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思及此,她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抱住自己,放任思绪远扬,回到她那今生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夜如此幽深,你为何不在屋内熟睡,一个人独自坐在这儿?」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蓦地,身后传来男人熟悉低沉的询问声,瞬间拉回她的思绪。
她匆匆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回头瞪向那之前半点声响也没发出、像极背后灵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冷漠男子,没好气的道:「你不也是,夜已深,你不好好待在屋里养伤安睡,出来做什么?」
莫不是闲得慌,想趁夜深出来学那梁上君子偷东西?
皇甫殇闻言,只是浅浅勾起嘴角,披着雪白中衣,径自艘向她。
「养伤之道,唯静动二者辅成为宜,只静不动,对伤势并无太大益处,白日因外头人多,无机会出来活动,只有趁夜深无人的时候,出来练走调息。」他走至她身旁位置,略微低垂下首盯着她,「而你却与我不同,从你的神色看来,你似乎有心事。」才令她夜深难寐,更让她眉宇间透出难能一见的忧郁之色。
「我……」在他的注视下,她张了张嘴,踌躇了半晌,才用力撇开头去,「算了,即使我说了你也不懂,既然不懂,那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向你述说呢。」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了解她心里的烦忧与困扰。
「这世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又如何能事事通晓、样样皆能?」他缓缓挪开凝望她的目光,缓声慢道:「不过是寻个机会,让你诉说心里的烦扰,抒发恋闷情绪罢了。」
他并无意深究她所说的事背后的对错是非。
「是吗?哪怕我要说的事光怪陆离,在外人听来离奇古怪,你也愿意听?愿意相信?」听了他的话后,马兰眉忍不住抬起螓首,试探地问道。
她怕,倘若她将自己的真实来历照实说了,他会将她当成疯子,抑或是将她当成妖孽给捆绑起来施火刑烧了。
「我自幼随师父云霄子于九华山上修习,在恩师身旁,亦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奇事,或许你说的,我早已目见耳闻过也不一定。」意思是,她所说的事,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惊吓或影响。
咬了咬红润的下唇,迟疑了半晌,她终于决定开口将一直积压在心底的那忧愁道给他知。,
「我……时常作一个梦,」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她故意将穿越经历说成了一个梦,如此一来,他便只会以为她作了幻梦一场,不会将其当真,「梦中,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意外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在这里,我什么人都不认识,可却有着我在另一个世界一直殷殷渴盼拥有的家人、亲情,虽然,这儿的亲人偶尔会惹出一些狗屁倒灶的糟心事,要我帮忙收拾烂摊子,可是,他们总归是爱护我的。
「在我病时,会为了治好我的病,不惜砸锅卖铁替我请来城里的大夫看病,并不眠不休的辛苦照顾我,只为让我恢复健康。而在另一个世界,我若病了,拥有的不过是冷床冷被,没人会紧张担心我的病况,但那却是我连在梦中都不断思念、想回去的故乡,假如你是我……不,我是指梦中的我,你会如何选择?是努力寻找回乡的路,或是……就此留在这异世?」
她紧紧地瞅着他,似乎正等着他如何回答。
而听了她这奇异梦境的皇甫殇则敛目沉默了下,而后,他缓缓抬手摘折下身旁桂树的一片树叶,开口道——
「飘渺虚幻之梦,何须如此挂心。但倘若是我,上天既然安排了我来此,必定有其目的,我则顺应天命,既来之,则安之,放宽心,随遇而安,不为其烦恼。」
他将自己的抉择告诉了她,「至于……梦中对旧乡之思念,则搁置于心底,偶尔思忆即可,毕竟……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无须让它扰乱了心。
「既来之,则安之,放宽心,随遇而安……你说的倒是简单,但哪能如此轻松做到啊!」马兰眉幽幽叹了口气,她屈起双膝,将下颚轻顶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可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如何能轻易放下?
如何能一句话就此将它忘怀?
「心定,则安之,心宁,则忘忧。」他持起手中树叶,凑近唇边,开始以叶片低低吹奏起歌曲。
那曲子,悠扬而婉约,偶尔缠绵悱恻,偶尔似轻吟、如低诉,让人听了萦绕于心,久久无法忘怀,她深埋于心底的忧郁,仿佛也随着这首曲子飘散而去……
「这是什么曲子?」待他一曲吹罢,她不禁怔怔地望着他,疑惑地开口问道。
「江华静夜曲,」他搁下叶片,抚去叶片上因吹奏而起的皱褶,语气平静的回答,「是我师父所做,心绪烦乱吹之,能静心宁神忘忧。」
更能抚去闻者心中难以言道的愁郁苦闷。
「江华静夜曲?」她轻轻地重复这曲名,不由得浅浅弯起唇角赞道:「很好听。」
这曲子令她想起了家,想起了……以往在现代生活时,一个人窝在公寓顶楼独自哼歌赏月的情景,她忍不住放下抱膝的手、放下腿,转而于石桌上撑起脸颊,歪头向他要求,「你能再吹一遍吗?」
他瞥了她一眼,顺从她的意思,再度持起叶片吹奏曲子。
随着这一曲,她心头对那回不去的家乡的执念慢慢消散,闭上眼,她专心而仔细地聆听着这优美轻柔的旋律,不知不觉,方才久寻不着的疲倦困意阵阵袭来。
当他吹毕搁下树叶,她已面带着抹微笑,甜甜地趴在石桌上入睡。
凝视着她甜美娇憨的睡颜,皇甫殇心弦微动,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她的睡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地,他嗓音低沉地喃念起这首遽然闪过他脑海里的诗词,顿时,秋风吹起,桂花随风飘吹落下,那淡黄色的秋桂雨瓣,刹那沾染了树底下一睡一站的两人一身。
仿佛有某种陌生的情愫,从他心底破茧而出,在无声无息间,随着这夜逐渐萌芽、滋长……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现代独居的公寓顶楼套房,那儿,景物依旧,依然是一弯明月高挂天上,而她在月下的顶楼天台,窝在藤编的摇晃吊篮椅上,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歌,一边嗑着最爱的玫瑰瓜子观赏月景,不待她伸手触摸那从夜空柔柔洒落下的月光,她便被屋外院子那一阵阵喧杂、吵闹的叫骂声给吵醒了,唯留下梦醒时那惆怅不舍的浅浅叹息。
「你这小丫头,恁大胆,偷东西竟敢偷到我们家来!就知道你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丫头片子不是个好的,这么小就会偷东西,长大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坏样子!」
「呜呜……我没有,婶婶,没有,我没有偷东西,呜呜……」
「还说没有,都被我抓到了,还敢撒谎,也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就偷过我家东西,今天,我非要你家里人给我个交代不可!走!」
马兰眉睁开眼,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果然只是场梦啊……」她捂住心口喃喃自语,坐起身,看着自己此刻所待的卧室,不禁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