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袁灵韵
齐玥随父一同拜访袁先生,去的路上,一直听父亲讲袁氏一族。
相传,袁氏先祖是陆圣人的弟子,是大周开朝元后的师兄,想当年,纵横捭阖,奇谋迭出,是可以和姜太公、张良媲美的人物,相当了不得。
说起偶像袁让,齐父根本停不下来,一路上嘴巴不停,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直说了一天。连晌午用膳时,也大改往日食不言的作风,嘚吧嘚吧说个不停,身边的随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齐玥居然面不改色,依然用心倾听。
女儿这么给面子,齐父表示很满意。
终于说到尾声,齐父叹了口气:“可惜先生一生致力于学问,未曾娶妻生子,只晚年收了一位义子,将一身学问传下去。如先生这般惊才绝艳之人,五百年才出一位,我辈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齐玥安慰父亲:“不是还有位袁先生么?”她口中的袁先生就是他们将要去拜访的那位,先帝帝师,当世大儒。
闻言齐父摇了摇头:“袁老虽说学问渊博,但比之先生还差了一些。”说完,又叹息起来,恨不能早出生两百年,去瞻仰袁先生风采。
离袁宅还有半日的路程,齐玥安抚完父亲,又安排住宿等一应事宜,直到一切妥妥当当才躺下休息。
贴身侍女星兰跪在榻上给她按揉颈部,心疼道:“娘子这一日真是太辛苦了。”这些明明应该父亲做的事,世子却不管不顾,将这些交给11岁的娘子打理,实在太过分了些。
不过这些,星兰只敢在心里抱怨,并不敢直说,娘子孝顺,最听不得别人说父亲不是。
“还好。”齐玥笑笑,“有你们帮我呢。”
娘子累了一天,星兰也不想说这些扫兴的事,遂说起即将拜访的袁先生来:“娘子,这次真的能见到袁先生么?”
袁先生袁理声望极高,无论是高门贵族,还是寒门学子都以听先生讲道为荣,不过很少有人能入先生法眼。
“嗯。”齐玥点头,父亲虽说不通庶务,学问却是极好的,定能得先生青眼。
只是,她这次前来,并不希望如父亲说的那般,求袁先生指点一下学问,先生虽是大才,众人也希望有幸能得他指点一二,但是求先生指点学问并非什么难事。
先生宽和雅量,只要是诚心向学品性正直之人,求到他头上,他都愿意指点一翻。
求先生指点学问,并非什么艰难之事。
齐玥觉得这样还不够,名声不够大。她希望的是能拜袁先生的长女,被世人赞为才女的袁灵韵为师。
袁灵韵识知精明,聪慧有才辩,小小年纪就被父亲袁先生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后来更是带她游览高山湖海,学识见识绝非一般人可比。
可以说,袁氏一族中,学识最高之人除了袁先生便是她了。
只是碍于女子身份,不好开坛讲学。
袁灵韵年近四十,孀居在家,对齐玥来说,绝壁是最好的先生人选。
一来学问高,名气大;二来同为女子,没有那么多顾忌。
对于成为袁灵韵弟子一事,齐玥胸有成竹,来之前她做了很多准备。知道袁灵韵喜欢才女,喜欢孤傲清高如幽兰一般的女子,自己聪慧过人,自幼由名师启蒙,才学在同龄女子之中,甚至是同龄男子之中都是佼佼者。
袁灵韵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还打听到,袁灵韵曾经有一女,三岁夭折,痛失爱女后曾大病不起,若不是晋阳郡主亲自送来灵药,恐怕她早就随女而去。
齐玥觉得这点可以好好利用。
袁灵韵孀居多年,孤身一人,一定很寂寞。只要她体贴入微,温柔小意,肯定能走进袁灵韵的内心,如果能得她看中,不仅搭上袁氏一脉,还能和晋阳郡主扯上关系,是一举双得之事。
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她都在袁宅待三日,父亲都和袁先生论道了,她居然连袁灵韵的面都没见着。
别说是面,就连一片衣角,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安排星兰暗地里打听了许久,才知道袁灵韵住在湖心的笼月小筑,很少外出,等闲不见外人。
齐玥沿着湖转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小船。小船由一个老妇人撑着,每天进出一次运送些物品,其他时候就停靠在笼月小筑旁边。
思考半晌,齐玥觉得贸然闯入,或者使计进去都不太好,袁灵韵那般聪慧之人,肯定喜欢简单纯白之人,若是她心机深,对方定然不喜。
不如直白说明来意,敬慕先生,想要拜访一番。
齐玥把这件事告诉齐父,齐父听了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女儿若是能得袁灵韵真传,以后定是受用不穷。
遂将此事告诉袁先生,袁理沉吟一番,捋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这要问大娘子的意思。”
星兰鄙视,您不是她爹么,难道说话不好使,还要问女儿的意见。
笼月小筑很快回复:“说可以,不过要先考校一番。”
齐父点头:“这是自然,只是不知袁娘子想考校什么?”
