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高昌古城

第三十一章:高昌古城

从红梅山庄出来,汪啸风、水笙决定就此从昆仑山转往天山,经玉门关回到内地,返回江陵老家。正欲向谢逊告别,哪知谢逊却说要与他们一同去天山。

汪啸风奇怪道:“狮王,明教总坛光明顶不就是在这昆仑山中吗?你怎么要去天山?”

谢逊神秘一笑,掏出一块黄色的手帕,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水笙有点好奇,接过一看,说:“这不就是一块普通的手帕么?”汪啸风一眼望过去,这手帕花纹精美,颇有西域风采,但在拥有连城宝藏的水笙眼里,自然不值一晒。

谢逊道:“这块手帕是在幽灵内得到的。”

且说“铃剑双侠”和“金毛狮王”大破幽灵山庄,也得到不少好处。经验值不说,卫璧被击毙后,爆出了一大堆武林秘籍。经商量,汪啸风取了“北冥神功”(看来也要吸人内力),水笙选了“一阳指”,谢逊则如愿以偿得到了九阳真经。汪啸风一直有个疑问,谢逊是明教法王,又是张无忌的义父,要学九阳真经直接找张无忌要就是,干嘛来幽灵山庄冒险?谢逊解释说他找成昆报仇,不愿依靠他人,要靠自己寻找武林秘籍,再与成昆对决,去崆峒派偷七伤拳也是为此。汪啸风才恍然大悟,这谢逊性格刚烈,《倚天屠龙记》中他明明可以借助明教的势力和张无忌的绝世武功找成昆算帐,他却偏偏不肯,最后还是与成昆单挑,以致吃了大亏。看来游戏里这个NPC谢逊确实是按照小说中的性格塑造的。

打败卫璧除了武功外,还得到其他一些东西。铃剑双侠已经有了连城宝藏,无谓再要,就都给了谢逊,想必这块黄色手帕也是其中之一。

水笙道:“在红梅山庄得到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呀?”

谢逊微笑不答,取出一柄短刀划破自己手掌,将鲜血滴在手帕上。铃剑双侠再定睛一看,黄色的丝帕上染了鲜血,便显出图形,不染血之处,却是一片黄色。

铃剑双侠奇道:“狮王,这是什么图形?”

谢逊得意洋洋道:“这是高昌迷宫的地图。”

高昌迷宫?汪啸风顿时想到,这是《白马啸西风》里面的情节。

谢逊指着手帕,说道:“你瞧,这手帕是丝的,那些山川沙漠的图形,是用棉线织在中间。丝是黄丝,棉线也是黄线,平时瞧不出来,但一染上血,棉线吸血比丝多,那便分出来了。”

水笙一想果然如此,不由点点头,却问道:“高昌迷宫是什么东西?”

汪啸风知识丰富,当即予以解释。唐朝时的高昌国是西域大国,物产丰盛,国势强盛。唐太宗贞观年间,高昌国的国王叫做鞠文泰,臣服于唐。唐朝派使者到高昌,要他们遵守许多汉人的规矩。鞠文泰对使者说:“鹰飞于天,雉伏于篙,猫游于堂,鼠叫于穴,各得其所,岂不能自生邪?”意思说,虽然你们是猛鹰,在天上飞,但我们是野鸡,躲在草丛之中,虽然你们是猫,在厅堂上走来走去,但我们是小鼠,躲在洞里啾啾的叫,你们也奈何我们不得。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为什麽一定要强迫我们遵守你们汉人的规矩习俗呢?唐太宗听了这话,很是愤怒,认为他们野蛮,不服王化,于是派出了大将侯君集去讨伐。

鞠文泰得到消息,对百官道:“大唐离我们七千里,中间二千里是大沙漠,地无水草,寒风如刀,热风如烧,怎能派大军到来?他来打我们,如果兵派得很多,粮运便接济不上。要是派兵在三万以下,便不用怕。咱们以逸待劳,坚守都城,只须守到二十日,唐兵食尽,便会退走。”他知道唐兵厉害,定下了只守不战的计策,于是大集人夫,在极隐密之处,造下了一座迷宫,万一都城不守,还有可以退避的地方。当时高昌国力殷富,西域巧匠,多集于彼。这座迷宫建造的曲折奇幻之极,国内的珍奇宝物,尽数藏在宫中。鞠文泰心想,便算唐军攻进了迷宫,也未必能找到我的所在。

