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来这一对道长、小童是亲父女,一大一小穿着相似的黄色道袍,大的清雅儒秀,小的秀逸灵动,三分像的面容都有着笑窝,鼻梁直挺、鼻翼有肉,肤色偏白,眼大唇厚,父亲眉粗,小儿细眉。
「哎呀!教你多跟为父学学你就是不肯,道行浅薄得看不出为父隐藏的实力,你呀,亏大了!」他一身好本领要传给谁呢?自家孩儿有眼无珠,平白损失了天生的好资质。
司徒空空手下一动,腰间一只藏青色的回云纹荷包上下鼓出一块,似是人的手和脚,使着劲要把荷包撑开,他指尖点了两下,荷包里的东西瞬间安分了许多,由外观看来和寻常荷包没两样,但其实这是只乾坤袋,里面关着刚从黄府捉来的女鬼,此鬼凶猛无比,布满凌厉戾气。
「少说废话,银子拿来,家里还等着买米下锅。」司徒青青将手伸得老长。
「青青呀,留几两银子给爹打酒喝……」司徒空空涎着脸,话才说到一半,一只手倏地夺走他往怀里塞的红封。
「不行,酒喝多了伤身,你一喝酒便烂醉如泥,我可搬不动你。」为防父亲再度醉倒花间草丛,最好的根治方法是滴酒不沾,没酒喝就不会发酒疯,省了很多麻烦。
「青青,我酒瘾犯了。」喝两口酒不碍事。
「戒酒。」
「青青……」好狠的心。
「没得商量!」司徒青青很果决的摇头,取出红封里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往自个儿的钱袋里放。
五百两他们可以活很久。
是活不是用,因为家里还有重症患者,每年光是用在买那人的药材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而且有些药贵得要命。
「青青,那是你爹我的银子。」你收得太理所当然了吧!
「我掌家,你赚多少银子都要交给我,爹,不需要我提醒你上一回讹回来的一千两银票是怎么花出去的吧?」那一次他们几乎断粮,白日采野果,夜里偷捉鸡,这才艰难度过。
「青青,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我也不过是……」看着女儿那双神似妻子的眼眸,司徒空空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过是喝醉了,看人家黄河大水没屋子住,爹爹你一时间豪气万千,把身上的银两全都捐了出去,浑然忘却家中还有饿得面黄饥瘦的待哺孩儿。」有个脑子不清楚的爹,为人子女的势必得多担待了。
司徒空空讪讪一笑。「都多久的事了你还提,爹也是为了替你积德,咱们司徒家就你一根独苗。」
「我不介意你再娶。」司徒青青可是真心的。
打她懂事以来,娘就是药不离身的药罐子,身子虚弱得必须长年卧床,只能用罕见的药草吊着命,不可否认娘是个好人,也是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可是她的病让她做不了好妻子和好母亲,动不动发病的她全仰赖爹照顾,她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不时呕血,后来娘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走了。
「青青,这话爹不希望再听第二遍。」司徒空空的眼中闪过一抹刻骨铭心的伤痛,和妻子的感情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谁也取代不了,更无人能介入。
司徒青青还不懂何谓情深,她只晓得爹很在意娘,只要一提到娘,他脸上的笑意就会消失,于是她马上话锋一转道:「买米去,还有布和棉花,家里的盐和油也快没了,再买一些白面和红糖……」
「现在买棉花做什么?」太早了,才刚夏末。
她一脸正经的道:「便宜。」
「便宜?」他们刚拿到五百两银子,用不着太省吧!
司徒青青脸色微红。「爹,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明知我手拙还问,现在开始缝制冬衣我都怕赶不上大寒。」
闻言,他呵呵笑道:「不打紧,爹也不擅长,咱们共勉之,反正我也不差一件衣服穿。」
「我和你能一样吗?」敢情爹真把她当儿子养呀!
