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歌笑孔丘

第二章 凤歌笑孔丘

洛阳城北。

西风漫卷,黄河怒号,一个矮矮的身影立在渡口,风吹起满头凌乱的白发,迷住了双眼,鼓荡着的宽大的衣袍,愈发显出身影的单薄。

今日卢植归乡,侍中蔡邕,司徒王允,太尉黄琬,太傅杨彪,司空荀爽等一群先帝老臣均来送行。

“仲尼有言:四十而不惑。植今五十有余,本是知天命之年,却仍不知此生为何落到这地步?唉……”

“子干贤弟大才,我等无不敬佩。昔者贤弟同学于郑玄,著有《礼记解诂》《尚书章句》,后又补增《东汉观记》,贤弟之才可流芳百世。自八年前又随大将军号召剿灭叛贼,先后赴任于九江庐江,与皇甫嵩朱俊二位将军扫平黄巾贼寇,于天下有大功。奈何当今国贼当道,我等恨无杀贼之力,可叹可叹!”

“今汉室垂危,八年前黄巾一乱汉室便摇摇欲倒,赖大将军福荫,众将士用命,江山才得以保重。而现在皇帝年幼,董卓权势日益加重,我观董贼之祸,远甚于张角,甚至……”卢植手捻胡须,似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说。

“卢公但有言,请尽管吩咐。”王允一揖到底。

“我恐那董卓,”卢植犹豫了一下,定了定决心,说道:“我恐那董卓,不止要做霍光伊尹,更想做王莽。”

众人闻此言大惊。二百年前王莽篡汉,难道董卓也要行此举?若如此,难道四百年的大汉江山就要从此断绝?众人或惊惧,或愤怒,或恐慌,一时如无头苍蝇一般,嗡嗡乱吵起来。

卢植看着这群王公大臣,一听到这个便全无了头脑,没有一丝往日精明的样子,不禁悲从心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允走上前,双眼看着卢植说道:“我等受汉室重恩久矣,虽不能立德立言,开疆扩土,总要保住这汉家江山,誓与董贼不量力。卢公放心,若董贼想要篡汉,允虽不才,定极力反对,若未能保住大汉,允甘愿随先帝而去!”

“子师,我知子师忠心为国,若能将这社稷托付于你,我即便远离朝堂也无所牵挂。”卢植闻言内心极为感动,双目含泪,心情激荡之下,双膝一弯竟然要给王允跪下,王允立马向前拖住卢植:“卢公休得如此,折煞允也!”

正在此时,听闻一阵歌声从南面洛阳方向传来。“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矣!”

众人望去,只见一青年着一青衫,骑一青马,只是在这马上俯仰大笑,毫无斯文。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狂诞不羁?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小的狂士竟敢如此无礼?”

“无礼?哈哈哈哈。”周元放肆的大笑:“我唱我的歌,你谈你的事,我有何无礼!”

“我等皆为朝廷大儒,你黄口小儿所唱是何,难道你不知?”

“我唱是何?自然是唱的一群又哭又笑又喜又笑的酸~啊儒!”

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怒。这群人中,既有经世大儒,又有朝廷王公,然而这一句,却让他们的脸面扫地。平日里,群臣对他们都是敬重有加,即便如董卓,也要给他们保留颜面,若非像卢植这样,也不会被罢黜还乡。

蔡邕颤抖着胡子,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周元说:“你,你是何人?你这个狂妄悖逆的小子,你,你知道什么?你这种人,不通伦理,不敬师长,不知为国除贼!”

“我,周元周善长。刚才你说什么?除贼?除什么贼?大汉国运巍巍,百姓安居乐业,哪里有贼?”周元骑在马上嬉皮笑脸地说。

王允皱了皱眉头,看他还端坐在马上,正要出言呵斥,却看见卢植向前一步,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不曾想,这卢植竟然走到马前,半作揖道:“敢问,有何赐教?”他见周元嬉皮笑脸却眼神精明,行事荒诞却不似作伪,有心请教,却又不好说出口,想了想只说出这半句话来。

殊不知这周元其实也是拉大旗作虎皮,心里没有半点底儿。拿腔作势了半天,真论道说些实在的话,他却肚子里没多少东西。他一边慢腾腾的下马,一面在脑子里给历史知识过“电影”。

“卢尚书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周元一边想,一边开始找话说。

“还乡。”

“为何?”

“前者老朽因反对董贼废弘农王而被贬,今日便要北归故里。”

“哦,那你走便走了,在这里长吁短叹什么?”

那王允早已不耐烦,走过来说道:“你好不知趣,国贼董卓权势日重,我等忧心忧国,你这狂悖小子又能懂得什么?”