侯君集曾跟李靖学习兵法,善能用兵,一路上势如破竹,渡过了大沙漠。鞠文泰听得唐朝大军到来,忧惧不知所为,就此吓死。他儿子鞠智盛继立为国王。侯君集率领大军,攻到城下,连打几丈,高昌军都是大败。唐军有一种攻城高车,高十丈,因为高得像鸟巢一般,所以名为巢车。这巢车推到城边,军士居高临下,投石射箭,高昌军难以抵御。鞠智盛来不及逃进迷宫,都城已被攻破,只得投降。高昌国自鞠嘉立国,传九世,共一百三十四年,至唐贞观十四年而亡。

当时高昌国土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实是西域的大国,国中金银珍宝无数。在“金庸江湖”这款游戏中,与连城宝藏一样,高昌迷宫也是一处藏宝地所在,需要玩家探险发掘,但前提是非有迷宫地图不可。《白马啸西风》中,“吕梁三杰”之一的“青蟒剑”陈达海得到了迷宫地图。游戏中扮演陈达海的玩家,也如愿得到了迷宫地图,无奈被江湖追杀得紧,被迫与“吕梁三杰”一起到昆仑山红梅山庄一带匿藏,准备等风声过后再去发掘宝藏,不料把性命丢在了幽灵山庄,连地图也失落了,白白让谢逊渔翁得利。

铃剑双侠有了连城宝藏,对高昌迷宫兴趣不大,于是问谢逊:“狮王要去迷宫寻宝?”

谢逊得意道:“不错!我明教蛰伏数十年,养精蓄锐,苦心积虑,目前实力大增,教主即将大举东出,争夺天下。这打仗争霸天下嘛,非要有钱银不可,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高昌迷宫就在西域,我明教上下多方寻找,均没有结果,不料却让老夫捷足先登。老夫恭为教中法王,为本教出力,也是应该的。”

这次谢逊得到九阳真经,又无意中发现高昌迷宫地图,不由得意气风发。

三人当下向天山东麓进发,去高昌迷宫探险。戈壁沙漠中最教人害怕的事是千里无水,只要携带的清水一喝干,便非渴死不可,但现在正值隆冬,大雪一下,俯身即是冰雪,少了主要的顾虑。三人续向东行,大雪深没马胫,行走甚是缓慢,晚上三人便在雪地中露宿。扫开积雪,挖掘沙坑,以毛毯裹身,卧在坑中,便不如何寒冷。

在第八天上,三人进入了天山东麓。山石嶙峋,越行越是难走,山势险恶,道路崎岖,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只是跟着前人的足印在山坡山谷间穿行而已。道路高低曲折,十分难行,一时绕过山坳,一时钻进山洞,汪啸风心想:“这迷宫果是隐密之极,若无地图指引,怎能找寻得到?”行到中午,三人都已疲累之极,水笙道:“老公,走不动啦,咱们歇一些吧!”汪啸风还未回答,只听得走在最前面的谢逊大叫一声:“啊!”汪啸风抢上前去,转过了一排树木,只见对面一座石山上嵌着两扇铁铸的大门。门上铁锈斑驳,显是历时已久的旧物。

三人齐声欢呼:“高昌迷宫!”快步奔近。谢逊伸手用力一推铁门,两扇门竟是纹丝不动,谢逊细看铁门周围有无机括,但见那门宛如天生在石山中一般,竟无半点缝隙。谢逊拉住门环,向左一转,转之不动,这迷宫建成已不知有上千年,虽然大漠之中十分干燥,但铁门也必生锈,就算有机括动也该转不动了,那知他再向右转,居然甚是松动。他转了几转,铃剑双侠本来大力推门,突然铁门向里打开,两人出其不意,一齐摔了进去。两人一惊之下,笑着爬起身来。

