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如今匣子里满满的珠宝首饰,全是外祖母让人置办的,也有舅母送的,看多了这些精致物事,司徒青青已不太在意珍品的价值而是在乎心意。身在富贵中,她身上一股市井气渐渐消去,多了姑娘家的娇气。
只要她喜欢,欧阳溯风觉得再辛苦都值得了。
「你还有几个月就要过生辰了,及笄礼的簪子我来准备,如何?」他打磨出兴趣了,看她鸦黑的发上簪着他特意打制的簪子,他的心情总是特别愉快。
不解插簪礼的另一层深意,司徒青青像平时相处那般半开玩笑道:「那我要羊脂白玉,要镶上黄、紫、绿、红、蓝五色宝石,做成花开富贵,花瓣还要有一只绿玉雕成的蚱蜢正在吃虫,一只黄雀叨住蚱蜢的脚……」野趣多了,首饰铺子打的簪子都太死板了。
「就你刁着,要求一堆,也不知雕不雕得出来……」欧阳溯风越说越小声,已经在思索以他的手艺能不能成形。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时,他向来果决,很快便决定好了,他要先去找一块上等的羊脂白玉对半剖开,一半给师傅,一半他慢慢琢磨,若是还行,他便送出自己做的簪子,要是拿不出手,至少还有老师傅的精巧做工,误不了她的及笄礼。
「你说什么?」司徒青青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又想睡了,宽大的寝衣袖子滑下手臂,露出凝脂般的香肩,她却毫不自知。
见状,欧阳溯风喉头发紧,身子跟着一热,深吸了口气才稍微镇定下来。「上元节的灯会我等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去,你们那个太子很讨厌,一直朝府里送礼,我外祖父不让我出门,说外面坏人多,他让我外祖母逼着我学刺绣,可是我哪会,叫我画符还比较顺手,你看,我十根手指头都给针扎了。」她十指纤纤,玉白可爱,可是手心一翻,指上红点斑斑,全是针扎的痕迹。
欧阳溯风心疼地捧起她细白的小手,轻柔细抚。「不会就不要学,府里有针线房,让绣娘动手就得了。」
他说的是景平侯府的针线房,可司徒青青听成丞相府的针线房,可怜兮兮的苦着一张小脸。「就是绣娘姑姑叫我多练练,熟能生巧,扎人的银针都能拿得稳,穿针引线又算什么。」
可是真的很难,一拿起绣针她手就抖,针头一送进布里,她的指头就一疼,多了个小血窟窿。以前做她和她爹的衣裳,不需讲究,缝得牢就成了,哪像现在要学的是绣出精细的花样。
「术业有专攻,不要为难自己,你的医术鲜少人能及……」情不自禁地,他将她的手指往嘴里一含。
「欧阳溯风,你要干什么?」因为痒,她闷声咯笑,听起来却像呜咽。
「要叫溯风哥哥……」欧阳溯风仍含着不放,眼眸深邃地紧紧瞅着她。
「小子,你给我出来!」冷冽的嗓音伴随寒风,凄凄。
「咦!是我爹?」司徒青青惊喜一笑。
被吓着的欧阳溯风一不小心用力一咬,神色阴晦难辨,而司徒青青一吃痛,真的哭出声了。
这下……解释不清了吧!