买了米和日常所需,两人往镇外十里的一间宅子走去。
宅子以青竹建造,正堂一间,左右各有两间屋子,与屋子相连的侧室是厨房,厨房旁的小屋用来堆放柴火和杂物。
宅子四周围着竹篱笆,前后各有半亩左右的空地,篱笆上攀爬的是开着小黄花的丝瓜藤,底下种着两排小蒜和韭菜,以及其他好种活、种植期短的菜蔬,长得相当水绿,还养了几只鸡,由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带领着一群母鸡,这边啄啄,那边啄啄。
这是司徒青青第一次养鸡,自从她娘死了以后,他们就不停的在搬家,一个乡镇走过一个乡镇,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久居,她都忘了搬过几个居所,每回都避开人群,以现有的木料自行盖屋,有时还盖树屋住树上。
「小姐,你回来了。」
笑着相迎的丫鬟叫豆苗,比司徒青青大一岁,今年十四岁,可是那身形呀,实在与豆苗毫不相符,丰胸翘臀的,身材高?有肉,属于女子的曼妙身姿已在她身上展现,这也是司徒青青不带她入镇的主要原因,太招蜂引蝶了,相较之下她的容貌就显得平凡许多,是随处可见的邻家妹子容颜。
至于能扮成小童的司徒青青嘛……唉,用惨不忍睹一点也不为过,十三岁的她癸水未至,前胸是平的,连块布也不用裹,装起小道童唯妙唯肖,说她才十一、二岁仍有人信,甚至还有人以为她才十岁。
好在她是个心宽的,从不在意身体上的变化,该来的总会来,急也急不得。
「嗯!我们带银子回来了,又可以用大半年了。」起码有半年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哇!老爷真的很厉害,每一次我们银子快用尽时,他手指头扳一扳就知道哪里有活财,奴婢真是太佩服老爷了!」豆苗的双眼满是崇拜之光,真差没拿香把老爷当神膜拜。
「那是他懒,不肯钻营在黄白俗物上,哪一次不是被逼到山穷水尽才肯动一动,要是他肯多往大户人家走动,我们早就有用不完的银两了。」司徒青青从不信她爹会捉鬼,摆摆花架子弄虚作假罢了,用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唬人。
他们的银子一直处在刚好够用的分上,饿不死但也别想大富大贵,刚刚好够半年左右的开销,一旦钱用完了就离开,到下一个城镇讨生活,然后再找一富户讹点银子。
「青青呀,人别钻进钱眼里,爹是怕钱赚多了把你养娇了,以后变得五谷不分,爹这是用心良苦,盼着你能有出息……」女儿越大长得是越像她娘了,唯独那性子……啧,被某人带偏了。
司徒青青理都不理话痨子老爹,天人落尘也成凡人了。「豆苗,小风还好吧,今天吃了几碗粥?」
「风少爷吃了两碗莲子粥,还下床走了两步,气色比前两天好多了。」看来小姐的药起了效用,真能根治。
「那就让他继续用药,等药快用完了再跟我说一声。」她得再到山上一趟采些新鲜的药草回来晾晒。
「是的,小姐。」豆苗欢欢喜喜地应道,接着一扭腰动作俐落的继续晒着菜干。
司徒青青的娘自幼便有心疾的毛病,大夫说过她不宜成亲,更遑论生子,一有大悲大喜即有丧命,因此她外祖对这闺女宠如掌中宝,也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不让她嫁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言素心十八岁那年,她遇到此生的劫——司徒空空,两人不顾长辈的阻止私奔了,把两家人气得不认骨肉至亲,扬言要断绝亲子关系,从此不是一家人。
由于言素心的身子不适宜怀孕,因此司徒空空托好友配制了一帖药,让她服用后不会受孕。
可是敢和男子私相授受的言素心岂是一般女子,心性坚定的她一心要为丈夫生个孩子,即使会要了她的命也心甘情愿,于是她找上丈夫的友人换药,顺利的怀上孩子。
言素心的胎象很不好,肚子越大人反而越瘦,几乎是拿命在赌,孩子快出生前,她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硬撑着。
孩子一出生她便昏迷了整整两年,在这两年内她一直住在无忧谷,由逆天神医华无双用逆天医术为她吊着命。
不过也是她心性坚韧,在别人以为她铁定熬不过之际,在一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她又睁开了眼,只是她的身子已经完全败坏了,只能靠着各种灵药支撑,她每天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
眼见母亲日渐消瘦,也越来越少露出笑容,司徒青青兴起学医的念头,三、四岁大的她一得空便往华无双的医庐钻,要他教她医术。
可是华无双生性孤僻,生平的朋友不超过五人,司徒空空是其中之一,但即便是好友的女儿,他还是说不教就不教,拎猫拎狗似的往她后领一提,直接将人给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