门内是条黑沉沉的长甬道,谢逊点燃火把,一手执了,另外一手拿着狼牙棒,当先领路。走完甬道,眼前出现了三条岔道。三人见右首一条路宽些,便都向右行。

走了好半天,山洞中岔路不知凡几,每到一处岔路,谢逊便在山壁上用力划下记号,以免回出来时找不到原路。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空地,尽头处又有两扇铁门,嵌在大山岩中。

三个人走过空地,来到门前。谢逊又去转门环,不料这扇门却是虚掩的,轻轻一碰,便“呀”的一声开了。三人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殿堂,四壁供的都是泥塑木雕的佛像,从这殿堂进去,连绵不断的是一列房舍。

每一间房中大都供有佛像。偶然在壁上见到几个汉文,写的是“高昌国国王”,“文泰”,“大唐贞观十三年”等等字样。有一座殿堂中供的都是汉人塑像,中间一个老人,匾上写的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位”,左右各有数十人。

三人过了一室,又是一室,只见大半宫室已然毁圯,有些殿堂中堆满了黄沙,连门户也有堵塞的。迷宫中的道路本已异常繁复曲折,再加上墙倒沙阻,更是令人晕头转向。有时通道上出现几具白骨骷髅,宫中的器物用具却都不是回疆所有,都是中土汉人的物事。只把各人看得眼花撩乱,称异不止。但传说中的甚么金银珠宝却半件也没有。

三人又沿着一条黑沉沉的甬道向前走去,突然之间,前面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喝道:“我在这里已安安静静的住了一千年,谁也不敢来打扰我。那一个大胆过来,立刻就死!”说的是汉语,音调十分纯正,声音并不甚响,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水笙惊道:“是恶鬼!他……他说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拉着汪啸风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谢逊叫道:“这是人,不是鬼!”高举火把,向前走去。汪啸风不甘示弱,抢上几步,和他并肩而行,刚走到一个弯角上,蓦地只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那声音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一千年,住了一千年。进来的一个个都死!”

跟着响起几下尖锐的枭鸣之声,异常刺耳难听。三人不禁齐向鸣声来处望去,只见白晃晃的一团物事,从黑暗中迅速异常的冲来,冲到离众人约莫四丈之处,猛地直立不动,看上去依稀是个人形,火光映照下,只见这鬼怪身披白色罩袍,满脸都是鲜血,白袍上也是血迹淋漓,身形高大之极,至少比常人高了五尺。静夜看来,恐怖无比。那鬼怪陡然间双手前伸,十根指甲比手指还长,满手也都是鲜血。

众人屏息凝气,寂无声息的望着他。

汪啸风熟读《白马啸西风》,心下雪亮,当即对谢逊说:“他是华辉,号称什么‘一指震江南’,武功不过是个二流角色。他看上去这么高是脚下踩了高跷。”

谢逊在幽灵山庄与卫璧都斗过,当然不怕什么恶鬼,当即纵身又上,身手矫捷,出招如风。汪啸风在旁掠阵,防止华辉使用沾者即毙得厉害毒针。

只见华辉跳起身来,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高跷都踢向谢逊。便在这时,乌光一闪,谢逊的狼牙棒脱手激射而出,插入了华辉的小腹。

华辉惨呼一声,双拳一招“五雷轰顶”,往谢逊的天灵盖猛击下去。谢逊奋起平生之力,一拳打在华辉下颏。华辉向后掼出,在墙上一撞,软倒在地,立时毙命。

铃剑双侠知道谢逊欲独得高昌宝藏,不愿他人假手相助,所以并不上前助攻,反正这个华辉决不是金毛狮王的对手。眼见华辉毙命,两人于是转出迷宫外,免得谢逊生疑。

不久谢逊出来,称已找到宝藏,数量不少,要从明教调大队人马前来运输。谢逊这个NPC并无“传送阵”功能,于是与铃剑双侠商定,一同去高昌交河古城,谢逊去找明教弟子,铃剑双侠在此歇脚后,就此进入玉门关。

