼。
不管今天我和阿珍的命运会是如何的。这个场怕是端定了。
桃姐带着我们往地下走,一层一层下去。就如同矿坑一样深远。
我听他们说阿珍身上的定位仪都是植入在皮肤里的,后来再也发射不到消息,要么是被对方发现整个剔除出去,要么就是被藏在一个非常偏僻的无信号地区。
这间赌场牛逼就牛逼在于,它是怎么在T城这么中心繁荣的地方,避开了所有的地下光缆水气管道,建成了这么夸张的储存空间?
莫绿菲从下来开始就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状况:“这里看似一条到黑,不走回头路。但是我不太相信没有其他的出口。”
这个我是可以理解的。否则别说警察来堵,就算是着个火,淹个水的,都会要命。
我初步判断了一下,我们先下后上再循环,应该走了有近半个小时才来到曹贺庭面前。
小绿说这里的气压有微微的变化,距离地面应该是不远的。
所以我更加可以确信的是,桃姐带我们走的这条路一定是噱头,但我们都太知道曹贺庭是有多狡猾所以他的后路,桃姐可能并不知道。
“要从原路逃回是不可能的。”莫绿菲告诉我。她口吻依然平静,就好像进死局的人里不包括她一样。
说真的,我讲一点也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曹贺庭的办公室很明朗,金色打造出俗气的奢华,就像他骨子里不安于贫穷和屈居人下的躁动。
“曹老板,我今天可带了两个好妹妹过来。”桃姐一进门就嚷嚷,刚刚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影帝角色给带出了:“都是我手底下混过的妹妹,知根知底儿的。”
曹贺庭叫两个马仔上前来,把我和莫绿菲整个摸了一遍,确认没有武器和窃听扫描后,才让我们进来。
跟阿珍在一块的时候,我与曹贺庭并没有特别实质的接触。吃过一次饭,出于绅士风度,给阿珍买包的时候也曾叫我去挑一个。当然我懂什么叫界限,彼时单纯的就只是站在一侧唏嘘这两个不晓得命途何去何从的‘野鸳鸯’。
我以为生活只有眼前的苟且,哪曾想到还会有深层的阴谋呢?
这几天我听了好多有关阿珍的事,才明白当初她极力接近了曹贺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全身心地信任,来接触他生意上的核心。
可惜这个老混蛋比狐狸都鬼,整整三年来。对阿珍只管喂饱了养足了,来银行流水账都不给她看。
后来组里调整了计划,要她反其道行,从曹贺庭身边撤出来,往刘二虎和赖洪文身边切。同时也想把曹贺庭的正路堵上。往后暗路上逼。这才有了西陵岛上将计就计的一幕
我一直以为邵丘扬的阴险已经是极致中的战斗机了,如今回忆起那些盘中局。才明白当初对齐楚说过的‘你要是不死,他永远无法超越你。’
可惜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所以这一刻我很仔细地打量着曹贺庭,才明白什么叫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他有一张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脸,锋芒隐藏在这个年龄里世事沧桑过后的一切城府之内。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而我只是要他相信我来的目的很单一,与别人无关。
“阿桃,这两个妹妹。什么来路?”
明知故问!
桃姐笑着捏捏我的肩,又拍拍小绿的手:“七月在夜如澜做过,小绿是她老家的姐姐。曹老板,你看看,要不我先送上去试一钟?”
“桃姐,你把我姐先带出去吧。”我平静的说,我有话跟曹老板说。
我抬起头,余光扫到了莫绿菲一瞬惊讶的脸。
是的,我没有按照程风雨之前要求我们的路子来演。
我也没想要抱着侥幸的心态全身而退
曹贺庭一挥手,两遍的马仔立刻上前把桃姐和小绿给按住了。
“曹先生!你别伤害她们,她们不知情,是我利用跟桃姐以前的交情骗她带我来找你的!”
这会儿桃姐真的是已经快要吓尿了,不得不佩服她,以怕死的伎俩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行业里活着这么多年,她的运气到底是有多好啊。
“你来找我?”
我点头,说:“曹先生应该知道,我是阿珍最好的姐妹。她的一些事,别人不知道,我却说不定会知道。你愿意抽几分钟时间跟我聊聊么?”
我赌曹贺庭不会拒绝,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把我这样一个角色放在眼里。
挥挥手,他叫人先把桃姐和小绿带下去关起来。
然后走到我面前拉进敌意而警惕的目光:“杜小姐,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在这里杀了你,你的尸体会从哪里被丢出去?”
“曹老板,我知道阿珍掌握的证据是什么。你把她关起来折磨了半个月,都没能从她手里问出下落。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东西在哪里。
之前她寄给我一只保险箱的钥匙,让我去取里面的音频文件”
我很镇定,也庆幸并没有将任何窃听设备带进来。因为如果程风雨他们在外面知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定很炸毛。
我想,跟邵丘扬在一起这么久,最大的技能加点大概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诈曹贺庭,因为我相信他不经诈。
“东西在我手上,我没有交给警方。”我回答。
“你没有交给警方?”曹贺庭冷笑:“杜七月,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因为我,想要用这个证据,敲你一笔钱。”
“什么?”
