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邻家美男子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不见她的勤快、和善或甜美,或者说,人们更想看到的是可以拿来做饭后谈资的,别人的肮脏或辛酸。
井巷子不孝女后面又被冠上一长串的骂名,不过,和以前不一样的是,罗琦无论走去哪里,都没人敢当面对她指指点点,甚至相邻的几户里最泼辣的刘屠户家的,看见她也只是垂着眼,等她走的远了,才敢狠狠的一口啐在地上。
这一天阴云密布的,看来是要下雨了。
罗琦收完了自家的衣服,早早来到贺家,帮着贺氏收。
贺子庸没出门,坐在屋檐底下带着他的大草帽,翘着二郎腿当大爷。
贺氏看着眼前开心乐观却又明显瘦了一圈,小脸尖尖的让人疼惜的罗琦,“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家家的,非要闹到这般……”
“不碍事的,行得正坐得端,我不怕。”
屋檐下草帽里发出一声轻笑,罗琦眯了眯眼呵呵笑着假装没听见,贺子庸和她,如今也不再剑拔弩张了,偶尔遇见了还会打个招呼,罗琦感激他醍醐灌顶的一席话,置于贺子庸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跟着贺氏在院子里借着天光忙活缝补的活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贺子庸再也没有出过声,可能是睡着了。
下午没什么活计,好吧,那就犒劳一下几个月劳累的自己。
罗琦在家里沉沉的睡了一觉,朦朦胧胧听到院子里有鸭子的叫声,爬起来推开窗户一看,不敢置信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疼~”
不大的院子里,躺着十几只鸭子,各个绑着腿,扑棱着翅膀伸长了脖子叫唤。
“天降鸭子?我真不是在做梦吧!”
罗琦打算再掐自己一把时候,隔壁墙头传来一声嗤笑。
“七娘起来了,哎呦,你别跑,哎,别跑!”
“贺姨?”
罗琦随便理理头发,疑惑的从屋子里跑出来,在鸭子堆里一蹦一跳的迈到墙边上一看。
好家伙,贺家院子里也有十几只鸭子,有一只挣脱了脚上的绳子,扑棱着翅膀满院子乱窜,贺氏头上沾着几枚白绒毛,精神抖擞的东扑西撵,跟平时沉稳温淑不一样。
现在就是……特别的有活力,特别的有……生活味。
罗琦两家院子来回看看,趴在矮墙头上问同样倚着墙看热闹的斗笠男,“贺家兄长,这些鸭子是你放我家院子里的吧。”
“我姓贺名子庸,字谨,不叫兄长。”
“……好吧,我们说鸭子……”
“十郎,十郎!”贾氏破天荒回来的早,一手三只一手四只抓着鸭子高高兴兴的踢门,“快开门!”
罗琦条件反射的往下一缩,听贾氏和十郎碎叨。
“娘,您怎么买了这么多鸭子,是要养到过年吗?”
“傻小子,你娘我今天运气好哇,吃完酒就看见浩浩荡荡十几口子家丁护卫的往西门去,这还得了,跟上去一看,我滴个天哪,哈哈,原来城西门外里养鸭子的杨寡妇背地里和东市里开食楼的张罗锅有一腿,我就知道那个****不是个好东西,整天骚呼着一个小腰不知道给谁看呢!”
真是什么话也敢当着孩子的面说,罗琦皱着眉头听。
“你没看见,张家那只母老虎,哎呦喂,拖出那个骚蹄子就是一顿棍棒,那么大的四排鸭舍,二话不说,噼里啪啦砸了个稀烂,那白花花的鸭子流水一样的往外窜,你是没见,你老子娘左一只右一只,左一只右一只,快,先给你老娘倒口水喝!”
“哟,贺家嫂子也去了?”
“没,是……是大郎。”
“是大郎啊,有个顶用的儿子可真好,一、二、三、四……哟,足足十五只鸭子,哎呦我的天哪,贺家嫂子可真是有福气!”