当一轮血红的夕阳慢慢向同样赤红的火焰山山脊西坠而下时,交河城如仙境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人困马乏的三人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马匹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翕张的鼻孔兴奋的打着响鼻——它们感觉到了水源所在。

经过穿行天山阿拉沟、白杨沟、石窑子沟等一串山豁的筋疲力尽后,东去玉门关的旅人由达坂进入了吐鲁番盆地,成片的绿洲星罗棋布,点缀在干燥单调的戈壁滩上,犹如上天在盆地撒下的串串明珠。而曾经是唐代安西都护府所在地的交河,地处火焰山和盐山交界,把守着盆地的豁口,是防卫高昌西、北方地重要军事屏障。可以说是镇守盆地富庶绿洲的锁匙重镇,也是自古经营西域极为重要的西进后勤基地和交通枢纽。由此可经“金岭道”北去吉木萨尔地区的天山北路;也可由“白水涧道”抵西北的伊吾洲或西突厥故地于尔都斯草原;或者走“银山道”赴伊犁河谷、焉耆地区,此三道都必经交河。因此,该城从战国时代开始就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兵戎不断,不同朝代和民族最勇猛的战士都曾在这里洒下过热血。在那里,每一丝刚硬的风,每一丛茕茕挺立的骆驼刺,每一块滚动的沙砾,都可能螫伏着这些血洒疆场的英雄们孤傲的魂灵,他们奔腾不息的冲锋呐喊,随时都会在朔风中隐现。

站在山上,五里外的交河城尽收眼底,山下的河边,是一大片营帐。找路人一打听,原来是清军正红旗的都统德鄂率部在此驻扎。汪啸风知道都统德鄂是清军“定边将军”兆惠的先锋,看来清军终于向新疆进军了。谢逊却哼了一声。明教的教主张无忌为手下朱元璋所惑,立下誓言不插手朱家事务,故坐看朱明被满清灭亡,不予插手。现在,是明教名正言顺争夺天下时候了,东出的第一仗,看来就是与这满洲正红旗交手。

汪啸风这位玩家现实中曾来过交河古城参观,但只是一片遗址废墟。如今在游戏中,反而能看到古城全貌(当然是电脑复原的全息图像)。整个交河城建在一个南北长约四里,东西宽不到一里的柳叶型河心岛上,四周崖岸壁立,被一条四、五丈深的河谷所环绕。只有东、南两道城门可入,可谓独踞天险,城中所有建筑,不管是官府还是民居,都封闭在高大厚实的围墙内,门口都背向大道,唯通过一条条小巷与贯穿城中东西南北的三条干道相连,显然是多年战乱促成的结果,这样的布局,倒也匠心独具,令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夕阳残留的余光洒落在城中尖顶或者圆顶的屋顶上,色勒出一片错落有致的美丽轮廓。城中心最为高大的建筑是一座高达近两丈的佛塔,白色的塔顶耸立在绚烂的晚霞中,格外引人注目。

“白日登山望烽火,

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

公主琵琶幽怨多。”

汪啸风吟诵的七言绝句,描写的是西汉时,送行乌孙公主远嫁的队伍停留交河时的凄美情景。由感而发,情至肺腑,水笙凝神细听,跟着喃喃而念“多美的诗句啊!”水笙的双眼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里面有寺院吗?”水笙的发丝在冷风中撩动着汪啸风的鼻翼,也拔动着他的心弦。“我想进城去参拜佛祖,让他保佑我们平安……,可以吗?”

历经多次巨变和探险,水笙已宛如惊弓之鸟。

汪啸风低头吻吻水笙的脖颈,用温柔语气答道:“好!我这就陪你去!”