我说曹老板,你知道邵丘扬的青樊湾已经砸进去多少投资了么?
你知道他整个企划的二期三期,还要多少追加么?
你知道梁兆坤是个变态么?
“实话跟你说,如果没有这份证据,你曹老板就算事到如今都是干干净净的。想要这份证据的人,可能不止你一个吧。还有,视频音频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一姐’。”
“你们,已经看过那份证据了?你和邵丘扬,都看了?”
我说当然啊,我是邵丘扬的女人。今天这些事,可都是他让我来做的、
庭审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不仅仅给了陶艺琳在公众洗白的机会,也把他自己给推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口碑里。
“所以今天我过来。把东西交给你,你把钱给我。同时放掉阿珍和浅浅。当然你也可以在我身上戳两刀”
我说曹老板:“这样子,等我出去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阿珍和警察们解释,说我是为了救她才不得不把东西送给你。
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笔金钱交易了。”
曹贺庭看了看我,突然哈哈大笑。然后一巴掌把我抡在沙发上:“可我觉得现在就把你们一个个宰掉的效果会更好?你觉得呢?”
我一点都没怕,撑着手肘爬起来。我说曹贺庭,你也看到了。今天邵丘扬能让我独自下虎穴,说明在他眼里,我杜七月远远没有他想要的钱更重要。
“你今天就算是杀了我,东西也拿不到嘛。说不定,他要是没有耐心了,转而交给陶艺琳呢?”
“你说什么?”曹贺庭变了变脸。
我说你别以为陶艺琳弄个偷天换日的本事,就能把她的表姐陶霏霏给染黑了。
她才是你们供货渠道里真正的‘一姐’。
阿珍的这段音频里,不仅有你,还有她。你知道她跟邵丘扬以前是什么关系,万一她愿意买来这份证据,他们两个可真的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想要做局共同对付你,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你想想看,她伯父的事已经快被她背成大义灭亲的形象大使了。你不想做第二个陶峰吧?
一期工程还欠十八个亿的欠款,邵丘扬许你百分之十的股份。甚至可以把青樊湾南边的通商口岸使用权全部签给你。
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吃上吃下的两条路,谁那里出纰漏了。你可以一人独大,呼风唤雨。”
“呵呵,听起来真是很诱人啊。据说明年的雨水多,葡萄长得会很好吧
杜七月你当我是蠢猪么!”
曹贺庭上前一脚踩住我的手,刚刚一直在把玩的瑞士军刀二话不说就按进我瘦削的肩膀!
全是麻木的,我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
“一姐?陶艺琳?”他用刀在我伤口里转,我甚至能感受到鲜血飙出来的时候都像是煮沸一样:“杜七月,你根本就没有那份证据,你压根就没看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胡说八道了这么久,我真是够宽容的让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你”
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用尽心里去分析。之前胡厅长透露出来的那份不清晰的音频里,分明就有还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不是陶艺琳么?!
“给我把她送下去,跟那个贱货关在一起。还有刚才那个女的”
“那桃姐呢?”
“那种蠢货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直接从下水管丢出去。”
我被两个人拖着,一路躺在自己满背的鲜血上,后来不知道被扔在了什么地方。
恍恍惚惚中,我触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人。
抽泣声,低低的喘息声。我强打着精神推过来:“阿珍?阿珍是你么!”
我借着阴暗的一点点光线,捧起女人肮脏污秽的脸。
她的呼吸很淡很淡,凌乱的头发和不知道已经干涸多久的血凝固在一起。双手向外弯曲着的,看起来已经完全折断了。
然而身子下面还护着一团……这什么玩意?
“浅浅?”我用尽全力几乎都抢不下阿珍怀里的孩子。
我想说你放手啊,再这么捂着就憋死了!
“阿珍!浅浅!!”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莫绿菲被丢了进来。
她还好,只是脸上有些击打伤。看来曹贺庭并没有怀疑她是什么身份,但反正是不打算叫我们活着出去,索性就都扔在这一堆里了。
“小绿姐!”
“嘘!”莫绿菲帮我把浅浅抱过来,用仓库里废旧的木箱子推到一起。这样,可以距离上面的小通风口近上一些。
“孩子只是有点休克,心肺偷听了。”
我不敢哭出声,抱起奄奄一息的阿珍,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莫绿菲在给浅浅做复苏。
每一秒,都在一步步阻止着死神的脚步。
等浅浅突然咳嗽起来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
孩子身上有些碰撞殴打的痕迹,也说不清严重不严重。
“杜老师……”她还认得我?
