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初到广州(1)
广州地处中国大陆南部,广东省中南部,珠江三角洲北缘。她濒临南海,邻近香港和澳门,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通往世界的南大门。
周朝时,楚国派大臣来到这一“百越”人聚居的地方,“百越”归服于楚时称楚庭。秦朝时,秦始皇派大将任嚣率兵统一岭南,设立南海都,广州当时称番禹。汉初,赵伦接管南海郡,并吞附近地区,建立了南越国,赵伦以番禹为首邑,将番禹城向东西扩充,建立了广州城,这是广州名称之始,并一直沿袭至现在。
广州,顾名思义,就是很大的州的意思。在满清以前,广州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州。不过,自满清统治中华大地以来,事实却并非如此了。
据史载,清初,满清攻入广州城时,曾屠尽广州城内八十万余人,后来由于广州及其周边地方不断发生驱除鞑虏的起义,满清恶贼又不断对人民举起屠刀,因此导致广州城的人口一直得不到增长,越发稀少。到咸丰初年,整个广州府常住居民也不过几万人,甚至差一点比不上英国人在中国掠得的殖民地香港,
由此可见,满清的高压屠杀政策,在当地导致了多么严重的恶果!也由此可见,满清又是如何鱼肉广州老百姓的。
两千多年来,广州一直是中国华南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尤其是中国对外贸易的重镇。
满清以来,虽然满清残暴不仁,导致华夏大地包括广州在内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由于广州地理位置优越,使她曾经一度是满清对外交往的唯一窗口,所以她的经济方面还是有了一些畸形的发展。
现在,在广州市面上,内地极少见的那些西洋物件,例如镶金镶玉的钟表、做工精致的长短火枪、巧夺天工的象牙饰品、鲜艳漂亮的洋布,以及无处不在的鸦片烟等等,在这里随处可见,只要你有钱,没有买不到的。
在中国的大部分地方,都是一年四季,而在广州这里,却只有春夏秋三季,没有冬天,夏天也不会很热,常年无冰雪,季季有鲜花,所以广州又有“花城”的美誉。传说,周朝时,广州连年灾荒,民不聊生。一天南海上空飘来五朵彩色祥云,上有骑着仙羊的五位仙人,仙羊口中衔着五色稻穗。仙人把稻穗赐予百姓,并祝福此地永无饥荒。因此广州城又叫“穗”或“五羊城”。
不过,自鸦片战争一声炮响,西方洋人纷纷登陆中华大地,张开獠牙大口,啃啮中国这块肥肉之后,广州人便逐渐开始谈洋色变了。以前的三元里抗英、虎门销烟的冲天豪情,已经被这个昏庸无道、暴虐凶残的满清朝廷一次次的失败和屈膝投降而消磨的一干二净。
现在的广州地界上,大体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浑浑噩噩、麻木不仁,对生活没有一点希望之人,他们每天只不过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还有一种人,是那种已经对满清朝廷彻底死心的老百姓,他们不甘心陪着这个腐朽的朝廷一起埋葬,正在不停地起义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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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咸丰二年正月二十四日中午时分,飘洒了一个上午的牛毛般的细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在广州城南十三行的码头上,船只如云,货物如山。陈开和弟弟陈彪以及同乡冯日三人,正躲在一个小山似的洋货垛子旁边,躲避监工,忙里偷闲。
“哥,这些日子的货咋这么多呢?狗日的‘破脸狗’也不增加人手,是不是想把我们累死啊?这该死的!俺真想把他生撕活剥了!”说话的是陈开的弟弟陈彪,他的话音低沉粗重,震得旁边两个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陈彪长相彪悍,站在那里,身材雄壮,皮肤黝黑,肌肉虬结,举手投足间,筋肉鼓动,似是蕴着爆炸般的力量,整个人就像一座铁塔似的,令人望之发怵。
“是啊,大哥!”冯日也瞪着眼睛,接口喝骂道,“这个‘破脸狗’肯定又私自截留了十三行下拨的工钱。他奶奶的,少雇一个工人,他每个月可就平白多了不少银子啊!反正累的是我们,赚钱的是他这个杂种!哼!真该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冯日五短身裁,面象丑陋,皮肤黝黑似铁,身材粗旷健硕,一双怪眼炯炯有神,闪烁着骇人的精光,看他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哼,你们不要忘了我们的大事!”陈开不怒自威的瞪了二人一眼,双眼精芒暴闪,宛如利刃横空,气势凌厉。随即,他一边拧着不知是被雨水淋湿还是被汗水沾湿的衣袖,一边淡淡说道,“过几天,我们就要回佛山了,哪有时间去节外生枝?到时候,我们的大事成功了,这条‘死狗’还不是任你折腾!没有脑子!”