最后一丝晚霞消融在火焰山后面,南门就要关闭了,汪啸风带着水笙,以及后面的谢逊,随着最后一股人流进了交河城,沿着南北主干道北行,往城中心的寺院走去。谢逊则自去找城中的明教弟子向光明顶传讯不提。

虽然清军大兵压境,但战端毕竟未开,作为丝绸之路的要道,道路两边非常热闹,来自西域各地的人们都想趁战前最后的时机交易货物,沿着城内的大道,出入瓦市的人群络绎不绝。水笙好奇地看着操着不同语言的商人们在一起喝卖还价,商品从有生命的牲口、猫狗鸟兽到无生命的铁器、瓷器、丝绸、琉璃、名胜牙、珠宝古玩甚至瓜果、粮食、种子、美酒一应俱全。看到水笙的目光在几颗石榴上停留了片刻,汪啸风笑着掏钱买了几个,亲手掰开了一个最大最红的,鲜美的石榴露出淡黄内膜下一颗颗晶莹的果肉,紧紧排列,透出新鲜的嫩白和粉红。“真美!跟你的肌肤一样漂亮!”汪啸风脱口而出,说出后顿感失言,不由得尴尬万分。水笙面红耳赤,一双眼睛几乎滴出水来。她娇嗔地瞟了汪啸风一眼,从他手中接过石榴,取下两颗微微撩起面纱尝了尝,又取下几颗轻轻塞进汪啸风嘴里,温柔地问:“甜吗?”汪啸风赶紧点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穿过瓦市,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寺院前。正准备关门地知客僧在接受了汪啸风的几个铜钱后,一边咕哝他们快点,一边展颜示意他们进去。寺院规模不小。至少可容百名伽蓝,建筑装饰华美,看来这个寺院香火倒也不差,右边的一排厢房住满了挂单的僧人,形形色色的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水笙只身进入大殿,虔诚的跪拜在佛祖面前,默默地祈福。汪啸风不想打搅她和神的对话,悄悄退出大殿,在石梯下等候。

月光如水,晚风清凉。水笙出来后,小声说:“我现在肚子饿了。”

汪啸风笑了,真的,两人都没吃晚饭呢!举目四顾,瓦市撤尽,只有前面不远处还有一簇人影,隐隐飘来面馕的清香,似乎是个小吃摊。“如蒙不弃,汪啸风请老婆吃饼……”

水笙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两弯俏眉很好看地飞扬起来。

两人牵着马,漫步走向食摊,他们不知道,一场突如其来的激斗马上就要找上门来!

只有三张木桌的小吃摊居然热热闹闹坐了不下十个人,看服饰似乎都是刚刚在瓦市做完交易的商人,包括痛饮马奶酒的突厥人,大嚼面馕的回人,低头小声交谈的波斯人,还有三个操汉话的当地人。汪啸风眼光一扫,只有最外边的一桌还有空位,突然他眼角一动,感到莫名的警兆。是了,那桌有两双锋芒毕露的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这绝对是武士才有的凶悍目光————两个身着黑色波斯长袍的人。两把修长的弯刀很嚣张地平放在他们伸手可及的桌上,占了很大一块位置,加上他们一脸杀气的模样,怪不得没有人和他们坐在一起。两人收回目光,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割下一块羊肉闷头吃了起来。

可能是自己的武功修为引起的猜疑和紧张吧,汪啸风正这么想,水笙已经一步三跳地坐了过去,高兴地对忙活的汉人老板叫道:“店家,来最大盘的葱爆羊肉,三张饼,一壶烧刀子!”水笙调皮地冲缓步走过来的汪啸风眨眨眼,“烧刀子你喜欢喝!我也陪你!”

“好啊!”盯着两个波斯人握小刀的手,汪啸风坐了下来,看他们右手青筋暴现,骨节粗大,尽管长袍宽松,但依旧看得出他们右臂远粗于左臂,这显然是艰苦练刀的结果。看桌上两把波斯弯刀,比常人所用刀明显更长,分量自是不轻,其中一把居然以象牙装饰,光凭刀的精良制作,就可以看出他们不是一般的波斯商人,也不象商队的保镖。

热气腾腾的酒菜端了上来,水笙轻挽云袖,给汪啸风斟酒,皓腕上一支金灿灿的手镯在灯光中熠熠生辉。端起酒杯的汪啸风注意到波斯人两双眼睛一齐落在水笙手腕上,眼中满是惊异,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左耳坠个大金环的一人突然一伸手,粗鲁地扒开水笙长袖,水笙措不及防,衣袖已被那只毛茸茸的左手抓住,波斯人呲呲牙,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手镯漂亮,哪里来的?”