我捏着她满是伤痕的小手,凑到她脸蛋前:“没事的浅浅,老师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阿姨,是我……妈妈么?”我小心地把她抱到阿珍身边:“浅浅,浅浅你看看妈妈,叫妈妈起来好么?”
莫绿菲把阿珍扶起来,借着灯光,我这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体无完肤。
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几乎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
我突然就想到了何许,他得心疼成什么样子啊。
“七月……”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你……胸变小了……”
“你!”我说阿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我的胸是变小了啊,左边的一缝一补,足足小了一个罩杯呢。
“七月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把你牵扯进来……”
“别说了阿珍。”我只想告诉她,我为自己有个这么铮铮铁骨的姐妹儿骄傲。不管她是邢绮珍还是林夕珍,她对我杜七月的情谊,这辈子都算是烙下的。
“曹贺庭那个畜生……他要……要浅浅……”
“对不起,七月,我说了……”阿珍的泪水冲淡脸上迷离的血痕,露出比月色还要皎白的容颜:“我对不起厅长,也……对不起齐先生,证据我是放在一个超市的保管箱里,还没来得及发接头通知……就暴露了。”
“你说了?”我心头一沉。
“是,他们抓了浅浅……我说了。”
我想不通了,既然阿珍已经招了,曹贺庭不是就应该拿到东西了么!
“可是曹贺庭说没有……说箱子空了……”阿珍看着依偎在自己腿上的女儿,声音哽住了:“于是他就在我面前,要打死浅浅……他以为我在骗他。可是我真的都招了……我真的不知道东西在哪……”
那一刻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曹贺庭对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好像是表现出了相信的意思?
可是后来又因为我话里的某些漏洞,满盘皆输。
这么说。阿珍供出来的证据的确是被人拿走了?却……却不是我!
“阿珍,那里面是什么?”
“是曹贺庭与一姐的对话,关于交货来往双方,渠道上的事。我……七月,是齐先生拿走的么?”
我咬了咬唇,告诉她,齐楚死了。
阿珍没说话,别过脸去。浅浅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上不晓得伤的严不严重,这会儿又沉沉迷迷地睡了。
我们拥在一起,尚且不知明天的太阳究竟在哪里。
然后莫绿菲问我,刚刚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说,那些话,是邵丘扬教我说的。
“什么?他以为他是谁啊!人命关天当儿戏的么!”
我摇摇头,我说我一点不觉得邵丘扬的计划有问题。刚才曹贺庭的样子,分明就已经心动了。
在整个大案中间。陶峰是上家,虎爷和文哥都是打手。现在他们都栽了,只有他和陶艺琳,因为尚没有证据而不能直接揪进去。
他们两个,都想脱水,都想逃掉,但是彼此又都想把对方推上去当替罪羊。
所以他们之间是不会互相信任的。
“我进来以后,邵丘扬会去找陶艺琳,然后直接跟曹贺庭谈判。”我说出了最后那一个小时,我与邵丘扬躺在床上安排好的全盘计划。
这个计划,是不会得到程风雨和梁希哲他们的同意的。
所以为了避免被偷听,我们一边作爱一边说的。
我说,那个男人要跟我并肩作战,他承诺他会用生命来保护我的。
我与他,挣扎折磨了这么久,总要相信他一次吧。
莫绿菲一脸恨铁不成钢。说可是现在你还不是被整个扔在这里等死?
“如果按照老板的意思,我进来就可以了!你只要安抚住哪个墙头草一样的桃姐就好,逞什么英雄!”
我说是我不好,不知道哪个环节露馅了,让曹贺庭看出了马脚。
莫绿菲叹了口气,瞅瞅我肩膀上插着的那柄瑞士军刀。
“忍着点。”她上手拔出来,我两眼一黑,直接就疼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莫绿菲用这把刀割开了自己的大腿内侧。取出一只血淋淋的小玩应。
“这种发报器是A国那边最新研制的,嵌在身体里不会被扫描出来。”
我说可是这里少说得有个地下几百米吧,什么情报能发上去?
莫绿菲说不可能的,前面那么长的地下路程其实都是故意掩人耳目的:“你想想看,赌场8点钟开门,我们跟桃姐进来的时候,曹贺庭就已经在了。我觉得这里应该还有另一条路。
之前的路上,我已经把整个地下管道结构记下来了,只要告诉老板他们,就能定位该坐标。而且据我判断,我们距离的位置应该靠近”
“红龙帮码头。”阿珍眯着眼,一边拍着女儿一边说:“每次他杀完人直接就冲地下管道扔出去。连浅浅他爸的尸体都是从码头被打捞上来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今天桃姐应该也差不多会被打捞起来了吧?
莫绿菲说让我过去放风,她要站到通风口这里。
于是我爬过去,心想电视里一旦有人放风,外面就一定会有人来。
果不其然,这才半分钟呢。我就看到曹贺庭过来了身后带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是陶艺琳,男的是邵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