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银价再跌
“咳!”的一声,凌励“砰”地一拳重重砸在黄梨木茶几上。
看着陈尤氏和张晚娘走出院门的背影,看着尚且跪伏着的紫凝和莲香,他突然觉得这个时代跟自己的心灵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似乎自己的想法,包括最本质的想法,都跟这个世界的潜规则发生着冲突!
他隐约地明白了,自己的思想还是那个世界的,“宜世”这个名字并不代表自己真正适应了这个世界。可笑的是,现在凌励似乎是一个现代与古代的混成品,又在现代和古代之间左右为难。可是,他依然要活下去……
“紫凝,莲香,快起来罢。莲香,你可找到药膏?给姐姐抹上。”凌励带着怅然若失的心情,勉强打起精神,将可怜的两姐妹一一扶起。
“公子!”紫凝突然又跪倒在地,这次面对的却是凌励。
凌励伸手去扶,却被紫凝用受伤的左臂挡了一下,他忌惮那条伤臂,忙缩回手来,眼睁睁地看着紫凝跪在面前。
“公子,倘若您真为紫凝赎身,请务必答应奴家一事。”紫凝颤声说着,孱弱的腰身一扭,深深地拜了下去。
凌励情知不妙,却带着侥幸的心理道:“紫凝,凌励对你完全出自真心。虽然伯母不容,却也是一时未曾想通而已,凌励会劝说伯母接纳你的。就算她不愿意接纳,凌励早晚也要自立门户,诸事也就与她无涉……”
“不要!公子,切不可为了一个卑微的紫凝,坏了公子的名声,去担负一个不孝、不义的骂名!倘若如此,紫凝还不如……去死。”紫凝失声惊呼,却是容色毅然说出了一番决绝的话来。
凌励总算明白她为何出牌三年,依然能保持清白了。这是个信守承诺,性格刚强的女子。多舛的命运没有击垮她的心智,反而将她磨练的更加坚强,完全不是外表呈现出来的柔弱模样。
紫凝这番话是为凌励的家庭和谐与名声着想,也是为自己的名节、自己的自尊心树立坚强的屏障。如果凌励答应了她,那即使为她赎身,她也不过是他身边不能碰触的真正的奴婢。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情侣变成了主仆,这种关系因为礼法和诺言而难以变更!
“不要啊!这他娘的是什么世界!?凭什么别人对老子的喜好,老子的婚姻指手划脚?不干!老子不允许!老子就是要风风光光正大光明地娶了你!可怜的紫凝啊,你坚强的性格固然令人起敬,却用错了地方!为何你就不去想想,勇敢地为自己的幸福而坚强一回!?”
暴走、抓狂、甚至是疯癫!
凌励在客厅毫无目的地窜动着,对任何不顺眼的东西都“乒乒乓乓”地饱以老拳,凄厉的吼声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在咆哮。
紫凝和莲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发狂的男人、斯文扫地的男人、胡言乱语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短短时间里的两次暴怒,第一次无意中伤害了紫凝,第二次,却把一切弥补得天衣无缝,把屋子里三个人的心灵紧紧捆绑在一起。两姐妹根本就没有想到要阻止凌励的疯狂,而是甜蜜地欣赏这种疯狂,甚至愿意伴随他一起疯狂,一起为疯狂的后果付出代价。
走够了,打累了,砸光了,发泄完了,理智回归了。
喘着粗气的凌励开始感受到幸福降临的滋味。他的双肩一边靠着紫凝,一边靠着莲香,两姐妹正在用洁白的丝帕,为他包扎鲜血淋淋的拳头。他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出她们动作中饱含的深情。
“公子,奴家,紫凝想到一个办法。他日公子成家立业后,可外置一处地方,容得紫凝栖身即可。那时,公子何时想……”
后面的话,在紫凝越来越低的声音中被“黑吃”了。不过凌励却是双眼一亮,大喜道:“如此最好,只要先成事实又未冒犯伯母,那天长日久后,自然也就化解了隔阂。那时,凌励再将我的紫凝接到身边来。相信我,紫凝、莲香,公子能够让你们快乐!”
啥话都不用说了!一句“我的紫凝”已经证明了一切,软软地靠着的两具软软的娇躯也证明了一切,何况还有激动的泪水浸透他的肩头呢……
风波平息,问题似乎也解决了。
晚间,凌励并没有去陈尤氏那里。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另有事情发生,他不得不在尤万松那里与众人会议。
今日傍晚时分,苏州城内十数家钱庄票号,齐齐在关铺板前一刻,报出一两白银折换一千三百五十钱的消息。由此,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的张惟易、高如龙急急赶到了松涛画馆。
凌励听众人说了情况后,冷静自若地道:“各位,先说说在各地出手了多少白银?价格如何?”
尤万松抱出了帐册,略略一算,道:“南京出手十一万三千两,均价一千七百三十钱;安庆出手三万六千五百两,均价一千八百钱;扬州出手五万九千两,均价一千七百五十钱;苏州出手三十二万七千余两,均价一千七百五十钱;杭州出手九万两,均价一千六百二十钱;无锡出手八千余两,均价一千七百八十钱。”
凌励略一沉吟,拊掌笑道:“看来,这风向果真是东南风呢!杭州均价最低,安庆均价最高,降价风发源地必是浙东、福建。我等一百二十多万两资本,如今恰好出手一半,均价在一千七百四十钱左右。看看,现在的银价暴跌至一千三百五十钱,我们已经大赚一笔了呢!”
众人也跟着笑了几声,连方以智也不掩饰显得**裸的贪婪目光,笑声刚歇就向凌励欠身道:“凌大人,如今该当如何呢?”
厅堂里迅即安静下来,人们屏住呼吸等待凌励的回答。
凌励因为方以智的问题陷入了沉思。在他那个世界,股票投资已经相当普及了,在他的见识里,还有一场席卷亚洲的金融风暴。虽然对其内幕所知不多,但是他对金融市场的残酷性,却是众人中感受最深的。
银价从两千钱三天跌至一千六百钱,又回升到一千八百钱并稳定了几天,现在又陡然降至一千三百五十钱!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户郑芝龙在故意打压市面上的白银,采用“以本伤人”的做法制造银价暴跌的空气。那么,郑芝龙要在银价暴跌后赚钱,又需要短暂地拉升银价,出手自己的“非法”白银。肯定是这样,这样的手段跟后世千变万化的金融投机手段相比,太小儿科了!
“停止出手白银,等待银价回升到一千四百五十钱到一千五百钱时再行出手。手中铜钱,全力回收白银!”
凌励的话音量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决,给人以胜券在握的信心。
其实,众人已经从获取的既得利益中看到他的能耐,此时除了点头捣蒜之外,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