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因

第五章死因

有时候对于一些必须要办妥的事，你会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但你从来没有发现，那种敷衍的心理来自于你对未知的恐惧。

每个人都是一样胆怯。

这种胆怯，将人与人之间斩开骇人的裂痕，当你意识到自己跌进深渊时，会有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你：

——抱歉，你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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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门口巨大的“黑崎医院”的字样，这也不过是座普通的住宅。

指腹划过门前“黑崎”的字眼，冰凉的触感渗透皮肤。黑崎夏梨抬眸凝望着自己的家，墨色的眸子被阳光笼得澈亮，却在楼房的阴影下黯淡起来。

完全不记得。

她感觉得到此刻因陌生而从骨子里透出的冰冷。“夏梨……”黑崎一护踌躇着唤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覆上她墨色的发丝，“如果不行的话……”“进去吧。”她转过头来淡淡一笑，望向一旁沉默的朽木露琪亚，“我快饿扁了呢。大嫂你也饿了吧？”

“夏梨！！”两人难得默契地责备道，在少女抱歉的笑容下终于打打闹闹地进了屋。

“游子，老爸——我们回来了！”在门关扬声嚷嚷，少年特地强调了“我们”，喜悦暂时将心中的不安压下。不出所料地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猛地从拐角跃出，夸张地飚着泪水以超越常人的速度直扑向门口有些发愣的墨发少女，期间还忘情地呐喊着“噢~~~我亲爱的女儿~~小夏梨~~~爸爸想死你了~~~”。

下一秒，这飞扑过来的“不明物体”被黑崎夏梨冷眼一脚踹到了墙角。“你太激动了，老爸。”顿了顿，她缓缓开口，面色从容，心中却膨胀起一种熟悉之感——刚刚提脚的动作是反射性的，不经大脑，熟稔自然。

“噢~~不愧是我的女儿~~力道用得真是准确！”被踹飞的黑崎一心丝毫不受打击地爬起，对着门口正翻白眼的夏梨竖起了大拇指，展现出一排整齐闪亮的牙齿后又激动地扑向了嘴角抽搐的露琪亚，一如刚才那般深情地呼唤：“噢~~露琪亚桑~~我的乖女儿~~”

橘发少年刚想给他一记飞腿，不想夏梨已先一步挡在露琪亚面前，再次送给了一心一个漂亮的迎击，不满地握拳道：“喂人家是大嫂可不是你女儿啊！！要叫你也得叫媳妇而不是女儿吧！！”“夏……夏梨，问题似乎不在这里……”紫眸少女无奈地叹息着。

站在她身边的一护不禁有些诧异，原以为这个疯子老爸还需要自己帮忙收拾，不然夏梨会尴尬——却不想她的反应一如从前，仿佛从未失去生前的记忆一般。

“夏梨！”颤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夏梨昂首便见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咖啡色短发的少女——她手捂住胸口，脸上的欣喜逐渐在与她对视的期间转化为忧伤，眼眶泛红，褐色的眸中盈满了泪水。

又是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一阵酸涩蔓延至咽喉，夏梨无声地哽咽，双眸中映着这个纤瘦少女的身影，心中充斥的迷惘布上了莫名的伤痛：

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她。

“游子。”拉起嘴角一笑，她同当日见到黑崎一护一般唤出了面前少女的名字，笑靥淡然而温暖。

黑崎游子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小跑着冲向前扑进她怀中，泣不成声。

朽木露琪亚欣慰地露出笑容，偏首看看身边的橘发少年，却倏地发现他紧拧的眉心仍未舒展开，望着家人的眼眸也是阴沉的黯淡，仿佛蒙上了消散不开的浓雾，传达着内心的阴霾。

耳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收回目光，望向窗外——雨点轻轻敲击着厚重的玻璃，逐渐用力起来，砸出闷闷的响声，一下下敲击着静默的大地。

适才还是明朗的晴天，转眼便下起了雨。

她目光一黯，突然感觉雨声近得好似就在身边响起。

[春季的……雨吗。]

浦原商店。

“呀咧……居然下雨了呢……”井上织姬微蹙起双眉，视线停留在窗外。“井上小姐要不要等于停了再回去呢？”浦原喜助缓步来到她身后，建议道。少女轻抿唇瓣，一种无故的担忧在心中油然而生，低声喃喃着：“但是……好像会下很久的样子。”

躺在一旁休息的栗原清云稍稍动了动，搭在额上的手臂微微上移，让自己能够半睁开眼看到屋内的人而不被发现。

“不是要去告诉黑崎后天同学聚会的事情么。不如现在打给他，也顺便通知了朽木。”环抱着双臂在闭目养神的银发少年开口沉声道。“啊，对啊！”井上恍然大悟般拿出了手机，颔首开始打给黑崎一护，没有注意到栗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刚将行李收拾好的黑崎一护正吁了口气，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转头看着感叹衣橱一点未变的露琪亚，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娇小的少女上一次站在衣橱前也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嘀嘀——嘀嘀——”裤袋中的手机震动两下后便响了起来，他连忙拿出它，按下接听键后坐起身来：“你好。……呃，井上？”