「小子,你在我女儿屋里做什么?!」司徒空空不悦的低喝。
他胆子真大,堂堂丞相府也敢翻墙来偷香窃玉,像他当年,兰花似的女子浅浅一笑,他的心就陷落了。
「……路过。」欧阳溯风回得牵强。
「换一个理由。」当贼才路过。
「赏月。」呃……不知何时,乌云蔽月,星空中只余点点星辰。
司徒空空冷嗤一声,「是呀!好大的月亮……啊!看错了,是和尚的光头,你把月亮找出来我瞧瞧。」
「司徒先生……」被人家姑娘的父亲当场逮着,欧阳溯风俊美的脸庞上出现一抹窘然的红晕。
司徒空空抬起手打断道:「你叫我空空道长顺耳些,来也空空,去也空空,两手一张是空,握着也是空,我问你,人生来这世间走一遭是为了什么?」
欧阳溯风想都不想便回道:「心是满的。」
「心是满的……嗯!回答得不错,你没白来一回。」
司徒空空语带双关,让某人心口忐忑,想着他究竟是何意。
「青儿在这里,我想见她。」面对那双洞悉一切的笑眸,欧阳溯风决定坦然道。
「以前我也常溜进素心的屋里,她会在桌上摆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菊有花中君子之意,她要我发乎情,止于礼,别太随便了,把女子闺房当我的太极殿。」她的眼睛很美,美得他常常看得忘神,一心只想把她搂入怀中疼爱。
「司徒先生……」在晚辈面前说起自个儿的缠绵过往,真的可以吗?而且这人不久前才溜进你女儿的屋里,你这是在助长火焰。
「是空空道长,年纪轻轻就记性不好,你将来还有什么出息,拿刀砍人也要长脑子,排兵布阵靠的是实战经验……」司徒空空一声招呼也不打的长腿一扫,出其不意地攻人下盘。
欧阳溯风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堪堪闪过,稳住脚步后,他提高警戒。「道长赐教了,你老,小心你的腰。」
好呀!讽刺他老了,欧阳展白给他儿子长胆了。「我的腰很好,还能踹你几脚,小子吃了软筋散吗?出拳无力。」他一招星换物移,扭转干坤,真把欧阳溯风踢得往前蹒跚两步,腰眼上一枚很明显的右脚脚印。
「道长乃仙风道骨长者,晚辈怕出拳太重,一不留神就送你上天当神仙。」欧阳溯风不还手,只是闪避。
「神仙可快活呢!小子,你若想成仙,得先走一段荆棘路。」司徒空空伸手换了个佛印,往他的眉心一点。
一朵莲花立现,若在女子额头上,增添几许美丽,莲生佛心步步香,可在男子两眉之间……那就不伦不类了。
「道长,青儿在看着。」欧阳溯风未施展全力全是看在他是司徒青青父亲的分上,要是打伤了他,只怕有人的嘴嘟得都可以挂猪肉了。
动作一滞,司徒空空看向未点灯的漆黑屋子,仿佛看见女儿抱着血貂正在嘟嘟囔囔:爹好吵,打架也不远点打,吵得我无法睡觉。「我家青青是你叫的吗?你脸上贴金条呀!」
他不打了,席地而坐,仰望探出头的半弦月。
「青儿心很真,眼神澄亮,我想珍惜她。」欧阳溯风也跟着坐下来,低头看着握过纤纤小手的手心,属于女子的馨香依稀残留。
耳朵一动,司徒空空笑看着身手不错的小子,「报上你的生辰。」
欧阳溯风先是一怔,随即心中狂喜的咧开嘴,说出生辰八字。
「咦!阳年阳月阳日正午出生,你是阳男?」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个儿送上门的。
「我是五月初五正午刚过出生,七斤六两重。」那日天气正炎热,他娘生他生得满头大汗,至少说了八百回他有多难生。
「泄过精元了没?」司徒空空毫不含蓄的问。
欧阳溯风两颊倏地涨红。「道长……」
「你只管说就是。」司徒空空掐起手指,依八字算命。
欧阳溯风红着脸,把脸转开。「我没有和女人在一起过。」
「所以是童子身?」
欧阳溯风下颚一紧,微不可察的轻轻点了点头。
「啊!那真是太好了,一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阴女,一个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阳男,阴阳调和,根本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天赐良缘。」哈!他太高兴了,女儿的婚事有着落了。
为了摆脱把主意打到他女儿头上的太子,司徒空空煞费苦心,命门下弟子四处查访他要的命格,还把已经失去道心的门里整顿了一番,痛下决心亲手铲除这颗毒瘤。
虽然这些年他不在阴阳门,但门里的大小事何曾瞒过他的眼,谁做了什么、谁遇到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他冷眼旁观着,看他们要胡闹到什么地步,是否会及时清醒。
可惜他失望了。
曾经寄予厚望的师弟越陷越深,路也越走越偏,原本他还想拿掉那个代字,让师弟正式接掌阴阳门,可是师弟想要的是权,是从龙的富贵,视阴阳门的道术为跳板,他用所学的术式害人,夺人财、谋人命,操纵别人为其办事,还张着阴阳门的大旗介入朝中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