传话的老妇人挠了挠头,挤眉弄眼,一副使劲想却想不出来的模样:“好像是、是以湖水为题做一首诗,咦,不对,是鲈鱼,也不对,是葫芦,哎呀,我忘了,随便做吧。”
众人无语:这也行?
齐父觉得这样实在不像话,犹豫片刻,开口:“劳烦阿媪再去问一遍,不好曲解袁娘子意思。”
“没事。”老妇人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不会在意的,快点作诗,我还要拿回去呢。”
闻言,齐玥蹙眉,眼中闪过不悦,不过她心性沉稳,小小年纪城府便极深,很快将不悦压下,扬起小脸,对老妇人道:“烦劳阿媪稍等,等我片刻。”
老妇人一点也没对齐玥的尊重态度感到受宠若惊,反而理所当然地坐下,歪在榻上等待。
见此,齐玥目光微变,星兰眉心都快拧成一团。
到底是别人家,不好说什么,若是在齐国府,这样不懂事的下人,早撵到庄子上了。
星兰瞥了老妇人一眼,满脸不屑。
纸墨准备好,齐玥坐在书案前,垂眸思索片刻,便拿起笔在纸上挥毫,以湖水、鲈鱼、葫芦为题,各作了一首诗,一气呵成。
一旁的星兰都星星眼了,哇,娘子真厉害。
连袁先生都点了头,夸赞齐玥才思敏捷。
闻言,齐玥羞涩地低下头,谦虚道:“先生过奖。”
星兰将写好的诗卷好,递给老妇人,老妇人一把抓过直接往胳肢窝一夹,对着袁先生福了福身,转身就走了。
她动作太快,星兰根本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写着诗的纸已经被夹得褶褶皱皱。
“这……”她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齐玥也愣了一下,而后瞬间红了眼眶,未免失态,她赶紧低下头,掩饰红红的眼角。
小女孩还不会掩饰情绪,这番动作哪里瞒得过袁先生的眼睛,他心下愧疚,安抚道:“齐娘子别哭,阿媪跟在大娘身边,长久不见外人,不懂礼数,你可千万不要见怪。方才她并非有意,只是一向不拘小节。”
齐玥快速眨眼,将眼中的泪意眨干,只是眼圈仍旧红红的:“晚辈没事,是晚辈小气,还请先生莫要见怪。只是晚辈一向敬慕袁娘子,期待袁娘子能看到晚辈的诗,方才见阿媪如此对待,心里难免难受。”
说完,她对着袁先生行了一礼,扬起小脸:“晚辈已经想通了,还请先生不要笑话晚辈。”
“你这丫头!”齐父无奈摇头,对着袁先生叹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袁先生望着齐玥赞许地点点头:“令嫒稚纯坦荡,聪慧机变,难得难得。”
——
老妇人夹着信,轻盈跳上船,走了几步,一弯腰钻进船舱中。
船舱简朴宽阔,只简单摆了两张胡凳,一张胡凳上已经坐了人,正背对着老妇人,穿了一身和老妇人差不多的衣服。
听见有动静,那人忙转身,船舱上开着窗子,有光透进来,正照在那人脸上,露出一张和老妇人一模一样的面孔。
“娘子回来了?”那人开口,声音居然也和老妇人一模一样。
老妇人直接坐在另一张胡凳上,抬手将脸上的易容扯掉,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面容,看着三十如许的模样。
此人正是袁灵韵。
原来那动作粗鲁的老妇人居然是袁灵韵乔装,她和晋阳是好友,学了些易容术。这次听说有个小丫头想拜师,袁灵韵还颇为心动,毕竟孤单太久了,找个人教教也不错。
所以,她就易容成老妇人的模样亲自去瞧,结果看见后大失所望。
齐玥这小丫头聪慧是聪慧,就是太虚伪,恐怕她这次前来也不是真心求学。
无趣!
袁灵韵随手将诗扔在一边,拍了拍手,开始嗑瓜子。
——
傍晚十分,笼月小筑就传了信回来,说齐玥做的诗文不对题,人家出的题目是:糊涂。
听到消息那一刻,齐玥这般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摔了茶盏——
靠,玩她呢!
她这边气还未消,那边又听到一个令她吐血的消息:袁灵韵已经收了另外一个小娘子做弟子,准备即刻启程,去青州教书。
那一瞬间,齐玥觉得她两边脸都肿了,被打的!
她上赶着拜师,袁灵韵不要,反倒是上赶着去青州教别人。
她齐玥哪里不如人!
真是不服气啊,这时候的齐玥年纪还小,远没有后来能沉住气,得知此事后立刻安排人去打听,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袁灵韵这个万年大宅女给请走。
没多久,星兰就回来了,说那位小娘子年方七岁,胖得像头猪,至今大字不识,每天就知道吃。
听完后,齐玥几乎昏厥,想不到……真想不到,原来袁灵韵口味这么重。