朽木露琪亚没有发现身后的少年在接到电话后视线不自主地向自己瞥了一下，仍睁大着澄澈的紫色眸子打量衣橱内的布局，伸手这里探探那里摸摸，乐此不疲。

“同学聚会？……嗯，好。……啊，知道了。”挠挠后脑勺，他目光又再次转向想要爬进衣橱的露琪亚身上，点点头对电话那头应道：“嗯，我会告诉她的。”

“那后天见噢——”井上莞尔一笑，兴奋地说着，身后却猛然间响起一个女声：“抱歉，能让我说几句话么？”

惊得一下颤栗，她额角渗出几滴冷汗，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栗原清云，一愣一愣地点头：“嗯，可以……”语罢，便将手中的手机递给满脸困意的她。

日番谷冬狮郎稍稍抬头，碧眸看向正接过电话的栗原清云，不经意间拧起了眉心。

[这女人又要干什么……]

“死神代理。”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眼，栗原睡意浓浓地打了个呵欠。

“……栗原？”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慵散音调不由得令黑崎一护嘴角一抽，“有什么事么？”

“你跟夏梨道歉了么。”咂咂嘴，她随口问道。

“……”橘发少年的眼眸顿时张大，脑中空白，忘记了回应。

“看来是没有。”捋了捋垂在耳际的墨色长发，栗原平静地得出了结论。她看了看房间内亮着的灯，短舒了口气，“自己看着办吧，死神代理。”

[你真是懦弱到一定的境界了呢。]

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在耳畔回响。橘发少年垂下手，让整个房间内仅剩下窗外隐隐传来的雨声。

钻进衣橱的紫眸少女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缄默，探出头来试探性地唤道：“一护？”

闯入她视线的是少年静坐在床上的剪影，昏暗的光线给他身型的轮廓描上一层素描色的阴影，悲怆和岑寂瞬间席卷而来。

她怔忡地看着他，微张双唇，却不记得该说什么。

“露琪亚。”半晌，黑崎一护才轻启没有血色的唇瓣，语调低沉平缓：

——“是我害死夏梨的。”

闪电炸裂苍穹，雷声在光芒映上少年苍白面孔的同时轰然响起。

雨势渐大。

翌日。

睡意朦胧的朽木露琪亚觉得耳畔吵闹的蜂鸣声终于在隐隐听到衣橱的门被拉开时弱了下去。她只感到眼皮沉重得抬不起，实在无法睁眼看看究竟是谁开了衣橱。

“啧啧，”一声短叹响起，慵散的女声悠悠道：“看看你大哥，究竟是对这纯洁的少女做了些什么啊，黑眼圈都这么大——唉，累了一夜吧。”

因此下一秒所有的疲惫都被吓出了衣橱，露琪亚猛地坐起身，张大双眸看向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源——栗原清云正一脸惋惜地摇头看着她，身后站着沉默不语的黑崎夏梨。然而终于让露琪亚开始“精神抖擞”的就是夏梨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一句话：

“大嫂，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让一哥对你负责的。”

于是，黑崎一护在端着早餐打算打开房门时听到了一声嘹亮的怒吼：

——“赤火炮！！”

阳光明媚的一天就以这喜剧性的序幕开始了。

半小时后。

黑崎一护阴沉着脸收拾被赤火炮轰过的房间，栗原清云坐在房间中央的折叠式小桌前吃着游子送上来的手制饼干，偶尔抽空来喝几口冒着热气的清茶，手托腮悠哉悠哉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黑崎夏梨和朽木露琪亚被派去巡守，她由于昨天刚跟「蛹」打过交道，今天就接了个闲差——跟着黑崎一护一起去把「蛹」的情况告诉石田雨龙和茶渡泰虎，并且寻得他们的配合，一起巩固好空座町的安全。

“死神代理，你确定不用我帮忙？”她转移目光，直直地盯着桌上那盘沾着冲洗后的水珠的诱人草莓，心不在焉地问着。“不用。你越帮越忙。”他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憋屈道。“那这盘草莓我可以吃么？”她趴下身来，手臂顺势向前舒展，修长的手指触上那些可人的草莓。

“哈？”一脸鄙夷地转过身来，一护还未反应过来她所指是那些新鲜的水果，乍听之下还以为她说出了要吃自己这种劲爆的话来。

配合地丢给他一个白眼，栗原颔首将额磕上桌面，缓缓解释：“我说的是红色的草莓。不是屎黄色的。”

眉梢一挑，橘发少年一个用力就将手中的抹布攥成一团，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暴起：“那实在是抱歉了哈！！我的发色给你留下这么恶心的印象！！你要吃就吃吧没人拦着你！！”语罢，他恼怒地摔门离开，踱步向一楼的洗手间冲洗抹布。

就在他对着水狠狠蹂躏抹布的暴力场景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后，黑崎一护才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我刚刚……是叫她吃了那草莓……没错吧……]

少年的动作僵住了半分钟，接着不顾满手的泡沫抓狂地揉起自己的短发，铁青着脸色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栗原！！”