周元也不生气,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笑呵呵地说:“董卓近日祸乱朝纲,废帝杀主。其残忍不仁,严刑胁众,睚眦必报,你们怕是也不能自保吧?今日卢尚书归乡,明日或许就是蔡侍中王司徒了。再过几日,也许改朝换代,屠戮老臣,也未可知啊。害怕了?哈哈哈,大可不必,你们也就是群没了牙的老虎,董卓不会动你们的。”

“我曾听闻,‘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诸位大人,贵为公卿,门生故吏满天下,若真想做一些事情,难道有这么难?在某看来,一点不难。对你们来讲,做这些事,非不能也,实不为也,不敢也,不愿也。”停了一停,周元继续说道:“众大人一片忠心,元是明白的,只是你们的赤胆忠心,如今只剩下了忠心,赤胆,被董卓吃了。”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诚如周元所说,这些王公大臣对大汉自是忠心耿耿,然而,他们没有了那份敢于献身敢于拼搏的精神。这,或许是因为董卓的淫威,或许是因为二十年前党锢之变压迫了众多的清流,又或许是因为这群大臣们习惯了锦衣玉食,高朋满座的奢华生活。

卢植有些灰心。大汉,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为之倾注了所有的心血,然而,当大汉垂垂欲倒的时候,他老了,不光他老了,这些个王公大臣们,都老了。老得他们抬不动刀,抬不动枪,甚至抬不动他们那颗曾经高高的头颅。他们,已经撑不起来大汉的那一片天了。

周元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不忍,没想到这一席话竟然让他们如此丧气。

此时卢植说道:“老夫年长三十余年,你若不嫌,老夫便称你贤侄。”周元立时弯腰道:“老大人抬爱。”

“我观贤侄言语条理,分析入木三分,深知董卓之患,但不知贤侄有何方法除董卓之祸害?”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周元回答得很干脆。诚然,他现在只是一个小伯长,手下百十人,即便以一当十,也未能撼动董卓分毫。

卢植皱了皱眉头,看周元神色轻松,没有丝毫压力,继续问道:“贤侄知董卓之害,而无方法除害,为何却如此放心?”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董贼势大,诸公不满,天下人,皆不满。”

“公虽年老,但天下人定有人热血激昂;某虽无力杀天,然则天下人必有人能手刃奸贼。”周元看似说得慷慨激扬,却很巧妙的把自己摘了出去。不是不尽心,而是周元极为明白所谓“枪打出头鸟”。

卢植王允等人听了此话,却深觉理应如此。

“我曾听闻有壮士伍孚行刺董卓,可惜功败垂成,未近而被董卓发觉。昔者专诸刺吴王僚,藏刃鱼腹乃能趋前杀之而成。今若有壮士能近董贼之身,怀揣利刃杀之,未必不能成事。再者,自董卓进京以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山东诸侯向来不忿董贼大权在握,若能传一诏书招天下各路英雄进京勤王,必能击败董卓,还大汉江山,重振朝纲。”周元侃侃而谈,仿佛真是智珠在握,董卓将死,大汉即将振兴的模样。

王允蔡邕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大赞有理。而卢植,毕竟是做过将领领兵在外过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说起来容易,要具体操作起来,却是非常的复杂。就如进京勤王,先前大将军何进招董卓进京讨贼,卢植极力反对,未果,今日变成了这等局面。倘再招各路兵马进京,未必便能掌控在手,若再成尾大不掉,反客为主之势,朝廷威严势必再次受损。想到此处,卢植心中默默叹气。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周元看众人交头接耳,放佛很是赞同他刚才所说的话,心中却没有一点得意。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历史的发展和结果才敢如此放言,若是不知,恐怕他远比众人要惶恐的多。

卢植回头看看洛阳城,这里面有他太多的回忆,无奈的他,今天只能远离。

“哎,诸公,今日植便要远离京师,大汉之基业,望诸公能竭力保全,植不胜感激。”卢植向众人弯腰作揖,然后起身对周元说:“贤侄大才,非我等能比,愿贤侄能心存汉室,共抗董贼,植再次拜谢。”说着,竟真要拜下去。周元立马托住卢植的双手,看着这白首老人,心里也不胜唏嘘。“卢公放心,若能杀董贼,元定不后退。”周元斩钉截铁的对卢植说道。

“罢了罢了。今日卢植远行,多谢诸位来送,就此拜别,诸公请回吧。”说罢,卢植便登上船,往黄河北岸而去。

“谨祝卢公一路顺风。”周元一揖到地,拜别这位为国白首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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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无限美人凭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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