陈开的身材介于他们二人之间,算是中等。他不像他们二人那样全身充满了草莽气息,而是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读书人气息,说话间,眼睛中精芒闪现,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听到大哥的话,陈彪和冯日二人不由陡然一惊,随即目光闪烁,脸露愧色,纷纷暗忖,自己真是糊涂,此时怎可与一个无名小卒计较,差一点坏了大哥的大事。
于是,二人纷纷向陈开道罪。
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好老乡,陈开当然不会过于责怪他们,只是嘱咐他们这最后几天务必要谨慎小心,不要误了大事,陈彪和冯日二人忙不迭的连连应是。
就在陈开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远处的江面上正缓缓驶来了两艘乌篷船。不久,那两艘乌篷船就在船家高超的手段下,从大船的缝隙中灵巧的穿行到了码头边上,随即便极其稳当的泊了下来。
这时,前方那艘乌篷船上的油布帘子一掀动,从里面一前一后躬身走出来两个年轻人。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极为考究的丝绸长衫,头上带着西洋礼帽,眼睛上带着黑色墨镜,整个人给人一种神秘尊贵的感觉。
他就是从苏州来广州相亲的胡升雷。旁边那个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男子,是他这次出行的贴身护卫王六。
自从年前决定接受这个娃娃亲之后,一家人便为胡升雷的相亲之旅忙乎了很长时间。从穿衣说话,到送什么礼物等等,都要讲究一大堆规矩,可把他折腾的够呛,连个安稳年都没有能过成。这不,刚刚过完年,他便被老爹老娘打发出来,到广州找他的小媳妇儿了。
这次随行的除了王六,还有其他的一众护卫随从,满打满算也有近二十口人。他们正月十六从苏州出发,先到了上海,胡升雷向胡雪岩和姚静卿他们交代了一下相关事宜,顺便阻止了姚氏姑侄二人的跟随,便在上海租了英国太古洋行的轮船,一路数天行驶,终于在昨日晚间到达了香港,今日又租船才到达这里的。前后共用去了七八天的时间。
在这个时代,胡升雷还是第一次来广州。他站在潮湿的甲板上,抬头远眺远处那被袅袅的霾雾笼罩得一片黑沉沉的广州城,只觉得一股历经千年沧桑的气息迎面扑来,令他忍不住感叹历史的沧桑和无情,这座历经千年风雨的古城,还要遭受多少风雨的侵袭,才能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啊?
在他的近前,是一个足有三四个足球场大的大码头。
此刻,在这个硕大的码头上,已经堆满了货物。货物极多,在灰色的防雨油布掩盖下,仿佛一座座小山堆似的矗立在那里,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在他的视野中,随时可见成批的杠夫们,有的在趸船的“过山龙”上来回杠包卸货;有的用方言大声吆喝着口号,在高高的货堆上下走动;还有一些人站在那里,挥舞着手臂或皮鞭,不停地吆喝着什么。远远望去,他们就像一群在雨前忙碌搬家的蚂蚁似的,又多又小。
此时的珠江还被人们习惯称为珠海,其河道比后世不知宽了多少倍,江面上往来的各国船只密密麻麻,群帆如云,多的不可胜数。胡升雷他们的乌篷船在这群巨大的舰船之中,根本就不起眼,眼神稍微不好的人,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他们。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今天,偏偏就有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们。
注意到他们的就是码头上的监工之一,破脸狗。破脸狗其实有名字,他叫伍贵儿,因为脸上被划了三道长条口子,活像个狗脸,所以才被人称为“破脸狗”,时间长了,他也就自认了。他是广州首富望族伍家的旁支亲戚,人长得极为猥琐,没什么长处,就会打人骂人,所以被他那个短命的老爹托人求情,在十三行的码头上某了份监工的差事。当监工,总算不用自己干活,还能捞一些外快,所以,“破脸狗”活得很滋润。
这不,现在“破脸狗”又瞄上了胡升雷一行外乡人。他看到胡升雷他们穿着讲究,以为遇上了大鱼,不由极为兴奋,急忙招呼了身边几个闲极无聊的跟班,一步三晃的向两条“乌篷船”走去。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十三行码头,闲杂人等不能随便靠岸吗?”破脸狗站在码头青石条上,口鼻冲天,傲气十足的喝道,“我怀疑你们船里私藏鸦片,小的们,给我搜!”
几个跟班立刻大声应和,纷纷擦拳摸腿,准备行动。同时,也吸引了不少码头上杠夫和水手们的目光。
“慢着!”王六在胡升雷的示意下,走过甲板,跳到岸边上,笑着抱拳道,“不知各位是何身份,竟然敢随便搜船?”
“老子是何身份?哼,说出来怕吓死你!”破脸狗嚣张的说道,“我就管着这个大码头,怎么,吓着了吧?嘎嘎……”
听了他的话,王六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再理睬他,而是把眼风瞥向了胡升雷。
一个破脸狗的跟班见王六不吱声,还以为他被吓住了,顿时尖声尖气的吼道:“其实我们狗爷向来都是好心肠的,只要你们识相出点血,哼哼,我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让你们人货顺利上岸。怎么样?够意思吧!”
典型的先恐吓后利诱。胡升雷轻哼了一声,狗日的,竟然敲诈到老子头上了,真是他妈的找死!他打量了那几个人几眼,忽然抬起手来,向那个破脸狗勾了勾手指。
胡升雷是主人的身份,破脸狗早就看出了,一见他勾手,还以为他被吓住了,要掏钱了,顿时乐开了怀,顾不上多考虑,马上屁颠屁颠的小跑过跳板,来到了胡升雷的面前。
未待他开口说话,胡升雷却已经提前开口,他低沉的问道,“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胡升雷身边,破脸狗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他语音有点哆嗦的轻道:“不…知…道!”
“那好,我就告诉你!你他妈的睁大狗眼看好了……”胡升雷脸色陡变,忽然抬起脚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破脸狗”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陡然间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瞬间脱离甲板,肉球一般的飞向了半空中,随即“噗通”一声,头朝下栽入了滚滚的江水之中。
周围的人顿时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