在厨房清洗碗筷的黑崎游子被这惊天惨叫吓得一颤，手中的饭碗差点就跌碎在地。就在她赶忙冲出厨房打算一探究竟时，耳际一阵微风掠过——黑崎一护已瞬步跑去了二楼。

橘发少年粗鲁地推开门，全然没有注意到毫无防备地被门压扁的魂。他惊慌失措地跑到房间中央的小桌前，绝望地发现盘里的草莓已被一扫而空。

栗原清云困倦地抬眼看了看在原地风化的他，打了个呵欠揉揉眼道：“黑崎一护，你脑子秀逗了么？”

不料她这一出声，少年即刻回过神来，脸色铁青地将她一把扯起，紧张地蹙着眉，察看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被他无故打量的栗原清云先是沉默良久，半睁着深邃的墨色眼眸，乜斜了他一眼，慵散地摇摇头，启唇：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你不是脑子秀逗，你脑子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构造的。”

令她稍稍讶异的是，黑崎一护并没有马上拽起她的领口吼她，而是睁大双眼，脸色惨白如纸地与她对视。

半分钟过去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攒住她的领口死命地晃着她，万分激动地咆哮：“我叫你吃你就真的吃啊！？”这句吼得栗原有些莫名其妙。她惯性地翻番白眼，鄙夷地上下看了看他：“人家请我吃，不吃白不吃。”

黑崎一护的眼眶气得泛红。他维持着死死拽住她的动作，终于无限幽怨地开口：

——“问题在于……那些草莓……是涅茧利送的……”

清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微睁着双眸，唇瓣轻抿，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良久，她慢条斯理地抬手，搭上他揪着她的手臂，昂首，风平浪静地低吟：“破道之十一，缀雷电。”

黑崎医院第二次响起了激动人心的爆炸声。

浦原商店。

客房内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光线昏暗的实验室，技术开发局特有的诡谲光芒在阴晦中隐隐透出，一团摇摇晃晃的黑色物体正接近，影影绰绰的效果好到可以同电影院中播放的恐怖片媲美。

那团黑色的影子由远至近，终于接着幽森的绿色光芒露出了真面目——涅茧利的脸以相当惊悚的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的的形态飘浮在屏幕中央。

黑崎一护眼角的肌肉不由得抽搐起来，背脊处传来一阵恶寒。日番谷冬狮郎笔直地站在屏幕面前，淡定地看着这常人无法接受的场面，威慑力不禁让一护深感佩服。

然而终于让他神智清醒过来的是身后的栗原清云一句平静的问语：

“这团没有脖子的东西是什么？”

他反射性地弹起身捂住她的嘴，突地能够明白为何日番谷能够如此冷静过人了：

——栗原清云整日以另一种方式刺激他，因此那叫做见惯不怪。

“唉呀，我可真是惊讶呢，日番谷队长。”涅茧利瞪着他那对骇人的琥珀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日番谷冬狮郎，“你居然有闲情逸致找我啊。”

“找你的不是我，是黑崎一护。”没有迟疑地一盆冷水浇上，银发少年偏头瞥了一眼正尴尬摆摆手算是打招呼的黑崎一护，自动退到了一旁。

机械地走上前，他试着调整自己的表情，颤声道：“那个……涅队长……我是想问，关于你上次送我的那些草莓……”

“噢，那些草莓啊，”竖立在上方的下巴晃了晃，涅茧利眸子稍稍又张大了些：“你吃过了么？”

“不……我没有吃，但是别人吃了。”这动作倒是又让一护汗毛竖起，咬着牙关一口气说完。

“死了吗？”那颗飘浮着的头又左旋了大约十五度，干脆利落地反问道。

橘发少年这回是即刻石化般怔住了。

“没死。我活得无比欢乐。”栗原清云将手伸进死霸装宽大的袖管中，咂嘴插话。涅茧利注意到了她，歪着倒过来的脑袋跟她对视许久，才开口道：“你哪个队的？”

“我们番队的九席官。”日番谷冬狮郎睥睨他一眼，眉心紧拧，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死了的话你收尸。”

“这样啊。”又将头右转三十度，涅茧利望向满脸倦意的栗原清云，“你，现在马上回尸魂界，来技术开发局。”

“凭什么。”完全没有犹豫，她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

“凭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后者没有被激怒，从容地回答。

“你是指我回去后就把我肢解这回事么？”

“我没有这么说。”

“那就收起你的大黄牙，洗洗睡吧。”

“……”

涅茧利奇异地将头旋转回了正常的角度，扫过彻底呆愣的黑崎一护后又瞥向瞪大碧眸不可思议地看着栗原清云的日番谷冬狮郎，看不出情绪地说道：“日番谷队长，哪天你的九席死了务必要马上告诉我，我会替她收尸的。”

屏幕一黑，涅茧利那让人噩梦连连的脸也瞬间消失。

栗原清云的身体并没有异常状况，因此日番谷冬狮郎暗暗松了口气。

这场闹剧结束。

两天后，涅音梦奇迹般地到来现世，将一盒曲奇饼干郑重地交到了栗原清云手中，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这是涅大人送给你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