“呵呵……呵呵……”
贾氏本来挺兴奋的,数完贺家鸭子却没再继续和十郎嚷嚷,酸酸的又夸了几句,咣当一声摔门进了屋。
罗琦听着没有声音了,才冒出头来,斗笠底下的声音带着一丝闷笑,“泼辣的赵七娘敢拿菜刀砍人,这会怎么畏手畏脚的了?”
“……读圣贤书的贺子庸不也去拾人牙慧了。”
斗笠底下似乎有搓牙的声音,罗琦挑眉一笑,“说起鸭子,我家院子里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要了的,自然是找地方扔掉。”
“……”
死孩子,有话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
“你家十五只,我家一、二、三……也是十五只,你是怎么拿回来的?”
罗琦脑海里不禁浮现一个浑身挂满鸭子的大斗笠摇摇晃晃往家走的样子,一边走一边打喷嚏,还要酸不溜丢的做一首诗,恶寒……
“你在想什么?”斗笠下狐疑的问,罗琦眨眨眼微微一笑,偏不告诉你,你不是清高不好奇吗。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拿回来的呢?”
“诺。”贺子庸下巴朝他家院子里一指,两个一米多高的大圆竹筐子敞着盖在院子一角。
“你不会是有备而去吧?”
等等,西门外……杨家寡妇……鸭子……
那不就是那天中午她去的那家,还泼了她一身脏水的那个妇女?
罗琦狐疑的看向贺子庸,“你到那干嘛去了?而且怎么那么巧?”
“是啊,挺巧。”后者弹弹袖子上的浮尘,悠闲的回屋去了。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莫名的,心情也像是今天突然退去阴霾的天气一样,明朗了许多。
很快,她的思绪被嘎嘎乱叫的声音打断,这满地的鸭子要哪般?
得赶紧趁着天黑之前,罗琦找来两块破布缠住手,在院子西北角,学着贺氏折树枝用力插进土里,插出一个简单的、带着顶棚的大篱笆鸭舍。
太阳已经跑到了西边,她又给鸭舍铺上薄薄的一层稻草,才一只一只解开绳子丢进去。
最后一只,她犹豫了一下,没放进去,先回屋里简单的梳洗了一翻,才倒提着鸭子,敲开了贺家的大门。
贺子庸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读书,可那些字眼就是跟他过不去,最近几个月,他是越来越心浮气躁的,心里影影绰绰的都是一些影子,一听到敲门声,下意识的就扔了书,来开门。
只是门一开,一只白毛鸭子就高高的举到他眼前的时候,他突然后悔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杀掉一只?”
“不能。”
果断后退一步,贺子庸果断拒绝。
“贺子庸,你是不是男……呃……人……”
漫天晚霞映在眼前人的脸上,长眉凤目流转之间光彩滟滟,荡漾着红金色光芒的乌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在晚风中摇曳,有一缕偏偏落在唇边,也不似平时斗笠下看着的冷淡,微微的嘟着,就这么俯视着她,啊……
罗琦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贺家门口出现的美男子是谁。
“你打算举着鸭子在我家门口当门神吗?”
好吧,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刻碎了一地,罗琦凌乱在晚风里。
从没想到那斗笠下藏起来的,是这样一张脸,倾世之容,被清冷中带着一丝邪魅的凤眸俯览,和隔着斗笠对视,既视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来到大唐,这是第二次遇见美男子了,和上一次的惊艳不同,这一次澎湃的不止是她的小心脏,还有蠢蠢欲动的荷尔蒙,脸颊火烧火的烫,不许再发花痴了,罗琦!
贺子庸看着强装镇定的罗琦,一向自负美貌的他,对眼前这个现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的小丫头起了打趣之意,突然抬手轻轻探向她的脸颊。
罗琦立马紧张起来,睁大了眼睛动也不敢动。
那纤长的手指却半路转向,从她耳畔的发髻上拿下一小片鸭绒,“诺,这个。”
要死了……
贺子庸转身,嘴角高高的翘起来,罗琦懊恼又失落的抱着鸭子呆呆的跟在后面。
贺氏倚在屋门,看着夕阳下的两个人,阿弥陀佛,小姐,画琴总算没有辜负您的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