水笙又羞又怒,一甩袖子,厉声喝道:“大胆!把你的爪子拿回去!”

“哈哈哈!”金耳环一阵大笑,“这个,我们要!什么价格?快说!”

“小姐已经叫你把爪子拿回去了,你最好就拿回去!”汪啸风不动声色地放下酒碗,冷冷地看着金耳环。

“呸!”金耳环轻蔑地看了汪啸风一眼,猛然喊了一句什么,旁边另一个波斯人抓起桌上的酒碗往天上抛去,金耳环一声低喝,左脚飞快抬起,踩住桌上的刀鞘,右手闪电般拔出了长长的弯刀。只见寒光闪动,酒碗在空中被砍成两半,残骸当啷一声落回桌上,刀口十分齐整。好刀法!要不是顾及这是在大清地界,恐怕这一刀就不是砍碗,而是直接砍在汪啸风脑袋上了。

未等碎碗落地,金耳环得寸进尺,右手提刀挽个刀花,左手一翻,将水笙手腕紧紧捏住。

“小白脸,最好闭上你的嘴巴!”抛碗的波斯人恶狠狠地说道,腔调甚是古怪。

“哗啦”话还未说完的,两眼就被一碗烧刀子浇得刺痛,抛碗的波斯刀手呜地一声下意识捂住双眼。

“嚓啦!”

“唔!”

“啊!”

突然暴起的汪啸风腰间闪过一道弧光,血雾乍现,几滴鲜血飞溅在惊叫的水笙脸上。

刀光自下而上从汪啸风腰间飞出,掠过金耳环抓住水笙的左手,忽地翻身落下,“喀吃”一声穿桌而过,又一声闷哼,抛碗武士的右手刚刚摸到自己弯刀的刀柄,手掌便被钉在桌上。

“啊!啊!啊!”水笙连声尖叫,作为女人,她不得不尖叫,如果你发现一支血淋淋的手还牢牢握住你的手腕,甩都甩不掉,而他的主人已经痛苦地拄刀跪地,断腕处喷涌的鲜血一直射到你脸上,任何女人都会骇极尖叫。

短短的一幕使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呆滞了片刻后,轰地炸锅!

店老板大叫一声,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案板底下,突厥人、波斯人、回人也发出各式各样的惊恐叫喊,只有当地人反应最快,撒腿就跑,边跑边高喊“杀人了!官差快来!”

咬紧牙关的金耳环反手一刀,将抛碗武士被钉在桌上的手掌齐根斩下,那抛碗武士居然一声未吭,两人互相说了一句什么,扯下一段衣袍,胡乱包住淌血的伤口,冲慢慢站起身来的汪啸风怒视一眼,又看了看仍旧钉住断掌插在桌上的鸳鸯刀,恨恨地用波斯话咒骂着,转身飞步逃了开去。

“在哪?在哪?”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还有巡夜官差晃动的哗哗枷锁。

“没事吧?吓坏了?”汪啸风扶住花容失色的水笙,一使劲,将断手扯了下来。又掏出丝巾给水笙擦拭血迹,“坐下歇会吧。”

刚拔出“鸳鸯刀”,几个官差便闹嚷嚷地冲了过来,看见正在擦拭鸳鸯刀血迹的汪啸风,领头的军士愣了愣,拱手问道:“这位大人,这里发生械斗……”汪啸风将刀缓缓入鞘:“我是江陵汪啸风,方才……”

“啊!是闻名天下的铃剑双侠!久闻大名!”几个官差尽皆悚然动容,他们很快看到了两只血迹未干的断掌,有一只上还套着一个玉石戒指,象是波斯人之物。

“两个波斯狂徒不听劝戒,当街对我女眷不恭,拿着刀威迫本人,我只有小施惩戒,叫他们留下淫贼的爪子来……”汪啸风冲脸色还没恢复的老板招招手,“我有人证,详情请问店家。”

“汪大侠说的那里话来,这些波斯人目无法纪,冒犯大人女眷,给他们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要是让德都统知道,恐怕就不是砍手那么简单,怕是要掉脑袋呢!”领头官差拾起断手看了看,敬佩地说道,“汪大侠好刀法!似乎是自下而上的挑砍,反手持刀,一刀就连肉带骨切下,创口平整,没有丝毫筋连,角度力道想必不差毫厘,速度更是匪夷所思,当真厉害!小的是头一次见到此种刀法。”其余几个官差也伸长脖子细看,看得懂看不懂的都啧啧惊叹。

汪啸风笑了笑,看来这个精明能干的捕头也是个使刀好手,一眼就看出了个大概。鸳鸯刀很轻,自然出刀就更快,同时也有利于避免伤及近在咫尺的水笙,所以汪啸风不仅出刀无情,而且一出手就是平时几乎不用的快刀绝技。那戴金耳环的波斯武士可算臂力惊人,亮出的一手固然也是漂亮之极,但波斯弯刀十分沉重,而且是单手持握,只是长于劈砍,再浑厚的臂力也不能达到短刀的速度,格斗经验丰富的汪啸风看他一出手就知道了对方的弱点,快刀恰好正是单手舞重刀的波斯刀法克星,所以一刀击两人,赢得潇洒之极。

摸出几块碎银塞进捕头手里,汪啸风笑道:“让大家伙劳累一场,拿去和弟兄们吃酒!”

“汪大侠真是……”捕头推了推,汪啸风双臂岿然不动,“那小的就收下了,那两个犯事的波斯番鬼最好不要再在这里出现,要是碰到他们,老子替大侠好好收拾他们!”

一个官差将汪啸风的马牵了过来,捕头说道:“汪大侠大破幽灵山庄,杀得厉鬼们鬼哭狼嚎,让小的们好生敬仰,不如让小的们做东,请大侠赏脸喝上一杯如何?”

“是啊!是啊!大侠给我们讲讲如何杀鬼吧!”官差们吆喝起来。

汪啸风歉声说道:“这次便罢了,待我下次来,一定和大家喝个痛快!”

汪啸风挥手道别,轻轻一夹马肚,往客栈而去。清脆的马蹄声在如水的月光中荡漾开来,不远处哗哗的流水声也清晰可闻。夜晚透骨的沁凉,在晚风中摩挲着干涩的乾坤。

“好了吗?不害怕了吧?”汪啸风放松马缰,让马匹细脚漫步,“刚才还吓成那样,那象刚烈勇敢的女警官……”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就变得没了主张,不象以前的我了……”水笙的声音细若蚊呐,“不知道当你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嗯,刚才那个波斯恶人好凶啊!手毛茸茸的,象个野兽,把我捏得好疼……。”

“好啦!我给你报仇啦!实在不想在你面前杀人,没要他们的命已经是客气了!他们以后反正再也不能用手了……希望他们长点记性!”汪啸风安慰道,“他们只在意你的手镯,我早叫你别戴出来的。”

“哦,这是梁元帝宫廷之物,缕金技术天下无双,其金丝可千百年不褪不落,精巧美丽之极,我就喜欢它的精美,就一直带着它,没想到却惹得这些麻烦!”

“这么说,波斯人只想出钱购买,通过丝绸之路回去后获取暴利,把他们的爪子留下倒有些冤枉……只是他们好言相问倒也罢了,却非要逞勇斗狠,不听人劝,也算自找!”

“你的刀还快啊!我都没看清手就切下来了……”水笙打了个寒战。

皎洁的月亮照得道路亮晃晃,汪啸风和水笙沉醉在莫名的幸福和温馨中,恨不得这道路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前面闪出一人。汪啸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谢逊,不禁宽下心来:“狮王?”

谢逊沉声道:“听说你们在酒家与波斯人动了手?”

汪啸风道:“是啊!”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可能是商贾……”

“他们是波斯明教总坛的人!”

“啊?真的吗?”汪啸风震惊了。

谢逊突然从怀里拿出两只断手,水笙一见几乎晕去。汪啸风仔细看去,断手连着的衣袖上,赫然都绣着一个火焰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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